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这……
她看到了什么!
寒烟潭内,水雾氤氲,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
啊呸,她想什么去了!
面前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山光鸟影图,而是一幅活生生的……美人浴图!
缥缈号称混迹江湖打滚摸爬一世,建功立业坑蒙拐骗无事不做,山虫游鱼飞鸟走兽见过无数,却也没遇到过这样的人、这样的情况。
或者说……这样的人早遇到了,但是本性,却是直到现在才显露出来;而这样的人再配上这样一番情景,简直是千古罕见、闻所未闻!
冰肌玉肤水洗后变得滑嫩无比,远远看过去好像吹弹可破,透着隐隐的红晕;柔软的发丝紧紧贴于身上,勾勒出纤瘦的身姿,鬓间几点发丝上还挂着水珠,正滴滴答答地不断向下淌着。
盯着她的那一双眸子氤氲了水雾,迷迷蒙蒙地叫人看不真切,里头还荡漾着些许惊讶和羞愧,更是为面前这个人晕染上了几分俏皮与懵懂。脸上若隐若现的红晕携夹着几分困窘,在这水光潋滟之中轻轻地荡漾着,却不知究竟归往何处,只是让人感觉到些许的淡然与安恬。
一眼过去,她不知为何会有这般想法与感受,美自然不必言说,可是俏皮、懵懂……这些词以前却从未叫她觉得能够按在这样一个人身上。
好像隔了时光,也隔了岁月。
阔海倒流回西边,化作江、河、溪、泉,归于一点一点的小水滴,晶莹透亮的;深邃悠远已不复存在,海纳百川的无奈胸怀归成最初的心余自己,包容着小小的一点点泥沙,哪怕阳光一出即蒸发不见,也努力滋润脚下的叶子或者小草。
这是起点。
恍然间,回到起点。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看到傲然尘世的坚硬龙角,谁都难以想象它也曾经柔软得不成样子。
每个人心里都有过往,都有自己本来的样子。秋天的枯叶,本是初春时的嫩芽;翱翔的雄鹰,本是谷底扑腾的幼鸟。
可是谁都会长大,走过无数并非一帆风顺的路。一路上走走停停、跌跌撞撞,栽倒在水潭之中,深陷入沼泽泥泞,挣扎着站起来,满身伤痕累累。所过之处的尘埃,为他们紧紧包裹出一层厚重的伪装。保护即是拘泥,也麻木了每个人的内心,渐渐地适应了、习惯了,再也不想改变……
偶尔照镜子时,又会不会有谁忽然地想起,他们最开始的样子?
或者是穿着比甲手捻桃花的女孩,或者是打着石子上山下河的少年?
——岁月,能饶谁不朽?
缥缈忽然想问面前人一句,你还记得,你以前是否有这样的天真?
而现在站在寒烟潭面前的,她自己呢?
缥缈猛地一惊,回过神来。
她方才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了?
好像自己经历了多少一样。大大小小一些事情,也不过三百多年的金丝雀似的人生,她又有什么可感怀的,又能改变多少?
缥缈轻咳一声,目光还是落回了面前这人身上。
——面前的人,不正是自家师父?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师父,她似乎一个不小心,走眼看到了……
缥缈吐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
青羽愤愤地瞪了一眼缥缈,冷冷的语气好像要把缥缈活生生地当木头桩子作雕刻:“转过去。”
盯着面前气急败坏的某位,缥缈没反应。
难得一见啊,她又哪里肯轻易放过?
何况自家师父真的是怎么看怎么好看,从头到脚不管是水上的还是水下的……
——呸呸呸,她想啥呢,还多看?
看青羽那脸就要比锅灰还黑,缥缈猛地一个战栗,赶紧转过身去。
本来她想跑的,但是想到师父洗个澡都被看见了真凶还逃逸肯定得把栖云仙山掀了,为了自己也为了他人她还是安安心心地待在这里……挨骂吧。
大不了待会儿师父朝自己发火时,自己再跑?
身后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水声,接着沉默了片刻,布鞋踏在湿土上的稀碎声响才是响起。缥缈颤了颤,还是很快地站稳了脚跟,战战兢兢地转过头去。
青羽好像在看着她,但又好像在看别处,隐隐飘忽不定的眼神又被水雾所氤氲:“回来了?”
“嗯。”缥缈小声应道,“师父你叫我回来……”
“果真,我就知道玄机会放人的。”青羽忽然打断她,松了口气一般轻松,面儿上却依旧是不冷不热的样子,叫人很是捉摸不透。
青羽往前走了几步,穿过一层水雾,好似穿过了千年万年。
“你看起来不伤心了。”青羽道,语气稍微有些波澜。
缥缈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明白青羽在说的是琉子帘的事,深吸一口气,勉勉强强扯出一个笑容。
伤心啊,她怎么能不伤心。
只是斯人已去,谁又能奈何得了谁?
