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堂七分五

    
    没人会料到，一场被认为将会是平淡无奇、无人问津的拍卖会，竟会一波三折，搅开了一连串的惊涛狂浪。拍卖期间，现场一度充斥着“我们五年的交情还抵不过这件法杖吗，你就让给我吧！”“这个兄弟还做不做了，做的话，就把这件皮甲放下！”“我屮艸芔茻！你小子！为了件不值几个钱儿的装备，就要和我反目成仇！枉我多次救你！你这养不熟的狼！”等类似的、更甚的丧心病狂话语。话音下的人儿，或是面容扭曲，或是举止疯狂，或是精神亢奋，将这儿整得跟病院似的，最末，要不是哨兵知会了一声，说有牛群靠近，这帮子人还会“嘎嘎嘎”地叫下去，把任一件物品精确、纠结到一枚铜币的程度！如是激烈的拼夺下，结果就是，参与拍卖的人，全数累得跟狗一样，累到只剩一口气的，更是大有人在，他们非但没有借由这个过程得到充足的休整，反倒比打了一头精英怪还累——从这现象中，不难得出一条真理：“买买买”中的女人，手握洪荒巨力，堪比九牛二虎。
    跟着，买到心仪物什的人，便是强撑着，将火气撒在了冒然驰来的群牛上；买到的人，亦是喜滋滋地，亮出了各自的新入手的装备——或是拍来的，或是战友淘汰下来的——和稀稀散散的牛儿大战了三百回合不带歇的……少时，黑牛被灭了个干净，几十号人也是疲累到大吐舌头、猛翻眼皮儿的地步……他们中的多数人，累了就是就地坐下，坐在凉兮兮的地上，三五成群，背靠背，相互倚着，或是有气无力，一字一字地呢喃着难懂断续的言辞，或是喝着为数不多的药水，保持战斗力，或是实在是累的动弹不得，遂是懒洋洋侧卧着、斜倚着同伴，或是余兴未消，兴奋地翻看属性栏，看看提升一截的属性栏，心里比吃了糖还要甜……唯有少数刺客和弓箭手还在轮番警戒，路过的牛越来越多，少不得要他们引导。所幸，不一会儿，东方的天空正如点燃了火堆那样，渐渐明亮，为世间带来温暖。这抹最初困居天边的光明，逐渐朝外扩散、越来越亮，由昏黄到亮白，再后，一轮清冷的日头，遂是从荒原的边际慢慢上浮、慢慢爬升，照得景致渐次明朗——先是远处的无垠的荒地，再是近处的东一群西一票的牛怪，惊得人汗流浃背……
    人堆的一角，夏涅、轻柔如雪、血腥刀刃等人，正站成一环，讨论着什么，不过，主要还是夏涅在说，别人在听。
    “……你们帮着我背点东西回去。”夏涅一边说，一边先后向血腥刀刃、血腥单刃交易了点装备道具过去。
    等血腥单刃和血腥刀刃收好装备，夏涅又是单独递给了血腥双刃共计六件的装备道具，然后交代道：“这六件是留给那六名刺客和弓箭手的，多亏了他们今次的完美表现，我们才能还算顺遂地拿下精英黑牛。”
    过了一阵子，血腥刀刃看夏涅说的差不多了，遂是插话道：“队长，往下我们还有什么行动？没有的话，是不是要回归了？”现下的他们，虽说装备加身，鸟枪换炮，有所变强，但是，他们在补给品方面，却是出了大问题，捉襟见肘，换句话说，一旦他们遭遇险情，他们将有很大的可能插翅难飞！若对手是玩家，还会平白叫人家捡个大便宜！是以，慎重些，还是回家为好。
    “不，正相反，若你们歇够了，我们马上出发，赶往下一个地点。”夏涅一面摇头道，一面睨了睨血腥单刃。血腥单刃是“血腥”目前的“首席”盾战士没错，只是，无论从技术还是装备上来讲，他还是差远了，是不足以支撑他们走到“最后”的！技术，是短期内没法突飞猛进的了，要加强他的生存力、为他们的战力添上砝码，增加赢面，只得从装备下手了……稍后，他们要面对的，可是“牛魔王”无法比拟的“家伙”啊……
