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逃跑,被发现了啊。
似乎有点尴尬。
——都怪甘薯!晃晃悠悠发脾气那么长时间,否则她们早出去了!
玄机看了看她,目光之中的意外与轻蔑一闪而过,剩下的那几分异样,全是她看不懂的星星点点的东西。
他勾唇,目光转向小苕,道:“话说你这小红药精倒是挺胆大,这么单枪匹马地闯我冥蒙殿,还不带帮手的?”
小苕闻言很是不服地一笑,眼中又是不屑又是高傲:“为何就不行了?如今看来,你这三千多侍卫,可都没能发现得了我!”
一路上除了那只鸽子便没出什么意外,小苕说这些话时也有了万分的底气,说什么三千禁军,到了她面前还不是摆设一堆,再怎么瞪大了眼去看守也不是连她这么大一只红药精都没发现?
——呃……不对,更重要的原因应该是她又瘦了,黑夜之中小巧不已。对,就是这样。
小苕暗暗发完牢骚,冲着玄机高傲地扬了扬头,看玄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乘胜追击道:“所以啊,是你该考虑考虑换一批侍卫了,我可还藏的好好的,没毛病。你果真是比不上我,用人都挑不到好的,隔壁好像有个静室来着,还是自己好好去反省反省,省的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有损形象。”
玄机……
缥缈……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虽然小苕这么说起话来可爱是可爱了那么一丁点儿,但是怎么她听起来就觉得这么别扭呢?还有小苕不管是否已修炼成仙,都是属于妖界管辖的,好歹是自己这界的主儿,小苕这么怼起来是要作甚?直言善谏?
玄机内心有些绝望,这小红药精还来脾气了啊,长这么多年翅膀熟了是吧?真当他认不出来她是谁,还在他面前如此张狂,莫非就不怕他哪天心血来潮戳穿了去,顺便捏个罪名把她捉来烤甘薯吃?
——对了,他还注意到一点。隔壁那个静室是他最近才叫人修的,这小红药精这么多年没来了怎么就知道这个?
他捏着下巴,有些狐疑地望着小苕。
“你是五千年的红药精?”玄机忽然开口。
小苕愣了愣,不知他问这个问题作甚,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哦。”玄机似乎很是不在意,草率地点了点头。倍感不受重视的小苕很是气恼,正想撸叶子上前干架,缥缈连忙过去拦下。
死甘薯,别冲动!
她正暗自懊恼,却又听得玄机开口,这回不用看都知道这话是对她说的:“若你想跟小苕回去,我把令牌给你。”
“啊?”缥缈吃了一惊,什……什么?
刚刚那话,真是他说的?
惊讶还没过半刻,玄机便已将一枚白玉挂坠丢给了小苕。而后又从袖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只白玉药瓶,轻轻地放在了她的手掌心。
缥缈一时愣神,看看小苕,又看看玄机,半天没反应过来。
“这……”
他今天撞到门了?
玄机轻轻一笑,深邃的眸子如同浩渺的心空,叫人看得到表面,却又看不穿它背后的黑暗:“采以世间最柔软纯净的朝云炼制而成的药,世间每一万种病中可以用其医治九千九百九十九种;人无事时服了,也可以强身健体,助长修为。这可是世间绝无仅有的,我这些天给你吃了一颗,剩下的你拿去服,记得吃完,不许剩下。”
“世间绝无仅有?”缥缈被这句话吓到了,“这么贵重,为何要给我?”
“我比你厉害多少?凭你这点儿打瓶子折叶子的功夫,出去之后怕是分分钟得有生命危险,我就不一样了。反正放我这里也用不上,干脆给你好了,买你一个人情,记得。”玄机很是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好像这价值万金的药在他看来就是这么地不值一提。
她还是不解:“可是……”想了想又转移话题,随便开口,道,“可是这个你又是怎么得来的?”
