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骚难防

    
    Chapter 02
    市一中一个学年有好几百名学生，方筝和江津之间有接触，还是在高二的时候。
    那个时候江津已经换声，声音和现在并无分别。
    几乎一模一样的“喂”，让方筝短暂地愣了，旋即三魂七魄回归，方筝想起了自己的目的。
    “嗯，是我，方筝。江……”在称呼上，方筝犹豫了一下。叫江总太生分，叫江同学吧，好像她是特地来攀关系的。既然大家都是同龄人，就叫名字吧。“江津，你怎么知道是我？”
    电话那边江津理所当然地说：“其他人的号码我都存了，只有你的手机号码我不知道。”
    从江津并没有什么语调的话语中，方筝硬生生听出几分怪罪的意味。
    方筝：“……”
    江总，您这是打算把天聊死吗？
    很快她想到，江津现在合作对象那么多，并且随时可能有新号码拨进，陌生号码怎么会都存的下来？
    这估计是他的私人号码了。
    然而方筝不理这茬。
    那层顶层公寓从挂名出售开始，她就心心念念好久了，只要有机会，她一定不会错过。
    她说：“昨天真的谢谢你了，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那边顿了顿。
    方筝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翻书页的沙沙响声。
    方筝猜想他正在确认自己的行程，但在这短暂的沉默中，方筝还是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
    “就今晚吧，我今晚有空，你呢？”
    虽然是问话，江津话语间却透出一股不容拒绝的强势，和以前一样，看上去很绅士，其实很有决断力。
    作为力争上岗的乙方，她自然没有说“没时间”的立场。
    方筝在他说“今晚”的时候，已经划开PAD看餐厅。
    她的选择也很无脑，哪家比较贵，人气高，又排名靠前，她就选哪家。勾选了智能排序和地段，总共就花了几秒时间。
    方筝说：“那就今晚七点，城市广场上的MANNA见。”
    约饭约得干净爽快。
    这是方筝自认为。
    她忘记了她打电话的时候，李伶俐没有出去，而是一直在旁听，就差没要求她开免提了。
    李伶俐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瞅着她，说：“崽，爸爸对你很失望啊崽。”
    方筝：“……有话快说！”
    见方筝心情并不美好，李伶俐就有屁快放了。
    “宝贝啊，那啥，你是太久没回来了不知道，MANNA就是江津投资开的呀。”
    “……”
    “你在人家自己的店里，请人家老板吃饭，不合适吧？”
    方筝本来心里就有些乱，这一下更是烦躁了起来。
    不过她极其擅长破罐子破摔，她往椅子里一歪，双脚直接翘上了桌，整个一没用二世祖造型。
    “请他吃饭还给他贡献营业额，我怎么考虑得这么周到呢？”
    李伶俐白眼一翻，懒得理她了。
    方筝心里乱，倒不是因为高中的时候她喜欢江津，江津也貌似、可能、疑似也喜欢她的缘故。
    少年时期是很青涩美好，但也过去十年，方筝再怎么拎不清，也不至于此。
    要是没昨天那事，方筝就大大方方地上门自荐，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即使只是普通的高中同学，重逢也希望对方看到自己事业有成、光鲜亮丽的一面，这也是同学聚会往往演变成吹牛皮大会的原因。
    一见面就丢人，饶是方筝，也心里有些小九九。
    说来说去，都怪孟宇飞。
    她昨晚和大学同学聚会。
    她大学在美国读的，罗德岛艺术学院，留学圈就那么大，身在异国他乡的，总不是互相帮扶，相继回国的几位校友，彼此间断断续续都有联系。
    方筝从包间里出来，正要去洗手间，一道陌生的女声叫她的名字，把她叫住了。
    一名波浪卷发飘逸的高挑美人面色不善地走过来，人还没靠近，香奈儿五号的香味率先抵达，方筝这天喝多了点本就有点不舒服，这下更是被熏得反胃。
    即使她很确定她不认识这位五号姐姐，呃，也有可能是妹妹，但看对方那恨不得在她身上钻好几十个洞的眼神，方筝就确定，她肯定没找错人。
    女人就是这点记性好，爸妈都可能认错，仇人化成灰都能给你用水泥搅合搅合，塑个人身再粉身碎骨。
    “他可把你保护得真好，老天有眼，今天可终于让我碰见你了。”
    方筝有点慌。
    她到底做了点什么伤天害理挖人祖坟的事，才让好端端一大美人专门在公共场合堵她？
    波浪卷美人见方筝一脸无辜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咬牙切齿地说：“当小三，你贱不贱啊？”
    方筝：“？？？”
    方筝往后退一步，赶紧问：“等等，你先告诉我你男朋友是谁？”
    这话犹如火上浇油，波浪卷美人怒极反笑，“怎么？你小三当多了，连金主都不认识了？你敢不敢否认你那片办公室，不是孟宇飞帮你弄来的吗？！”
    闻言，方筝的脸色率先黑了一半。
    答案当然是——不能。
    因为她那不要钱的办公室，就是孟宇飞那头猪给弄来的啊！
    早知道用他办公室有这么多麻烦，她就不抠门省那么几个钱了！
