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骚难防

    
    《闷骚难防》
    郁礼/文
    2018.11.13
    方筝懒洋洋地靠在刚买的人体工学椅上，举着PAD扫过最新一期的财经杂志，她端着高深莫测脸看完，歪着脑袋又看了一遍，里面专业术语比较多，什么IPO、天使轮、破发等词语，方筝好像有那么点印象，又好像没有，倒是贴在文字旁照片，方筝是一万个认得。
    江津，她高中同学，已经是国内最知名风投公司的合伙人，一张电影明星级别的脸，又比电影明星多几分高冷的禁欲气质，俨然已成为云城最叫人眼馋的单身汉。
    就连专业素质很强的《财经》杂志记者，也不禁在采访的结尾，提出有关他择偶标准的问题。
    此人回答是：“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标准，顺眼就行。”
    没有要求就是最大的要求。
    让江津顺眼的标准是什么，也没谁能答的出来。
    等于这句话饶了个圈，还是没答案。
    方筝光看这句话，莫名有些来气。
    许久不见，怎么这人说话还带一股淡淡的装逼感，一点地气都不接？
    做作，实在太做作了！
    方筝刚在心里非常小人地评价完，转头就被自己满身酸味给酸死了。
    说白了还是高中校友太优秀，照得人无地自容啊。
    反观自己——方筝看了看刚装修好的办公室。
    她刚开了一家，主营室内装修的设计公司，叫诺亚。
    公司位于CBD写字楼中一角，一百多平方，分不了几间办公室，整间公司，除了工头养在前台生态鱼缸里复数的金鱼以外，其他还在办公室的活物们用两只手就能数清楚。
    讲道理，在云城中心地段，人家CBD写字楼根本不稀罕她租这么点位置，方筝也不习惯夹在各路银行精英中。可是这间办公室，是家里人托关系给弄来的，起码头一年的租金不需要她花钱。
    免费的东西，那还有什么好挑的？
    比起对着访谈里的神级校友发酸，还是老老实实干活来得现实。
    第一笔生意，是她老爸朋友的女儿带来的，她要开个餐厅。
    对方找了个据说很地道的川菜厨子，打算按套路开个网红餐厅。吃食再说，装修，那一定要高级、好看、上镜。
    总之颜值怎么高怎么来。
    方筝已经和对方初步沟通过，现在正趴在桌上，毫无灵感的在草纸上写写画画，画来画去也没什么“网红”的感觉，她端起咖啡杯，去茶水间续一杯。
    刚一出办公室的门，她就见着一团娇娇小小的身影从茶水间里蹿出。
    那团身影扑到方筝怀中，看似步伐不稳，其实稳得不行，那团人影不但自己没倒，还顺带拉了心率过快脚步虚浮的方筝一把，说：“宝贝，你没事吧？”
    油里油气花花公子式说话，来自一个一米五几的妹子，头一抬，她露出大眼长睫毛娃娃脸，减龄的同时还挺好看，名字也文气秀丽，叫李伶俐。
    李伶俐没等方筝站稳，就火急火燎地说：“你看中的那套Penthouse售出啦！”
    “顶层公寓就顶层公寓呗。”
    萝莉脸一个白眼翻上天，“Yup，我就喜欢放洋屁。”
    方筝不敢对暴力萝莉有意见，只作奴才状，“您说的是，尽管放屁。”
    李伶俐：“……”
    李伶俐方才紧急报信的顶层公寓，指的是本市楼王云?的那套。
    都楼王了，售价自然不菲，虽然这几年方筝事业发展不错，自谦地说是小有积蓄，但也不到豪气买楼王的节奏。
    其实这并不是这套房子第一次售出。
    之前它由本市一知名房地产开发商蔡正文所拥有，蔡先生独生子在国外，近期他也携夫人移民，于是出售名下这套房产。
    房子自然是好房子，方筝看中它，却不是因为想住。
    ——这套公寓的内装修，是出自三年前刚回国的她之手。
    那个时候她年轻气盛，又有些艺术家脾气，途中诸多波折，又和新公司的施工队闹出了些矛盾，最终的成果……蔡氏夫妻满不满意她不清楚，因为她被公司换了。
    不过看后来的效果图，她看到接手的设计师沿用了她的部分设计，却组合得很奇怪。
    这套房子成了方筝心里的一个疙瘩，一次黑历史。
    方筝自从知道云?的顶层公寓要换主，就一直暗搓搓地打它的心思。
    所谓黑历史，那是妥妥不能存在的。
    虽然换主必然会重新装修，但如果能让她自己来一雪前耻，尤其是亲手把那层内装给拆了，这就很美好，非常美好！
    方筝对李伶俐说：“能帮我打听下花落谁家了吗？我去自荐一波，给我们公司揽一波生意。”
    李伶俐在这方面有点人脉，而且她也知道方筝看那个黑历史不顺眼好久了，李伶俐拍拍胸脯，豪迈地说，“包在我身上。”
    “办成请你吃饭。”
    听到这话，李伶俐这长相甜美的妹子，又来一个刻薄白眼翻上天，显然对方筝很是无语。
    “姐妹，我还差你这顿饭吗？不，是你和我一起吃的饭，还不够多吗？”
    李伶俐一说到这，方筝直觉灵敏，立刻察觉到不对劲，眼前这姐妹吧，胸是胸腰是腰，脸蛋是脸蛋，体贴的时候很体贴，女人的时候很女人，标准的闺蜜中的好闺蜜。
