她为什么总是吃奶糖

2.报答

    
    郁颂神情冷漠,如同极地里的寒冰,没有丝毫的温度。她的容颜本就是细凿出的冰雕,精致完美,没有任何的波澜。平时不爱与人说话,独来独往,拒人于千里之外。此刻身上孤冷的气质愈发明显。她撩起眼皮,眼睛里的寒意如同结霜一般:“滚开。”
    郑宽浑身一冷,落后郁颂几步。他没想到郁颂会说出这样的话,又因自己害怕的反应,愤怒得涨红脸。他脸颊阵阵发热,咬牙转身,往前台跑去。
    轰鸣的音浪,随着音浪摇摆的人群。郑宽恨意上脑,焦急地扒开挡在眼前的男女:“让让……”耳朵一嗡,遭到劈头盖脸的一巴掌,并且伴随着女人的尖叫声:“孙子!往哪里摸你奶奶!”
    晕眩还没过去,他的领口被女人的男伴攥住,如同小鸡一般的被人拎起。男伴骂道:“你小子好福气,就是运气不太好!”
    郑宽甩甩脑子,两眼聚焦,看清眼前的男人,怒气登时烟消云散,谄媚笑道:“秦总,你原来在这儿,我到处找你!”
    “别跟我套近乎!”
    “不是,”郑宽推着抓自己领口的拳头,拳头比他胳膊还粗,他又惊又怕,软着语气道,“您是不是在找一个穿短裙的女人?我见着她了,刚被郁颂带走!”
    秦杨皱眉,放下了郑宽:“郁颂又特么是谁?”
    “我们酒吧一兼职的,但这和我们酒吧没关系,就是她个人,她个人特别不听话,总是唱反调显得自己不一样……哎呦!”郑宽膝盖一痛。秦杨一脚踹在郑宽的膝盖上:“我不管你跟她有什么恩怨,既然犯在我手上,肯定没活路!赶紧带我去!要让她跑了,你就等死吧!”
    “诶!”打掉牙往肚里咽,可一想到郁颂要完蛋,郑宽心里别提多高兴。他往小门的方向指:“我在那里碰见她的,我带你们过去!这会要赶紧,可别让她跑了!”
    秦杨手一扬,身边的小弟们聚拢。
    女伴瘪着嘴,抱着秦杨的手臂撒娇:“老板那我呢?”
    “您,”秦杨脸上笑,扯开女伴的手,“哪凉快哪呆着去!”说完,领着乌泱泱的小弟们往小门的方向跑。
    女伴气急败坏,喊道:“一帮孙子!”
    南巷昏暗潮湿,只有路口一点亮光。
    郁颂扶着陆吟走出酒吧:“路灯又被弄坏了,小心地上的碎玻璃。”
    陆吟浑身滚烫,揪着郁颂的衣袖。她听不清郁颂的言语,埋在她的怀里,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薄荷香。很快听到一声清脆的口哨,陆吟红着脸抬头,见到昏暗的角落靠着一对男女,男女正戏谑地看着她们。
    郁颂皱眉,搂着陆吟的后脑勺,冷冷地看了这对男女一眼。保不准这里的路灯,就是被他们弄坏的。这儿经常发生些不正经的事,如非十分必要,她不会走小门。
    她们走到巷口,巷口刚巧驶来一辆计程车。郁颂招手,计程车减缓速度,不见停,司机放下窗户喊道:“交班了!”
    这时身后传来叫喊声:“前面的!给我停下!你特么好大的胆子!”
    哗哗地从后门出来一群人。
    秦杨跑出小门,见到巷口的两个背影,暴跳如雷地喊道:“站住!”
    小弟们呼呼地朝巷口跑去。
    角落里的男女怔了一秒,男人吹了声起哄的口哨。口哨声未落,跑在最前面的小弟惨叫道:“玻璃!地上有碎玻璃!”他疼得弯腰,没来得及收回另一只脚,后面的人刹不住车,一个个往上顶,他另一只脚也踏玻璃上了:“啊啊啊!”
