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骚难防

    
    Chapter 04
    方筝眉毛倒竖，嘴角拉下，眼睛像一汪深潭，然而上面全是浮冰碎屑。
    ——真生气了。
    孟宇飞也不紧张。
    他和方筝是老交情了。
    如果此时的方筝是白垩纪晚期的霸王龙，那他就是驯龙高手了。
    “你不是想我的脑袋吗？在这儿呢。”孟宇飞说着向李伶俐使个眼色。
    李伶俐看看孟宇飞，又看看方筝，她赶紧走到门口，拉走桂珊，把会客室让给他俩。
    而老实孩子桂珊懵懵懂懂的，搞不清楚方筝生气的缘由。
    她一边跟着李伶俐走，一边小声问：“伶俐姐，小孟总和咱们方总什么关系呀？”
    公司开了没多久，她也刚上班没多久，数来数去客户就见着杨小姐一个，见小孟总的次数比见杨小姐还多。
    以前桂珊只在校内招聘会上，泛海置业发的小册子上看过小孟总的照片。
    那是一张大头照，拍得并没有什么水平，活生生把一名中意1/4混血美男子，拍成了央视新闻里正直丰收季节，望着堆满的谷仓，露出喜悦又欣慰笑容的农民伯伯。
    哦，对，还有一次在微博的头条上，孟总他约会当红女演员何嘉嘉，狗仔偷拍了他们的照片，即使用了长焦镜头，放大看人头依旧糊得连小孟总他妈都认不清。
    李伶俐知道内情，但她不方便透露。
    方筝和孟宇飞都不喜欢别人背后议论他们家事。
    “反正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想了想她又追加，“你方总年轻时候脑袋里装的都是颜料画纸，现在全是家装建材，开个窍得老天垂帘，我和她认识十几年，也就见她喜欢过一个人。”
    桂珊更迷糊了。
    然后她悄咪咪望了眼磨砂玻璃后两人的身影，李伶俐的话再在她脑袋里一加工，桂珊那才摸鱼看完言情小说的小脑袋瓜子，顿时开了窍。
    一出他爱她但她爱他，三个人的电影而我始终不能有姓名的言情大剧，在桂珊的脑袋里火热上映。
    但其是李伶俐口中的“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就真的只是字面上的意义。
    孟宇飞和方筝不是男女朋友，也没有男女之间的喜欢。
    因为他们是兄妹。
    准确来说，是户口本上的兄妹。
    方筝父母离婚了，孟宇飞的父母也离婚了，方筝的妈妈嫁给了孟宇飞的爸爸，两人组成了一个再造家庭，就和《家有儿女》那种差不多。
    本来方筝和孟宇飞之间的关系应该挺尴尬的，但托不靠谱父母的福，两人关系比亲兄妹还好。
    孟宇飞一点架子也没有，更不要面子，他试探性地问：“真生气了？你就舍得生我的气嘛？”
    说完还眨眨眼睛，撒娇撒得要多顺手有多顺手。
    方筝这脸早就板不住了，她昨晚熬夜了，第二天又没补觉，现在正是困的时候，生气也很耗精力，而她就是虚，没有精力。
    “算了懒得搭理你。要是我哪天被你的前女友们套麻袋带走，那我也是为了战友而死，死的光荣，死的骄傲！记得把我的骨灰撒进海里……”
    方筝抹了一把眼泪，昨晚熬夜双眼干涩，这眼泪愣是出不来，她从口袋里掏出眼药水点上，像模像样地把这一段演完。
    “愁……”
    演完她就像条咸鱼似的歪进沙发里，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孟宇飞凑到她身边。
    大名鼎鼎的小孟总此刻活像是绞尽脑汁，只为为皇上分忧解难的得宠太监，他小心翼翼地问：“愁什么？”
    方筝：“就是愁……”
    既然孟宇飞今天来诺亚，自然是因为他知道了他前女友去找过方筝麻烦了。
    他不仅知道有这么件事，还多嘴问了详情。
    孟宇飞“哦”了一声。
    哦得意味深长，十分不一般。
    “是因为森木工厂的办公室，就在你楼上的原因吗？”
    这话从方筝左耳朵里怎么过，就从她右耳朵里怎么出了。
    方咸鱼摇头。
    这造纸厂一般名字的公司在她楼上，和她有什么关系？
    写字楼好几十层，里面的公司多了去了，在她楼上的公司也多了去了。
    方咸鱼这头摇着摇着，迟钝的大脑逐渐意识到哪里不太对。
    这啥啥工厂，有很多木字的那个公司名字，她好像在哪篇杂志上看过。
    对的，才看过不久，旁边还有张图片的那个……
    顿时一条咸鱼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张大双眼，不可置信。
    而孟宇飞勾了勾脑袋后的小马尾，嘴唇勾起，笑得狡黠。
    方筝：“！”
    方筝扑过去把孟宇飞一顿爆锤，“江津他公司就在我楼上？”
    孟宇飞笑而不语，很像蓄谋已久。
    方筝还在不可置信，“塞得下吗？”