他笑笑:“别人送的,要不是这是我白得的我肯定不送给你。”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瞟向小苕,眼神中有几分捉摸不透的意味,最后落在了小苕手中的白玉坠子上:“这个你们一路给守卫,守卫看了会给你们出去。到了大门守卫就会把这个收回来。你们要走就现在走罢,待会儿过了这个时辰,出宫的信物还得换。”
小苕和缥缈对视一眼,两双眸子中尽是怀疑。但是一会儿后,还是双双下了决定,小苕收好了白玉坠子,冲着缥缈点了点头。
缥缈转头看向玄机道:“那,谢谢了。”
好歹这几天他也找了些仙草仙丹给她治了伤,这份意味不明的恩情,她还是记下了。
她笑笑,一把把小苕抱进怀中,转身头也不回地沿着小路往前走去。
“陛下费了这么大心思,为何如今就这么随随便便地便放人走了?”待在暗处看了许久的九鼎终于忍不住上前,然而玄机一个眼神过来,他还是硬生生地停在了离玄机数丈之外。
玄机背对着他,望着天边云霞,笑了笑:“得人心,不是拦人心。要把一个人用起来,并且叫她不会阳奉阴违,你必须想办法叫她发自心底地帮你。”
“可是陛下,雪衣姑娘送给陛下的药,陛下就这么轻易地送给了一个外人?”
“为什么不行了?既然雪衣可以,那我也可以。”
“属下不解。”
“其实,那药也不是雪衣的……”
玄机深吸一口气,迅速地转移了话题:“本来我也没打算让她走的,但是她身边那只小红药精,倒着实是有趣得叫人发慌了。要是我还箍着她不让她回去,那别说我们对面那位,光是青羽都能闹翻冥蒙殿。如今我们要安稳来换取准备的时间,只能先把切麻烦扫除,否则对面那位,绝对会趁虚而入。”
他顿了顿,终于转过身来。
“另外,缥缈这小姑娘,这回可是被人盯上了……”
他的目光之中多了几分凛冽,这叫九鼎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月光清冷,月色却皎洁。
天边的云霞淡了,看样子,很快就会消失了……
“诶,甘薯,你觉得……他为何会同意?”一路上,缥缈依旧在纠结这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小苕被她揪得很是不耐烦,头摇了不知多少次,然而这点绵薄之力根本无济于事。
“你放开我我就告诉你……”小苕甚是无奈。
“哦!”缥缈连忙放开两条胳膊,小苕赶紧逃离魔爪,远离缥缈两尺半。
缥缈很是无奈:“我不吃你……”
“知道。”小苕心有余悸地双手抱胸,又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半寸,“但是你的威力叫我不退都不行。”
缥缈愣是没听明白这话是在夸她厉害还是骂她手狠,乐颠颠地一网全收,权当是在夸她,美滋滋地道:“所以你是被我唬到了?哈!”
小苕白了她一眼,忽略了她这句话,幽幽飘向前方。缥缈见状,在原地愣了片刻后,赶紧小跑着追了上去,跟在小苕身后。
如今两人正在阴森森的林间小道上渡步着,周围静悄悄的只剩下缥缈不知轻重的脚步声;四周满溢着黑暗,直要窜到人身上来,黑暗深处好像有无数只无形的怪物,正等待着人走过去,然后扑上来、蚕食殆尽。
每走一步,都好像踏在深渊边沿,叫人觉得又惶恐又无奈:好像时刻都会掉下万丈悬崖,但时刻又只是虚惊一场,偏生如今回头也是如此、往前也是如此,进退不是、摆脱不得,慌乱和迷惘油然而生。
走了几步,缥缈还是战战兢兢地拉了小苕过来,小苕不知是怕还是不怕,不过也前尘不计地乖乖抱住了缥缈的胳膊。只是这回她使了个巧,死命用手臂抵着缥缈的胳膊,免得缥缈再度惊吓,勒她个半死。
“小苕……”
“怎么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呼唤着实把小苕唬了一下,小苕慢慢转过头去,努力试图用目光穿过黑暗,看见缥缈的神情。
不过是徒劳了。
缥缈深深呼吸着,声音越发地颤抖:“小苕……我们要不要,用个法术?”
要是有个灯照着,那应该就不会这么叫人害怕了吧?至少心里有个底,不会这么愣愣不知前后,迷惘得心慌。
小苕轻哼一声,语气很是嫌弃:“你以为我不想啊,可是你说说你是用我的还是用你的?”
闻言,缥缈立马噤声。确实,自己如今半点儿灵力都没有,哪来的能力给她们照个明?而妖要是不化为人形,用法术是尤其消耗灵力的,小苕还得留着灵力带她飞过一片海回栖云仙山呢,怎么能把灵力浪费在这种地方……
何况,小苕的修为似乎还没有到可以化为人形的境界,要是可以的话小苕早化了,可是她却一次都未看见过……
算了算了,她还是咬咬牙,自己来点儿勇气吧。反正这路“看起来”也不长,是不是……
“那你陪我说说话吧。”片刻后,缥缈道。
既然没得灯了,那好歹有个东西给她分散分散注意力吧?