    一时间人仰马翻,全堵在巷子里。
    郁颂皱眉,她没想到这伙人这么快追上来。她问怀里人:“还走得动吗?”
    怀里人没气力地嗡咛。
    这样走下去,迟早会被抓住。郁颂立马弯腰,抱起这人的腿弯,生生抱在怀里朝路口跑去。
    陆吟迷糊地搂着郁颂的脖子,她眯着眼睛,细看郁颂的下颌骨,下颌骨线条优美就像画出来的一样。没有人长得这么完美。颈子细长匀白,就像碧玉湖里的白天鹅,和其他鹅都不一样。是最好看最好看的鹅。她忍不住摸了一把。
    郁颂心头一跳,低下眼睑。
    怀里人满脸通红,眼里泛着水光,含情带怯。
    “看你们还往哪儿跑!”喊叫声渐近。
    身后那伙人又追了上来。他们挥着棍棒,挥得呼呼作响。
    郁颂回定心神,脚步加快。她跑得极快,超过了前面因交班而拒载她们的计程车。
    这辆计程车嗡嗡响,马上抛郁颂半个车身的距离。车里的司机探头,朝她喊道:“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四个轮子,赶紧上车!”
    郁颂赶紧拉开车门,把陆吟塞进车里,边跑边上车。她钻进车里,拉上车门,动作一气呵成。
    司机赞道:“练家子!”一脚油门,扬尘而去,甩了车后几个男人一脸尾气。他们嘴里的骂声,愣是被呛回嗓子眼。
    郁颂回过头,问司机:“您不是要交班吗?”真是柳暗花明,要不是这大叔搭把手,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司机沉吟道:“路见不平。”
    秦杨气个半死,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他记下计程车的牌照,转身去找车追。折回的工夫,又见到角落里吹口哨的男人,心躁得把他打了一顿。
    计程车往医院的方向疾驰,霓虹灯的光在陆吟的脸上闪动。陆吟面色通红,小口呼吸着,她夹着修长纤细的腿,轻轻地蹭着郁颂。郁颂放下窗户,这时节的风仍然带着点热意,好赖现在是大晚上,温度降了不少。郁颂鼻息微热,问道:“手机在包里吗?”
    陆吟眼神迷离,唇珠微微向上翘。
    郁颂拉开挎包的拉链,伸手抓出手机……还有几颗奶糖。果然是奶糖。想到刚才在酒吧里的奶糖滋味,她心神微动,又很快恢复过来。手机打不开,已经没电了。
    对方状态恍惚,问不出电话号码,只好先在车上充电。
    充电三分钟,开机。
    手机屏幕很大,快要赶上对方的小脸。郁颂拿陆吟的手指头指纹解锁,滑到通讯录:“打谁的电话?父皇?母后?”
    陆吟浑身一颤,总算吐出完整的一句话:“他们会……打断我的腿……打给……赵棒槌……”
    这备注名有点意思。
    未接电话里有四个赵棒槌,郁颂回拨,听到“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她愣了愣,看了眼手机屏幕,在彩铃唱到“红领巾迎着太阳”的时候,电话总算被接听。郁颂差点脱口而出,叫对方“红领巾”。
    赵棒槌开口道:“姑奶奶!你总算回电话了!你在哪?你爸妈刚才来电话,我跟他们说,你在我家预习,你可别穿帮了!”
    声音非常悦耳,听声听不出是个棒槌,听话听出来了。郁颂道:“你好,赵……赵小姐,你朋友出了点事,我把她送到白桦医院。你最好快点过来。”
    对面沉默两秒,道:“我是不是还要往你银行卡里打钱?骗子!你要骗也要换个说法吧?我家小陆壮得跟头牛似的,感冒都不用往医院送,加床被子就好了!听你声音还觉得你有个人样,我劝你积德行善,下辈子投个好胎……”
    陆吟忍不住,破口喊道:“你妈!我是你妈!”