    “你以为有多少人？风投公司的规模有的时候比你想象中还小。”
    “看着好厉害的样子，得有好几百人吧？”
    孟宇飞怜悯地摸摸她的脑袋，他的爪子被方筝迅速拍落。孟宇飞只得送给她一个“你赶紧多读读书”的眼神，“也就一两百多号人吧，毕竟审计有专门的审计，用不着森木出人。”
    闻言方筝静默了一会。
    心脏在鼓动，以并不常见的频率。
    但此刻，她也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感受，想见一见他，但又想躲起来……很复杂。
    “我都怀疑你是故意的吧……”
    “那你猜我是不是故意的？”孟宇飞不作正面回答。
    见方筝瞪他，他终于说了句正经话，“正好这里有片空地，就把你安排进来了，你不是不喜欢CBD吗？租期满了随便搬就是了。”
    他接着说：“这栋楼里这么多公司，成千上万人在这里工作，上下班期间恨不得排队，你和江津哪有那个缘分和巧合碰到？而且你们不就是同学吗？碰见了打声招呼就行，你又在在意什么？”
    方筝愣了一会。
    是啊，她又在在意什么。
    她立刻笑了，拍了拍孟宇飞的肩膀，“朕觉得你所言甚是，有赏。”
    孟宇飞也愿意陪她演，“皇上，那就赏饭吧。”
    “行行，朕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要去哪吃去哪吃。”
    孟宇飞赶紧说：“那就周末回家吃饭吧，晏阿姨准备你喜欢吃的糖醋排骨。”
    孟宇飞口中的晏阿姨，指的是方筝的妈妈，晏钰。
    刚刚一高兴还要“赏饭”的皇上·方立刻沉默。
    孟宇飞也不催她，他从来都不催方筝，只在一旁静静等候她的回答。
    方筝既没有说去，也没有说不去。
    她只是问：“谁和你说我喜欢吃糖醋排骨了，她吗？”
    孟宇飞挑眉，“晏阿姨说你还专门找她学怎么做这道菜来着。”
    闻言，方筝也望着孟宇飞。
    她既没有发怒，也没有叹气，整个人很平静。
    只是刚刚心里微微紧了一下 ，旋即淡得几乎不可察觉的涩味渐渐漫开。
    方筝说：“我不喜欢吃糖醋排骨，甜口的菜我都不怎么爱吃。高中那会我找她学是因为我听说江津喜欢吃，我那个时候喜欢江津，所了以才特地学了，想着什么时候能给江津露一手。”
    事实上那天她特地做了排骨带到学校去，只不过没交给江津，全进了自己的肚子。
    “她就没搞清楚过我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孟宇飞听完。
    沉默一秒。
    然后他站起来说，“行了，不管他们，皇上那就请小的吃饭吧，就我们。”
    说着他伸出手，把陷进沙发里的那条咸鱼给拉出来。
    孟总他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过，而且又不像方筝那样挑食，方筝想去吃火锅，红油喷香滚着泡，牛肚下去七秒捞上来，沾着油碟嗷呜一口，又香又脆的那种，所以两人去涮火锅。
    现在不是上下班时间，电梯挺空的。
    这栋写字楼的电梯分了底层和高层，方筝所在三十六层，正好够上高层级别，所以电梯一路到一楼都不会再停。
    倒是挺方便的。
    等了没一会，电梯来了。
    数字稳在三十六。
    叮一声，锃亮的不锈钢门缓缓向两边打开。
    可容纳十几人的箱式电梯里，三面都是镜子，不拥挤的时候比一般电梯空间大，此时里面站着两个人。
    其中之一……
    这冷然的面孔，却勾人的眼睛，一副漠不关心的冷淡样子——不是江津又是谁？
    方筝在电梯门口僵成一只看门的石狮子。
    她怒瞪孟宇飞。
    ——说好的人多碰不上呢？
    呢？？？
    孟宇飞默默把脑袋撇向另一边。
    好一会没上人，电梯门就要缓缓合上。
    另一个人按住了开门键，客气地问：“两位要上来吗？”
    方筝摇头，刚想扯个忘了拿东西的理由等下一趟，孟宇飞直接拉着方筝进了电梯，说：“等一趟电梯真不容易，既然来了肯定要上。”
    方筝：“…………”
    电梯门再次缓缓合上。
    门里面赫然又是一面镜子。
    这电梯里镜子也太多吧！
    方筝平视镜子，只想电梯快点下去。
    她刚一抬眼，视线陡然撞进了江津的眼睛里。
    猝不及防。
    更正，是他镜子里的眼睛里。
    目光灼然，眸若辰星。
    方筝的心脏顿时漏跳了半拍。
    然后“咣——”地，她忽然一巴掌拍到镜子上，正好遮住某人的眼睛。
    全电梯的人都看着她。
    方皮皮酝酿了一下，淡定开口。
    “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