    血腥单刃被睨得有些发毛，连心头的对盔甲喜爱之情亦是被压了下去：“夏，夏小兄弟，这……弟兄们的药品几乎告罄，还得互相匀匀才有的喝……就是算上黑牛刚掉的部分，我们也支持不了太长的时间……我们不先去采购一些药就要走，会不会，会不会太赶了……”
    闻言，夏涅沉默了数秒，才是投下了一颗重磅*：“精英怪是不等人的，在我的计划表里，天亮时分，我们应与第二头精英怪交上手……不料，今夜连出了几个岔子，耽误了许多的功夫，再不赶快一些，黄花菜都要凉了！”
    一旁，好些抖耳“偷听”的人听得这番“惊人之语”后，一下子，就是震动非常！有人惊有人喜，有人独自小声嘀咕，有人交互窃窃私语，有的猜测这只精英怪是只“猪”，有的猜这是“大型任务”的一个环节……一个个的，自动补完了一出又一出不重样儿的戏码……
    “可是……没有药，我们什么也打不赢啊……”血腥单刃一时转不来弯儿，呆愕道。
    血腥单刃还要说些什么，血腥刀刃却是出言阻止：“单刃，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同时，我也猜到了队长的想法……不用忧心，很快，我们就会有丰富的物资了！”
    “没问题，你们就去集合队伍，”夏涅见血腥刀刃他们达成一致，就是接话道，“务必要快，多拖延一秒，就多几许变数！你们难道希望精英怪白白溜走吗！”
    瞧得夏涅这雷厉风行的模样，血腥刀刃和血腥双刃二话不说，便是去整肃团队，召集余下的人手，唯独血腥单刃还一头雾水，这厮的智商，全扑在了那件玄甲上了……
    这一遭，没用上个数十秒，一帮人就是顺利集结。他们一个个的，显露疲象，但是，没有人讲什么闲言碎语，只是默不作声拿好武器，列好队形，然后，竭力跟随打头的夏涅，漫步在清晨的荒郊上。朝日下的原野，黄灿灿的，光耀耀的，荒荒凉凉，风来风往，四周，基本是一成不变的，除了牛，还是牛——间或，还会有几声“哞哞”牛叫来瞎凑热闹——走了老长一段路程后，边儿上才添了些许大小不等的石块，且越往深处走，这些死物件的体积亦是越来越大，最大的，竟可容好几人藏共同身。同样地，一批批黑牛，亦是越加地凶猛厉害，只是，他们协同合作，默契无间，全然无畏这些加倍黢黑成倍增多的牛儿，乃至反过来，极具效率地料理着这些“会行走的经验值”！
    若从人数上来说，他们现时的规模，跟来时的“浩浩荡荡”，是无法相比的，不过，他们的精气神儿，却是有了明显变化，他们的心神更加凝聚，气质更加凝练，甚至流露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势头”，颇具“朝气”！或许是击败“牛魔王”给足了他们信心，或许是新装备对他们有莫大的刺激，或许是白日里的怪物没有夜时那样暴躁，或许是夏涅功不可没……不管是哪一样的影响、鼓舞，反正，直到走出千百米时，他们仍是无一折损！
    后来，一行人便是如若深入龙潭虎穴那样，在不规则分布，南一个北一个的石头间，七拐八弯，勇猛作战，沿路横推，终是在药儿水用尽前，稀里糊涂地，于一方大的出奇的，少说有三两层楼高的方石下方的背光处，奇迹似的，找到了一名唤作“野外行商”、和落云山中的那位如出一辙的大叔型npc。