    “陆吟?陆小吟?真的是你?”赵棒槌惊道。
    郁颂沉着脸,呵呵一笑:“她在酒吧中了迷药,你要是晚来,就不用来了。”接着冷酷地挂断电话。她本来不想说这种话,但没有谁被骂了还好声好气,她又没欠谁。
    赵棒槌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愣了愣,这人什么意思?要是晚来,就不用来了?为什么不用来了?难道她要对陆吟做什么?陆吟现在中了迷药,除了送医院,还有一种方法可以解决。
    赵棒槌打了个激灵,总算明白这人的意思了!不行!她得赶紧去医院!
    陆吟!你可要顶住敌人的炮火啊!绝对不能轻易躺下!
    计程车突然急转弯。郁颂拉住歪倒的陆吟,往车后看去。车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两辆黑色的轿车。司机大叔发现不对劲,马上转弯拐进一条胡同。
    酒吧里的这伙人,可谓是穷追猛打。他们按喇叭、轰油门,数次要撞上车尾。
    胡同里有点绕,不熟悉地形的人,一时半会走不出。更别说在眼下这种情急的情况。大叔数次闪避后,方向盘乱了。郁颂及时出声:“往南开,直走东转,不要回头,会跟他们撞上。前面有路标,沿着路标往大道上开。”
    车回到宽敞明亮的大道。司机松口气:“那帮孙子估计还在里面兜圈,你可真厉害,你对这一带很熟吗?怎么这么熟路?”
    “猜的。”郁颂道。
    “太不谦虚了啊!”司机喊道。
    到白桦医院,郁颂结账,并且向大叔道谢。大叔摆手:“都是做好事,走了。”他放下手刹,再次扬尘而去。
    郁颂搀着陆吟往医院走。陆吟眼睛里含着泪花,喘道:“我、我朋友不是有心的……”
    “我会报答你……”陆吟满脸通红,语气虚弱道。
    “不用。”
    陆吟眼里都是泪珠子。
    郁颂换言道:“你已经给了。”
    “啊?”
    还没走到门口,一行白大褂推的推转移床,抬的抬担架,小跑过来。郁颂以为有什么险情,谁知这行人在她们面前刹住车。他们望了两眼陆吟,七嘴八舌道:“是陆小姐吗?需要手术吗?快扶到转移床上来!赵董事吩咐过了!”
    刚才的电话,郁颂听出这人姓陆,想必就是这些医生口中的“陆小姐”。而赵董事,想必就是赵棒槌。这群人的富二代身份,并没有让郁颂太惊讶。
    这大阵仗……吸引不少目光。郁颂低声问护士:“赵董事没说陆小姐什么情况?”
    护士天真烂漫:“没说呀。”
    “……行吧,救人要紧。”郁颂道。
    郁颂抱起陆吟,陆吟自然地搂着郁颂的脖子,她迷迷糊糊地看着郁颂,想看清郁颂的脸。
    郁颂把陆吟放在转移床上,想了想,轻声道:“以后不要单独行动,不要喝陌生人的酒,陆小姐。”“陆小姐”这三个字的语调又轻又软,微微上扬,莫名带些宠爱的腔调。那酒吧估计呆不了了,郁颂也不想呆了,这大概是她们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
    医生们推着转移床往医院里去。郁颂慢慢地跟着,走到门口索性不跟了。护士转头问道:“小姐?”
    “你们去吧,赵……赵董事随后就到。”郁颂把挎包给护士。
    门口的空调,吹得人有点凉。她伸手进裤兜,摸出裤兜里的一颗奶糖。
    躺在转移床上的陆吟,听着滚轮声,心里空落落。她探头,往门口看去。
    那人很高很瘦,立在风口,衣角被风扯动。她举着手臂,手里摇着一颗奶糖,似乎在对她笑。她张着口说话,却只看得到嘴型,说了五个字:
    “报答,我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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