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家王侯

    
    刘季和卢绾同路闲聊，大门戒备森严，护卫巡查颇为仔细，废了半日功夫才得以踏进南城门。
    两人心知肚明，沛泽城重兵把守的原因是为了寻到那位在阳武城博浪沙暗杀始皇帝的刺客。
    刘季眼顾四周，行人中大都是皮肤黝黑身板单薄的农人商贩，并无高大威武的男人出入沛泽，想来阳武城与沛泽城尚有一段距离，单靠脚力至少也得数月的行程，那名刺客不大可能藏匿沛泽。
    护卫队伍中有两人甚是引人注目，沉默内敛的那位叫做萧何，仪表堂堂，年轻有为，深得县令信任。身边紧贴的年轻人叫做曹参，亦是少年得志，不苟言笑，一脸严肃。
    他们一个是吏掾，一个是狱掾，主管刑狱之事，也就是说沛泽城里大大小小刑事案件都会经由他俩之手。
    刘季注意到萧何朝他这边看了一眼，视线从他身上快速飘过，很快就与旁边卢绾兄弟的目光交汇，两人用眼神打了个招呼。
    这个细微的差别让刘季心里不是滋味，但紧接着消散了，脸上只露出一丝无奈自嘲的笑意。
    秦法规定黔首不可当众决斗，以武力误伤别人要吃牢狱官司，像他这样的小混混难免因自保惹上另一帮街头流氓，所幸曾有多次得到萧曹二人暗中相助，而这些侥幸全部倚赖于卢绾与他们二人的关系。
    虽不喜官场人士，却也不得不羡慕二人，同样的年龄，他们二人早已位高权重，娶妻生子，而刘季自身没有着落，除了长得不错有点蛮力，就剩混吃混喝那点看家本事了。
    不过，这种逍遥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总比被束缚得像两块木桩站在城门口好一点。
    刘季胡思乱想了一番，然后把不开心的情绪一股脑抛开，拍拍卢绾的肩膀想借他的书童替自己整理一堆被雨水冲烂的锅碗，顺便把小木车推回去，送到曹婉家中。
    “言玉，你的小童借我用一下呗。”刘季笑道。
    “青云，你随刘兄过去，书简交给我，”卢绾当下答应，安排其中一个书童去推车，又问道，“刘兄，你欲往何方？”
    “他还能去哪，酒馆子呗。”唤作青云的小书童眨眼睛闪过蔑视的神色，极不情愿地将手里捧着的竹简托付给另一名书童，口中抱怨道：“公子真是偏心，对他比对自己的女朋友还要好呢！”
    卢绾笑而不语，刘季也是连笑两声，伸出手呵气道：“看你这个小童圆头圆脑的样子，真的很可爱啊，让人忍不住想敲一敲你的脑袋！”
    小童抱着头躲闪到一边。
    刘季便把曹婉生病、自己替她出门摆摊一事说了，对吕家逼婚、用药以及夜晚的香艳故意隐去。
    卢绾与曹姑娘也有交情，便拿出一吊钱给了青云，请一位医者过去医治，嘱托几句才和刘季分离，自己去了马家书院。
    刘季在街道上转转悠悠，不多时路过春宵楼，遥远就见一人身着蓝衣，威风凛凛，四下几十名壮丁围护，另有一个俊郎少年驾着马车在人群外等候。
    听了周围众人的议论，得知是县令的大儿子司马烨在春宵楼外散布钱财，自愿捐献一百两黄金，行善三件，一是帮扶无人赡养的老人，二是救助街头流浪的孤儿，三是慰藉卖艺劳作的女子。
    刘季大呼不可思议，那个蓝衣公子出手大方，作风让人敬佩，便有意跟着他行了半路，只可惜晃到马路分叉口就不见了。
    从路上一转弯进窄巷子里瞥见了一道蓝影，又见前阵子欺负卢绾的几个混蛋也进了那条巷子，刘季心中好奇，本是担心那道蓝影是司马烨，而几个恶人逼迫卢绾不成，一定是想办法敲诈县令的儿子，就止步在另一边墙角蹲下。
    不料，那位司马烨公子表面光鲜亮丽，背地里却与几个恶徒有所往来。只听墙后传出低沉的话语声：“东西带来了么？”
    接着是一个熟悉的奸诈之声，刘季清楚记得他在酒馆听过，正是那个光头流氓的声音。
    那声音满是自信地说道：“三百两，黄金，一分不少。”
    刘季大胆探过身子一看，两波人果然和他猜测的一样，蓝衣公子确实是在春宵楼外行善的司马烨，他只带了一名贴身护卫，恰巧是那名驾车的帅气少年。
    与他相对而立的则是以光头为首的五个糙汉，其中两人抬着一只木箱子，箱盖打开着，里面装着满满耀眼的黄金。
    司马烨面容冷漠，淡淡道：“我早就跟你们说过了，黄金只是条件之一，事情能不能办成，还得看条件之二，身为秦吏本不应该帮你们逃脱徭役，这三百两只是为了替你们打理上面的关系而已。”
    光头流氓附和着笑道：“我们知道，我们知道，我们必须磕头感恩您呐！这些黄金您先收着，您说的第二个条件更容易解决了，城外那些中阳里的村民随便一抓就凑够人数了！”
    司马烨摇头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要怎么拿人，依靠你们的流氓手段么？殴打民众的后果，想必你们比我更清楚。”
    光头流氓的脸上堆着狡诈，早有预谋似的笑道：“公子您放一百个心吧！这一点就不劳公子费心了！村里不见得都是拿不得的人，像刘季那小子我绝对能给您找出五个来！就算他们残了死了也绝对没有人关心！让他们顶替我们绝对没有问题！”
    “是替你们自己找出五个人。”司马烨盯着箱子里的黄金，阴阴笑道：“但愿你所说的绝对没有差错。”
    刘季听到这气得腾一下站起，心里骂道：“这个杀千刀的受到一点教训，竟私下算计起爷爷来了！”
    更窝火的是那司马烨也不是好东西，光明正大散播钱财，暗地却干这些勾当，这三百两金子来路不明，不用想也知是个非法交易。
    他一起身，“哐当”一下，撞翻了半空吊着的一个废旧箩筐，那箩筐滚了好远，正好滚到了光头流氓的脚边。
    “刘季！”光头流氓回头，大惊失色。
    “正是你爷爷！”刘季满腔怒火大喝一声，不避不躲，提了拳就上。
    两方正处于剑拔弩张的对峙时间，司马烨并不认得刘季，见他身上衣物特别眼熟，突然开口：“且慢，这位兄台可能只是路过，也许产生了什么误会。”
    大光头略感疑惑，见司马公子对刘季毫无芥蒂，更是换了一副嘴脸，也不知姓刘的与司马公子有何关系。
    司马烨忽然摆出笑脸道：“我正有事想请教这位兄台，不知兄台可否赏脸去雅舍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