    但方筝知道，只把李伶俐叫闺蜜，那是用词不准，她哪里是闺蜜中的好闺蜜，她是兄弟中的真兄弟，不该手软的位置，绝不手软，一定把该插刀的两肋给插好了。
    “你和我一起吃的饭已经够多了，我们不多这一餐，也不少这一餐，倒是你顺口对江总说的‘请吃饭’，打算什么时候兑现啊？”
    说着她从方筝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背面是用钢笔写的一串号码，碳素墨水，字体有些潦草，不过依旧可以看出写字人苍劲有力的笔法。
    名片的正面，赫然是方才出现在财经杂志上的人物——江津。
    方筝不接这茬，只吐槽：“你这就叫上江总了？你怎么不叫我方总？”
    李伶俐根本不要面子，“宝贝，等你也这么出息，叫你方爸爸都行。”
    方筝：“……我没你这么八卦的崽。”
    她刚占李伶俐便宜，转身躲回自己办公室，继续在网红命题中苦苦追求新的自我，然而她刚走两步，后衣领就被李大侠给拽住。
    李大侠她阴恻恻地问：“话还没说完呢，你躲哪去呀？”
    在武力上，十个方筝都不一定打得赢一个李伶俐。
    方筝秒怂，她泪流满面回头，“……我错了，和你把这事唠嗑完，我再回去画图，您看成吗？”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没用，这可是在公司，好歹她办公桌上的名牌还挂着“总经理方筝”呢，这到底谁是老板啊？
    李伶俐见方筝一副要杀要剐都随你的无所谓样，就心累，她不禁揉了揉眉心。
    明明长一张萝莉脸，李伶俐做起这种老成动作，颇为滑稽。
    她更语重心长地说：“宝贝，不是我说你啊，人家江同学帮了你的忙，于情于理，请人家吃个饭，不过分。和我说说，是不是你心里那点疙瘩还没过去啊？”
    疙瘩……还有什么过不去的疙瘩，方筝垂下睫毛，想着。
    但一想到昨天重逢江津的情形，方筝就心里难受。神级校友金光闪闪，浑身都是神仙气息，更何况他一向都是引人注目的，一开口，说话腔调还和以前一模一样，顿时让方筝想起高中时候。
    好像她一直都在注视着他的背影。
    发尾理得清爽干净，修长脖颈没入扣到最上的白衬衣领口中，袖子挽了起来，露出小半截有力臂膀，稍稍往后，握住她的手腕。
    手心，很热。
    顺着薄薄的皮肤透过来……
    方筝赶紧摇摇头。
    为什么她没脸见人？还能因为什么，那是大神的光辉让她相形见绌啊！
    李伶俐见她沉默，不禁追问，“到底发生了点什么？”
    此时方筝已经整理好心情，她耸耸肩，漫不经心地说：“他顺手帮了我个忙，为了表示感谢我对他说：‘你站在原地不要动，等我去买几个橘子。’”
    李伶俐：“……”
    几秒后暴躁过期萝莉暴跳而起，“你不皮能死啊？！”
    “总之！”方筝也不耐烦了，“人家搭把手之前肯定不会惦记着我这餐饭。就让我默默做一只地上的蟑螂，让神仙光辉给照死吧。”
    李伶俐恨铁不成钢，“那就不是光辉，是射线了！”
    反正方筝不肯再丢人，她抢回名片，溜进办公室，临走前放话，“只要我还是个人，我就没脸打这个电话。”
    砰——！
    门关上了。
    咖啡也没续，方筝不想再出去，就趴在桌子上继续涂涂画画。
    一般这种时候，兄弟中的真兄弟李伶俐同学，都会给她个人空间。
    劝说归劝说，听不听还在方筝，点到为止即可。
    谁知道还没过半个小时，她连门都没敲，直接闯了进来。
    方筝抬眉，给了个“你最好有要事”的表情。
    李伶俐下巴都快掉到胸上了，“大新闻！”
    “啊？”
    “我知道谁买了那层penthouse了！那人不但买了顶层，还买了下面一层，打通当个复式，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不要太豪气。”
    方筝忽然右眼跳得厉害，她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云?顶层的现屋主，就是我们的江总、江大神、江同学！”李伶俐坏笑了一下，说，“我看你就下辈子投胎再好好做个人吧。”
    方筝：“……”
    她回想起她半小时前刚说了啥。
    但她立刻服软。
    “公是公，私是私，别说电话了，叫他爸爸都行。”
    李伶俐：“……”
    说着方筝就抄起手机，解锁拨号动作一气呵成，她气势汹汹直到对方接起电话来，那边低沉磁性宛如大提琴一般的男音在耳边响起，说：“喂。”
    瞬间，方筝那汹汹气势宛如尼亚加拉大瀑布，一泻千里，方筝大脑短路。
    她觉得此刻自己就像个濒死的人，前程往事不可控制，涌上心头。
    那边沉默了几秒，没以为线路不好，而是略微沉吟，问：“是方筝吗？你没打错，我是江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