    初见这名罕见的人物，一大帮人首先将行商团团环住，好奇打量，然后，就是如蝗虫那样，扑着抢着，大肆消费，补充药物的补充药物，修理装备的修理装备……狠狠用金钱蹂躏着行商，直把行商给榨干了……夏涅亦是大方掏钱，给轻柔如雪补足了药剂，直把旁人羡慕得无以加复，更有人开玩笑地大喊，说什么“不觉老大，我有个美丽的表姐，你看……”“我家表妹和不觉老大年纪正合适，要不，我给不觉老大介绍介绍！”……来调侃夏涅。
    尔后，他们重新活力满满地，没入“嗖嗖”呼啸的风中，连同这无形的渐大的时暖时凉的风儿，一齐行走在茫茫的荒土上，横越一尺又一尺的土地，不断西进。四下里，全是黑土、灰石、黑土、灰石，单调枯燥，仅有后边的一轮耀日还在不懈地徐徐上升……
    蓦然，不知何时，天际线上显现了一个塔状的，与四四方方的石儿不同的景物，随同着他们的推进，这个莫名的外凸的物体，亦是在缓缓地，缓缓地拔高，最先化作波折的条状黑影，一字横亘，再是化成一座“雄关”，矗立人前，临末，又是由黑变黄，由雄厚变雄浑，显露“真身”，以山丘的样貌，呈现跟前。这山并不小，巍巍然朝两头蔓延，足可独占人的视界，山上如遭刀斧劈砍过似的，千沟万坑，除掉嶙峋怪石，什么也没有，让得土黄土黄的山体看上去光秃秃的。
    对上这个“庞然大物”，一拨人也不闪也不避，反是直直朝着山儿行去，越是临近这山，风势亦是越发地大，进一寸，大一分，达到顶峰时，人人耳畔俱是尖厉的风声，面前俱是弥漫的黑尘，时不时更有杂物打在人的身子上，使人举步维艰，逼得他们聚在一处，以持盾的血腥单刃为首，以余下的战士为侧翼，构成破风的“箭头”，以力量型道士刺客弓箭手填补中段，以术士等“弱势群体”充当后部。行进间，无人敢讲话，更没有人迟疑，全儿拧成了一股绳儿，不疾不徐，有条不紊地前推，迈向目的，叫视线中的座丘岳持续着徐缓放大……
    顶着风，夏涅来到轻柔如雪前侧，配合着轻柔如雪的步调，缓步前移，其后，兴许是觉得不够，又是从旁儿拉来了俩苦逼的道士，为轻柔如雪遮风挡沙，一直护佑到轻柔如雪完全藏到山底下，风力乍然弱化时，才是挥手叫退两人……
    刚一站在山下，有人吐了口沙，便是迫不及待地，冲着几尺外的灰蒙蒙的风烟，骂骂咧咧道：“我呸！一看就知这不是什么正经风！老子闭着嘴，还是被灌了个爽！口鼻里尽是风沙！呸！”
    “就是！真没见着这样下流的风！哪儿有洞钻哪儿！呸！”有人喷了喷鼻儿，掏了掏耳朵，抹了抹两颊上粘着的沙土，然后，愤愤然，附和道。
    几人说话时，夏涅突然扬声插口道，盖过外界的风号声：“我们在这稍作停留！趁四面没有怪兽，好好回复体力！”夏涅说完，所有人便是闭口不言，自觉地驻扎了下来，恢复的恢复，警备的警备，各行其是，没人多余地去问为什么，也没人表露不满，使得场中倏然陷入死一样的沉寂里……
    “好了！大家准备准备！鼓足十二分的干劲！我们就要和精英怪交战了！”十来分钟后，夏涅登上一块小半人高的岩石，居于高处，再度开口招呼道，把旁人的注意力全给吸引住，“前些日子我观察过，有一头天亮会到草原觅食、夜里回到老巢安歇的精英怪……对，精英怪的居所，就在我们背后的丘陵里！就在其间的某个山谷中！现今，天刚亮，想必这头精英怪，还没有离巢……”
    说到这，夏涅忽然一扬语调：“这就表示着，我们的机会，来了，来了！”
    夏涅一面朗声发问，一面挥着手儿，继续道：“告诉我，精英怪等于什么！”
    “是经验！”有人率先大声回应。
    “是装备！”有人随之奋力嘶吼。
    “没错！一头精英怪代表着什么，无须多言，瞧瞧你们手里拿的身上套的颈上戴的包里收的经验槽里存着的，就全明了了！”夏涅环视着众人，从他们的面孔上分辨出或“狂热”或“激扬”的表情，看着他们或是浑身发热，鼻孔连连喷着灼热白气，或是摩拳擦掌、蠢蠢欲动的样子。
