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怂包

    
    【我用一生，记住你容颜。——顾铮】
    文/贝晓莞
    2018.11.13
    八月，末伏的最后几天。
    蔚蓝的天空，明亮得像一面灿烂的镜子。
    燥热的空气贴着窗边的缝隙，悄无声息地挤进房间，又被空调吹出的凉风轻易打散。
    房间中央的大床上，乐初微缩着睡在床侧，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身上的被单。紧闭着的双眼上，睫毛不安地颤动着，像陷在深深的梦魇中无法自拔。
    直到矮柜上的闹钟响起的铃声，终于将乐初拉回现实。
    她做了一个漫长而又短暂的梦。
    那长长的梦境里，乐初已走马观花似地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但在梦里，她的一生实在短暂。
    短暂到她刚过完自己的26岁生日，就在事业即将更上一层楼时，她却因为过度劳累，身体无法负荷，而猝然离世。
    这次第，怎一个心塞了得啊！
    乐初坐起身，迟钝地按停闹钟，目光久久地流连在闹钟的电子屏幕上。
    ——2006年8月31日。
    她还是16岁。而今天是高一新学期开学前的最后一天。
    乐初晃了晃被梦境吓木的脑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还好，一切都只是梦。
    乐初按着太阳穴，脑中一片茫茫然，等她回神，已捏着手机按下一串电话号码。
    电话很快被人接通，女孩子的声音里透着被人搅扰清梦后的迷糊和嗔怒：“小祖宗，有什么事情不能等我睡醒再说吗？你知不知道睡到自然醒对一个刚刚参加完军训，且明天就要开学的人来说，是多么的珍贵！”
    电话那头的人是秦乔，也是乐初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
    “抱歉，乔乔。”乐初抠着被单上的太阳花瓣，闷声道：“我忘记你们军训刚结束了。”
    她从小身体不好，对于军训这种对体能有略高要求的经历，只能敬而远之。
    电话那头的秦乔许是也想起这个原因，低低地哼了哼，便不再计较，“好吧，我原谅你了。”
    接着，话筒里传来一阵????的声音。
    再开口时，秦乔的声音又清亮了几分：“这么早找我什么事情啊？”
    “我做了一个梦。”
    “……”秦乔默了一秒，压下冲到心口的一股气，“噩梦吗？”
    “不算吧。”乐初思忖道：“我梦到自己26岁的时候，过劳死了。”
    “过劳死？”秦乔不免小惊，“还有什么？”
    “还有，”
    乐初回忆片刻，却发现梦里的情景已经模糊了大半，只依稀还清楚地记得另一件事。
    “我还记得，我高考的时候因为生病而发挥失常，导致名落孙山！”
    许是作为学生，乐初对于得到成绩认可这件事，有着一种本能的执着。
    所以，相较于年纪轻轻死于26岁，乐初觉得自己高中三年呕心沥血地学习，最后却因为身体原因导致高考失利，更让她觉得不甘心。
    如果注定高考要失败，那她高中这三年还努力读书干什么？不如吃喝玩乐去放飞！
    秦乔：“……”
    ——
    “好气啊！”
    时隔一小时后，乐初同秦乔一起坐在冷饮店时，想起梦里经历的那场高考，仍不免气愤不已。
    “没事没事！”秦乔含着一大口冰激凌，含糊地劝她，“梦都是反的。”
    说完，又不禁好奇，“那我呢？我在你梦里考得怎么样？”
    乐初挖起一勺冰激凌，回忆片刻，点点头道：“你考得不错。”
    秦乔：“……”
    她可不可以祈祷，让乐初梦里关于自己的那部分，不是反的？
    离开冷饮店，秦乔带着乐初直奔书店。
    秦乔虽然从小成绩不错，但不同于乐初这种天才型选手，秦乔明显属于以勤补拙型选手。
    不一会儿，秦乔就挑选出厚厚一摞习题册抱在怀中。
    “乐乐，你说我要不要再买一本《数学五三解析》带回去啊？”
    “可以不叫我这么随便的名字吗？”听起来特别像宠物的名字。
    乐初随手拿起秦乔手指的那本《数学五三解析》，待翻看几页后，干脆将全部科目的一整套《五三解析》都塞进秦乔怀中，“内容看着不错，而且我梦里好像这本书在我们上高三的时候，特别火！”
    “信你！”
    秦乔抱紧书，一点不纠结，“你还记得什么？快说说！高考题目呢？”
    “忘了。”
    眼看着秦乔眼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失望神色，乐初笑了笑，不免想要逗她：“不过，我记得……”你高中因为早恋被叫家长。
    秦乔果然上钩，“什么？”
    但乐初却没再继续方才的话，反倒猝不及防地念出一个名字：“顾铮。”
    听到这个名字，秦乔的眼中光亮更甚。
    顾铮。