琉子帘。
她生命中一位很重要很重要的过客,但是交会的时间就那么长,那一瞬间早就过去了。
想着,她抿了抿唇,小步上前去,轻轻拥住青羽:“自然是伤心的,可是既然她已经走了,那我也不需要为她做过多的情绪了。现在,做好她希望我做到的才是最重要,不是么?”
“她希望的?”青羽有些惊讶和不解。
“对啊,她对我说,她希望我对师父好,希望我……待在师父身边。她也不希望我整日困顿于她的离开的,因为这样而耽误了我自己,就算换做我,也会很伤惘的。”
缥缈偏了偏头,整个地埋入青羽怀中:“既然如此,那我为何还要整日整日地伤心?不如做好这些,然后让她来世知道了也开心些。”
顿了顿,又笑道:“何况,这也是我现在想要做的。”
“现……现在?”青羽愣了愣,面色中露出几分不可置信。
转瞬之间,却又恢复了正常。
缥缈笑了笑,接过话茬,道:“想和师父在一起,时不时地捣个乱,虽然老是要吃白米饭,但是至少,还可以看师父被我天天捣乱弄得无可奈何的窘迫样子……”
青羽的脸黑了黑。
缥缈故意顿了顿,又道:“但是呢,在别的地方就不一定能有这么好玩的东西了,我要是离开了师父,又该上哪里去找个玩的,来代替这些?所以我是一定不会抛下师父的,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叫师父在刀山下火海边等着。”
说这话时,缥缈笑得比谁都开心。面对着正中其是的无辜青羽,她倒也不紧不慢,看不出丝毫的压力。
青羽听完之后,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可能是因为,莫名其妙地便被人说成一个“东西”了?
缥缈吐了吐舌头,很是得意地抱紧自家师父,谁叫师父老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简直和一件毫无魂魄的物什一样嘛。要不是她这么偶尔地调戏几下,师父能不正经得起来?
——等等,不是调戏,是捉弄哈……
缥缈轻咳了一声。
与此同时,恰好青羽也轻咳一声。
青羽的脸色倒是出乎意料地好了许多,虽然还是冰冰冷冷的,但好歹也没那么阴郁了。
青羽缓了口气,凝视了缥缈足足有一刻钟的时间。缥缈被盯得好生心慌,愣在原地干什么也不是,忽然有些后悔起方才说的那番话来。
但是……那就是真心话啊!
虽然言语确实……有那么几分的不恰当,但以我们之间这么好的关系,相信师父你是不会计较这么多的吧?
缥缈不由自主地放开青羽,往后挪了半寸。
青羽看着她,却只是淡淡地垂了垂眸子,朱唇轻启,语气淡然:“回房吧。”
“啊?”
“明天起来练琴。要是不练好,我就不许你去巫山见你姑姑了。”青羽很是认真的神情之间又多了几分敷衍。
姑姑?
缥缈吃了一惊。
好久……都未去看姑姑了。
自从祁承那档子事出了之后,姑姑便再没来过栖云仙山,就是汐昙岛也少见姑姑的身影。这件事情至今未解决,就这样拦在姑姑心间,想立马割舍,却又怎么也无法忘怀……
她不由自主地低下头,神情有一时之间的错然。
青羽轻轻拉起缥缈的手,道:“我知道你姑姑做得偏激了。可是感情这事情,当真是每个仙都要历的劫。我真的怕她冲动了干出什么傻事,但我们这些好友的劝她根本不听,到时候你也去劝劝,毕竟你是她的亲侄女,她好歹……”
“不是。”缥缈下意识地说道。说完连自己都惊讶到了,赶紧解释道:“我是说,其实姑姑她……不是我亲姑姑。”
“为什么?”青羽问。
又立马低下了头。缥缈还想解释,看青羽这不想知晓的样子,还是生生地把话咽了回去。
——不过,缥缈还真没说谎。
本来,她便几乎没听说过自己的身世,只是姑姑在小时候告诉过他几次:她父母去世后把自己托付给姑姑。
何况要是是亲姑姑,她好歹也能从姑姑和她爹的关系上知晓她爹是谁,可是不管是汐昙岛还是别处,她都打听不到,姑姑是否有个亲哥哥或亲弟弟,那人又究竟是谁……
——缥缈忽然猛地一个战栗。
罢了,想这些作甚。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青羽笑了笑:“那我……回去了。”
“嗯。”青羽淡淡应道。
缥缈努努嘴,小步地跑开了,心里想多看什么一眼,却莫名地一直没有转头。
也许这就是……欲语还休、爱干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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