    然而现在办公室也搬了，人情也欠了。
    眼前这位美人姐姐，也没听孟宇飞提过，但对方为什么怒气冲冲找上门……方筝心里有数了。
    很好，孟宇飞已经是个死人了。
    在心里给孟渣男判了死刑，方筝却不能拆穿他。她现在不合时宜地想起前些日子刷微博，有个视频就是原配带人打小三，打骂不论还直接把人给扒光了，连条底裤都不给留的。
    方筝顿时额头上都是汗，甚至不合时宜地想：真要被扒了，到时候她还是先遮脸吧。
    五号小姐可是一点情面不留，刚才讲话声音只大不小。
    餐厅里众人异样的眼光在方筝身上巡礼，仿佛阴雨天的毛毛雨。和五号小姐同桌的两位妹子，也警惕地打量着她，似乎打算等下一动起手来，她们就会马上加入打小三的队伍中，并且绝不手软。
    方筝现在慌得一笔。
    她不但不能打，还不能跑，因为她今天为了臭美穿了十厘米高跟，细跟无防水台的那种。
    她忽然急中生智，把壮壮胆，脸一板，心也不虚了，反而咄咄逼人地说：“这位小姐，你先搞清楚好吧？他把办公室转给我，那是因为他欠我钱呀！抵给我了还倒欠我几千万呢，你还来找我？我没找你都是我生性善良为人友善呀！”
    说着方筝还要反手抓住五号小姐的手，生怕“欠债人”跑了。
    讲真，方筝演得挺真的。
    尤其她现在是真的很想把孟宇飞挖出来揍一顿，这催债的气势可半点不假。
    别说五号小姐了，餐厅里吃瓜群众都被唬住了。
    倒是同桌的一名妹子有点智商，她眼珠子一转，对五号小姐说：“别听她瞎说，孟先生怎么会倒欠她的钱，孟先生是谁，她又是谁？”
    对，一个是大名鼎鼎小孟总，一个是nobody。
    方筝本来就心虚，闻言她不禁往后退了一小步。
    五号小姐敏锐地盯住她。
    方筝干巴巴地来了句，“那个，美女，别冲动啊，我们打起来对谁都不好，打输住院，打赢坐牢啊！”
    “噗呲。”
    餐厅里不知道是谁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
    不论是方筝的态度，还是那声噗呲，都好像在嘲笑五号小姐似的，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中愈发不好受了起来，美人抄起餐桌上的水杯，泼向方筝——
    方筝看到了，但她来不及闪躲。
    她只能紧闭双眼，在心中感叹：蓝颜祸水，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同时哀悼她才出门一小时就惨遭破坏的日抛脸。
    然而等了一秒，水没泼上来。
    方筝把眼睛掀开一小条缝——
    就见到水杯已经在一名男人的手中。
    她只看得到背影，男人身高超过一米八五，身量颀长，身材虽瘦削，却能完美地撑起衬衫，腰处微微往里塌，显得臀部更挺翘——只一个背影就赏心悦目。
    “真抱歉，我女朋友她比较顽皮，刚刚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多担待。”
    男人讲话不紧不慢，充满信服感，好像刚刚的闹剧，真的是由误会和玩笑组成的。
    长发美人气急道：“说不定你也被她骗……”
    “我想这不太可能，她黏我黏得紧呢。倒是这位小姐，有什么误会，直接找孟总澄清，不更方便吗？”
    方筝本来由他处理，话听到一半，一脸懵逼。
    谁黏谁？这是占谁便宜呢？
    她本想拧他一下，又想到这并不合适，她硬生生收住手，垂下眼睫，只看他那一丝褶皱都没有的白衬衫。
    男人的声音像名贵大提琴奏出的乐曲一般，低沉好听，语气也客客气气的，从中却透露出一股不容置喙的魄力。
    找茬的女人瑟缩了一下，不情不愿地和同伴走了，男人则拉了方筝的手臂，来到餐厅外的走廊。
    至此，方筝才看到男人的脸。
    桃花眼勾人，眼神却不风流，鼻梁直挺，薄唇微抿，反而显得一张英俊的脸十分严肃。
    是江津。
    头发短了，眉目长得更开更好看了，脸庞轮廓更加成熟，但江津就是江津，和她记忆中的那张脸，一下子重合。
    真的是江津。
    其实就算方筝不见着脸，在听到他声音的刹那，她也认出来了。
    ……早知道就不维护孟宇飞了。
    方筝摸了摸鼻子，心底那层淡淡的尴尬，迅速加深加浓，现在演变成了很尴尬。
    “那什么，好久没见。”
    是好久没见了，这不是废话吗？
    方筝都不好意思看江津的脸了。
    谁知道江津说：“不是好久，一个礼拜前我在机场碰到你了。”
    “啊？”
    方筝呆愣地扬起脸，像只呆头鹅。
    江津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他只是说：“你当时没注意到我，不过我一眼就注意到你了。”
    这话江津没掺假。
    在熙熙攘攘的出境大厅里，他真的一眼就注意到了许久未见的方筝，虽然她戴着口罩，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但对他来说依旧是极好分辨的。
    方筝搅着自己的手指。
    搅了好一会，手心中细细密密出来一层汗。
    潮湿又黏糊，好像现在的自己。
    她干笑两声，说：“那可能是因为你长得高吧。”
    “……”
    她继续羡慕地说：“腿长就是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