黑暗之中,小苕先是沉默了片刻,随即轻轻地“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下来。
“聊什么?”小苕主动问道。
目的达成,缥缈很是开心,微微一笑,道:“那你说说,最近仙界,都有什么情况?”
虽然来妖界只有几天,可是对于仙界的各种事情,她还是很操心的。尤其是看见了玄机那张纸条,再想到最近玄机和天帝走得那么近,心中不详的预感就很是强烈,当真是叫她忽略不得。
万一玄机还要联合天帝……
那可真是不得了。
——呸呸,她想到哪里去了!
缥缈抹了把嘴,坚决抛弃这些荒唐的想法。不过仙界琐事很多的,她可是离开了好几天啊,万一发生了什么八卦,那她错过了该怎么办?
小苕估计是抹了把脸,沉默片刻,道:“其实吧,也没什么,你要说事情……”
“什么事?”缥缈很是激动。
“和你姑姑有关的。”小苕的淡淡道。
但是也听得出,小苕的声音竟是有些颤抖。
缥缈心里一紧,怎么了?
“姑姑她……表白了?”想到那辜负加人的挨千刀的她擅自封的姑父,缥缈心里一阵慌乱。
不会是为了那半点儿感情都不讲的祁承,姑姑就一个冲动,干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隐隐地,她感觉小苕点了点头:“差不多吧……你也知道,再过不到半个月就是祁承和那什么知锦仙姝成婚的日子了。自然,婚礼你也会去参加。”
“这个我知道。”师父和她说过的,她还记得。
“所以昨天,翩缡仙姝去了念世灵境。当时祁承殿下刚刚出去办事,她便当着众仙的面从念世灵境追到了雾凇仙子的雾陵山,并且在雾陵山雾凇仙子面前,说此生非祁承不嫁。”说起这件事,小苕的语气又是无奈又是恨铁不成钢,“真不知道一个男子怎么叫她这么留恋了,要死要活的就要嫁给他,也捞不着什么好果子吃,真是要多傻有多傻,执着得可怕……”
“诶诶,好啦好啦,你就别说姑姑了。”闻言缥缈赶紧捂住小苕的嘴,免得她发牢骚反而给她们带来更多的麻烦。她知道小苕的抱怨也是为了姑姑好、在为姑姑担忧,但是既然姑姑已经做了这样的事,她也不想小苕再多说什么了。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缥缈心里,还是对此很是意外的。本来她以为姑姑不会为情所困至如此,但结果姑姑在别人大婚之前都能做出如此荒唐的举动,着实叫她又惊又气。
她真的不知道那个祁承有什么好了,难道就是为了那几盘棋,就要这样惦念一辈子么?人家都无情无义抛下自己了,自己就不能也狠心一点果断走开?
至少,不要弄得自己那么伤心、那么狼狈,给自己一点余地,叫别人不要看到自己的笑话。
不过……
其实在她眼中,祁承对姑姑是很好的。怎么如今,就到这个地步了?
因为有难言的苦衷么?莫非这些不是他想要的?
她垂了垂眸子。
这些她可弄不懂。
她觉得,不管哪种可能,至少两个人想在一起,都是挺困难的了。
人的一生有很多故事,谁都不能保证自己目前所在的故事里,自己是主角。
除非故事一帆风顺,除非……
故事即将结束。
姑姑和祁承殿下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她呢?
她还能走多久?
已经经历了这么多啊,这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她的故事,又究竟什么时候才到结尾,那个结尾,又是否会是团圆?
她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抱着小苕,继续往前走去。
栖云仙山。
还是冷清得很。
某个回归的身影一过,惹得四周的精灵都悄咪咪地四散而去。某人还笑着啧啧几句,点着脚猫着腰,一步步靠近某处。
听小苕说,师父就在这里。
缥缈捂嘴笑了笑,轻轻地掀开了草丛。
未看清面前的一幕,缥缈便一步跃了出去,饿虎扑食一般,奔向无辜的某位——
“啊!”
清净的寒烟潭上,响起了一声凌云的惊叫。
刹那间,飞鸟竞走,万籁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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