    “告诉我，你们有没有勇气与自信，再去推倒一头！即便你们才历经了苦战，打倒了一头精英怪！”接下去，夏涅又是吼道。
    “有！”
    “你们还有没有打算去获得更新的、更丰厚的奖励和装备！”
    “有！有！”一众汉子连番大吼，就连血腥刀刃他们，也全部热血汹涌！连续挑战俩精英怪！连续挑战俩精英怪！这是何等壮举！若叫他们赢下了这两场硬仗……他们的前途……将不可限量啊！不可限量啊！
    随后，夏涅便是带着他们摸索着沿着山的底部走，大约步行了上百米，右手边一直以来凹凸不平的扎人石壁上，竟然打开了一道垂直走向的只容一人通过的深邃裂缝。夏涅用目光点了点这个有点黑的缺口，就有刺客会意地钻入其中，前去探路，数分钟后，刺客发来信息，告知他们内里安全，这时，大队人马才是一边以手掰着两边的山石，一边小心翼翼鱼贯着进入。
    通道里，道路曲折，山壁时凹时凸，极不平整，最窄处，要人横着才可走过，通路上边，有细弱的光亮，弱到好似遥不可及，后头，还有外部如同隔了一层窗户的“呼呼”风声，正越变越小。
    一大堆人提着心儿大气儿不吐地蛇行了数十米，前头，跟从着洞壁的霍然一扩、朝左右一让，便是豁然开朗，顿时，一个还算敞亮的小谷，就是跃然眼前。谷里，四通八达，除掉洒满路面的，颗颗棱角分明，尖尖利利的碎石外，便是山与山间的，因人的闯入回响开“沙沙”声，以及潜藏在空气里的，某种说不上来的沉闷气味，像是某些动物的体味。
    等得成员齐聚谷内，夏涅压低了声儿，简短说了句“向左，战士道士开道，刺客殿后”，然后，便是没有二话地，挑了条道儿，轻车熟路地，拖着一干人往前儿走，很快，他们就是走入了一条逼仄的峡谷，勉力在谷底的一曲一折的，两侧布满石子的，顶多五米宽的，尚且平坦的小道上，列队无声缓行。
    谷两面的山，又高又陡，山面错落，正一横，斜一横，富有层次，上头，一堆堆的乱石堆叠，寸草不生，偶有石硕滚落的“噜噜”声，分外渗人，且，随着他们的前进，山顶亦是越靠越近，逐步锁住了长天，叫光芒一点点减弱，同时，有种唤作“激昂”亦或是“惧怕”的心情，亦是在人群间悄然弥散、折磨人地不停加剧，让人不由自主地攥住了兵器，战战兢兢。接着，不用夏涅叮嘱，全体便是在周边昏黑的情景的“威逼”下，架好了各人的刀兵，他们一步一步走着，步步为营，叫时光犹如拉长了、放慢了似的，漫漫长长，途中，大抵上，他们看得最多的，是如墨的漆黑，听得最多的，是他们的“砰砰”心跳……越是向前，越是接近“精英怪”，这心房的跳动，亦是越强烈，有的甚至汗如雨下、面红耳赤，头顶冒着白烟儿……
    正是他们差不多适应了弱光之际，左侧，猝然有纷乱的“咕噜”声不期响开，在空气里来回荡漾，不休不止——似乎有什么，在山间奔掠——直将人闹得心慌慌，径直把他们的“惊喜惧愤”，推向巅峰。响声中，人们以最快的速度，朝边上黑漆漆的环境瞧去，便是瞧得星星点点的闪烁着的寒凉绿点，这些成对成对的绿光的主人，一只只的“小精灵”，正昂着首，在山崖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闯入的人类，没有露怯，只是警惕，且还有更多的“小精灵”，在“山路”上弹着跃着，快步如飞地赶来。
    见状，他们明白，战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