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保障安全,孙奕在进城前领着苏护和阿文去了趟林子边的小河沟,挖了泥给他们“上色”。
当然,苏护以阿文需要他帮忙为理由拒绝了孙奕的亲手而为,自己给自己抹上了泥巴。想着昨晚的经历,苏护觉得自己还是太大意了。
于是连带着之前特意用草叶擦拭过的衣服也糊上了一块块泥。当一切完工后,苏护整个人就跟从淤泥里钻出来的一样,脏兮兮的,原本白白嫩嫩的皮肤也是降低了好几个白度,贴上泥巴干了以后摸上去粗糙无比。
满意地对着清澈的小溪看了看自己的杰作,苏护招呼了那边也抹好泥巴待干的俩人,三人就这么往大武城走去。
“烧饼——烧饼——”
“包子,香喷喷的包子,快来尝尝…”
“水粉,上好的胭脂,应有尽有嘞,瞧瞧嘞您哪…”
……
一入大武城,各式各样的吆喝声瞬间就将小小的三人包围,吃过一个包子的苏护、孙奕俩人听着那些小贩的吆喝,鼻子不自觉动了动,若有似无的香味儿勾得人分泌唾液。
很是饥渴地咽了咽口水,苏护分别侧头看了下傻愣地站在原地,眼睛直直盯着那包子摊的孙奕和始终面无表情,眼睛仿佛空洞地看着前方的小文,长长地在心里叹了口气,走到孙奕对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咳,我说孙奕,要不你带着阿文回去吧,免得呆久了丢了魂儿,回去我不好跟孙叔交代啊。”
“啊?啊…哦…诶,不成,我要跟着你,万一出事了怎么办,不成不成。”
扑闪着睫毛的、一双黑亮的眸子出现在眼底,孙奕怔了下,而后暗自红了下脸,旋即很是认真地看着那双黑亮的眸子,坚定地道。
“咦~我看会出事的人比较像你。好吧,那你们就跟着我,不要乱跑,不然回去收拾你们。”
看了孙奕三秒钟,苏护假装恶狠狠地放话,还握着拳头在孙奕眼前挥了挥,而后走到就像个小呆木瓜的小文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还没来得及感受那触觉,手就被使劲挣开了。苏护吃惊地低下头,刚好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身体顿时有种拔凉拔凉的感觉。
这孩子怎么这么?人呢?
苏护想着,再次凝神看去,很正常的眼睛,只是眼珠黑得过分,却又不是婴儿的那种黑白分明,让人看着时仿佛陷入那黑中,只看得见黑。
就这么看着那眼睛,苏护突然有点心疼这孩子,不容分说地再拉过小文的手,意料之中的强烈挣扎,没有放手,苏护像安抚猫儿一样,侧过身子用另外一只手摸了摸毛毛的头发,一下又一下:
“阿文,乖,听话。”
不待挣扎完全消失,苏护直接就拉着人往前走去,入手的小手掌软软的,凉凉的,就是抹了泥巴有些粗糙。
说的慢,其实都发生得很快。
而另外一边的孙奕,在苏护对他讲的第一句话就羞愧得有些不知所措,低头在心里默念着要好好保护小护和小文好几遍,调整好自己以后抬头,就见到苏护硬生生拉人往前走的动作,看着两个小矮子手牵着手,孙奕突然觉得很满足,更加坚定了以后要保护两个弟弟的心,紧紧地跟着两人身后,阳光照耀下三个人的影子相互交错。
走在街上,苏护发觉今个儿气氛有些不对劲儿,虽然还是热闹,但是却不比昨日那样生气腾腾,反而有点沉重的感觉,走了大半条街,见着好些人在附耳交谈,三四人还坐在地上抽噎。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苏护隐隐有点儿不安,身处一个不安定的环境,让她的心有些烦躁,于是带着小文和孙奕寻了处人较多的小摊,在靠近的墙角坐下,试图探听点消息。
“你说怎么就发生了这种事儿,二十多条人命啊,造孽啊!”
“能怨谁呢?听说是要押着去做那档子事儿,这哪个清白姑娘受得了,何况还是高门大户的夫人小姐们,唉——”
“那将军夫人我曾远远见过啊,多好的人啊,你说,怎么就死在了牢里面呢?这多好的人啊,怎么能犯事儿呢?”
“哎,话也不能这么说,这事儿还是少议论为妙。只是这几十条人命,今早一车车拉到城外,吓坏人了。”
“唉,多好的人,每年这将军府都会分发点衣食,这样好的人都不在了,实在是叫人难受,我还是不信陆家将军能做那叛国的事儿,唉——”
“您哪消停会,别再伤心,当心伤了身体…”
……
两个穿着麻布,手上提了篮子的中年妇人正在摊边说话,其中一个有些抽泣,时不时用衣袖抹眼睛,另外一个在一边安慰着。
‘那将军夫人我曾远远见过啊,多好的人啊,你说,怎么就死在了牢里面呢?这多好的人啊,怎么能犯事儿呢?’
‘二十多条人命啊…’
‘今早一车车拉到城外,吓死人了…’
苏护早就傻在了当场,脑袋里不断回响着两个妇人的对话,记忆中一个温柔的妇人的模样不断涌现。
“晴儿,穿厚一点儿,当心患了伤寒。”
“晴儿,娘给你做了件袄子,快来试试。”
“晴儿,慢点,小心摔着了。”
“娘的乖晴儿,娘亲自然最疼爱你了,傻丫头!”
……。
苏护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原本就很奇怪苏护怎么找了个地儿只干坐着动也不动的孙奕,猛然看见苏护那大颗大颗的眼泪,一下子慌了,顾不得心里面的奇怪,就想要靠过去询问安慰,只是才刚触及苏护的肩头,却被他起身的动作甩开了,眼睁睁地看着他向城外跑去,孙奕带着小文,追不上,只能看着那道小小的身影消失。
‘娘亲,娘亲,对不起,晴儿对不起你’
‘娘亲,娘亲,不要走,晴儿好想你’
‘娘亲,你等着,晴儿来找你了——’
苏护跟疯魔了一样往前跑着,眼泪流了一路。可是等到了乱葬岗,却只剩下了点点火星,什么都没有了。
“啊——”
“娘亲,娘亲——”
“娘亲,晴儿错了,晴儿再也不偷懒了,晴儿乖乖听你的话,你回来好不好?”
……
如鲠在喉,妇人关心、爱护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可是从此再也听不见了,苏护忍了一路的情绪在看见那点点火星时瞬时爆发。控制不住地无措,控制不住地心酸,控制不住地流泪,控制不住地嘶喊,苏护跪着一点一点向前面爬去,一点点刨开还带着火星子的土,也不管手上疼痛,只想找到她的娘亲。
悲伤一点点蔓延了周边的山林,剩下声声嘶竭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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