    附中初中部年级第一，一个活在大家口中的——学神。
    据传，顾铮此人，不仅成绩优异，而且英俊帅气，是附中许多学生心中只可远观，不可侵犯的高岭之花。
    有胆敢破戒者，必群起攻之，杀无赦。
    事实上，顾铮之所以被人称之为附中的高岭之花，却并非因为他脾气孤傲，而是因为他——神出鬼没。
    相传，整个校园里，除了顾铮的同班同学外，鲜少有人能在校园里遇到顾铮。
    乐初和秦乔自然不是学神的同班同学。
    所以即便与学神同校三年，两人对于顾铮的认知，也仅限于学校光荣榜上的奖项通知和大家口口相传的小道听闻。
    比如，顾铮很少来上课。
    又比如，顾铮不必参加中考，就已经被附中高中部以竞赛第一名的成绩，提前录取。
    许是知之甚少，所以更加好奇。
    秦乔的八卦之心几乎燃起熊熊烈火，“初初，你记得顾铮什么事？快说说！”
    然而等了许久也没听到乐初回应，秦乔不免纳闷，抬头，却见乐初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某处，径自发呆。
    秦乔狐疑地顺着乐初的目光望过去，便见一排排书架间立着一名高挑少年。
    他微侧着身，目光专注地看着眼前的书本，清隽的侧脸，面容白皙，眉目英俊。
    阳光自窗侧一泻而下，为他洒下半身光辉，恍惚中如在他身后生出半扇翅膀。金边闪闪，犹藏画中。
    原来——是顾铮。
    “真人好像比学校光荣榜上的照片更帅哎！是吧初初？”秦乔用手肘碰了碰乐初，笑得得意又窃喜，“别否认，你都看呆了。”
    闻言，乐初脸上却没有半分嬉笑。
    “是很帅，”她抿抿嘴，声音低了又低，似是自语，“但是，可惜了。”
    因为在她的梦里，顾铮也同自己一样，英年早逝。
    也不知道，是该叹天妒英才，还是该笑这倒霉的巧合。
    或许是两人的目光太过“火热”，没等秦乔询问乐初在说什么，便见原本正在挑选书本的顾铮，忽然抬眸，目光略过中间众人，直直向着乐初和秦乔所在的位置望了过来。
    少年的眼眸很黑，墨染似的，但目光很淡，远远站在人群外，拒人千里似的。
    须臾，许是发现偷看自己的只是两个陌生的短发女生后，少年眼底的审视很快褪去。眨眼间，只余几分寡淡，透着礼貌和疏离。
    乐初眨眨眼，并没有因为偷窥被发现而感到窘迫。
    反倒对他微微一笑，大方地点了下头。
    她料定，顾铮不会多说。
    果然，下一秒，顾铮也同样向她微一颔首，目光略过秦乔时，同样点了点头。然后不等秦乔回应，就转身走开了。
    秦乔看着顾铮离开的方向，直到彻底看不到人影，才倏地收回目光，双眼闪闪发光似的盯紧乐初，“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认识他！”
    乐初怔了一秒，旋即杏眸弯弯，“如果我说，是在梦里认识他的，你信吗？”
    “你梦到顾铮了？”
    到底顾忌这里是书店，秦乔将喉间的尖叫尽力压制最小，但还是难掩激动，拉过乐初的手，不停地摇，“初初！你快说还梦到他什么了！”
    乐初看着秦乔讨喜的小模样，思忖片刻，决定捡好事说：“我梦到我开学一个月后，和他做同桌了！”
    话落，乐初却意外收到秦乔毫不客气地甩给自己一记白眼。
    “这件事，你不做梦，我也知道。”
    秦乔抱起自己选好的辅导书，慢慢走向结款台，“而且，不必等开学一个月后，明天开学你们俩就是同桌。”
    “为什么？”
    乐初怔了一怔，心底升起一点意外的惊喜，这和梦里的情景不一样啊！
    “因为全班只有你和顾铮没有参加军训啊。班主任给大家排座位时已经说过了，等开学后就干脆让你俩坐一桌。”
    说到这，秦乔就气。
    “初初！你运气怎么这么好呢！完美避过军训就算了，竟然还因祸得福可以和学神分到同桌座位！”这也太让人羡慕了！
    然而，乐初的关注点却明显和秦乔不同。
    “顾铮为什么也没去参加军训？”他难道也身体不好？
    两人不愧是自小一起长大的闺蜜，看到乐初犹疑的小眼神，秦乔就猜到她心中所想，“别误会，学神才不是因为病假没去军训。”
    秦乔付过款，将参考书整齐装进书包里，肩头上沉甸甸的重量，让她心安。
    “学神听说是去参加什么竞赛了。”
    这样啊。
    乐初点点头，就没再多问。
    反倒是秦乔忽然撞了下乐初的手臂，凑近她，小声道：“不过我还听说一件事，学神好像有点脸盲，很少能记住别人的长相。”
    说着，秦乔退开几分，“所以刚刚看到学神同你打招呼，我才以为你同他认识的。”
    脸盲？
    乐初望了望天，径自在脑中想象着自己每天都被顾铮当成陌生人的样子——那……那也太没爱了吧！
    乐初一个激灵，急忙抛开脑海里胡思乱想的念头。
    默默安慰自己，明天就能和梦里的高考状元做同桌？
    嗯，还是很值得人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