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玫瑰

4.十年(3)

    
    事情发生在林羡舟入学以后,因为高中放学比小学晚,所以司机通常接到我以后还要顺便带着我赶到高中去,我总是等他很久,而且一天比一天要久,最终我扒着墨色的车窗玻璃瞧见刚刚降临的夜幕里他同个穿着校服裙的女孩子走在一起,而后依依不舍的摆摆手跟她告别,原来是恋爱了。
    一直到他打开车门我还没回过神,吓得一个机灵以后正瞧见他蹙眉望着我,我像是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一样坐端正以后,他坐进车来带上车门道:“回去不准乱说。”
    我想起电视剧里杀人灭口的场景战战兢兢道:“知道了。”
    我承诺不会乱说的后果就是,第二天晚上他拉开车门的时候先跳上来的是个女生,他紧接其后坐上来而后对着前面的姚司机道:“姚司机,今天从西望路走,顺便送我同学回家。”
    车子启动以后有暗香从身边的女孩身上萦上我的鼻尖,我悄悄打量起她,普通高中女生即使已经开始学着化妆可总也摆脱不了由小孩过度到成人的这一尴尬时期,面庞难脱稚气,但是面前的女孩却散发着成熟女性所不可名状的妩媚,拥有着一张清纯少女的面孔眼睛里却是风情万种的光,奇异得好看,最起码比我见过的所有女孩都好看。
    我想起家里的佣人们时常猜测着林羡舟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而后又望了望身边的少女,这不就在这了吗。
    她似乎发现我在打量她,于是转过脸来望着我浅浅的笑起来,而后回过身同林羡舟道:“羡舟这是哪家的小孩?”
    林羡舟睨了我一眼,而后懒洋洋道:“我妹妹。”
    女生笑着嗔怪:“你怎么从来都没跟我提过你还有个妹妹?”
    那个时候不知道是因为不常在乡下吹风了还是因为吃食的原因,我已经没有刚来的时候那么又黑又瘦,她似乎是毫不怀疑的觉得我就是林羡舟的亲妹妹。于是没等林羡舟回答她又扭回头来一把搂过我的肩膀笑:“来过来小可爱,你叫什么名字呀?你还在念小学吗?几年级了呢?我叫漫妮你可以叫我小妮姐姐哦。”
    我不说话,一来是我不敢,经验告诉我说错话比吃错东西还要遭罪,二来是我觉得她同我说话的口吻真的像是在对一个小孩子讲话,可我觉得我在心理上已经不算个小孩子了,所以懒得搭理她。
    气氛一时沉寂,倒是林羡舟似乎发现了她有些尴尬,于是对她道:“她叫素素。”
    从那天以后这个女孩就开始频繁的搭上了姚司机的车,我长久的无视她的结果就是她也终于不再同我搭话,而是嘻嘻笑笑的同林羡舟说些有的没的。
    而后习惯产生惯性,直到某天一直到夜色沉下来,我坐在车里一直也没见到林羡舟的身影,前方的姚司机道:“素素小姐,你在车里待一会,我去学校里看看。”
    我噢了一声听见车门被打开又被关上的声音,前面的司机下了车,我一个人待在暗沉沉的车厢里又过了许久,还是没有一个人回来。
    车子外面是学校门口来往的车流还有城市里亮起的璀璨灯火,我开始害怕起来,拉开一边车门下了车以后转了转方向,隔着如流水一般的车流望着林羡舟的那所高中的大门。
    我踏出步子去的时候完全没有想过这样的决定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而这后果居然会让我们两个人即使在十年以后都已经长成了大人模样了还要纠缠在一起,当时的我只觉得我真的不想每天都只坐在车子里等他了,以后的每一天也不再想等他了。
    而后从未在城市里独自过过马路的我缓缓的挪动着步子,立在车道中央的时候耳边是汽车一声接着一声的鸣笛声,因为快度而带起的风甚至掀起了我那红格子校服的裙角,我为我的不自量力而感到慌张。
    而后我又悲愤起来,我已经十二岁了,在同班的同学侃侃而谈自己暑假去澳洲看袋鼠的时候我却连独自过马路也做不到。想着我大步的朝前迈开腿,我想我可以的,我必须努力摆脱掉原来的那些日子带给我的自卑与闭塞。
    而就在我觉得我就要成功的到达终点的时候我听见一声汽车长长的鸣笛声划过夜空,侧过头去望的时候汽车的远光灯照得我睁不开眼只有本能的伸出手臂去挡。
    电视剧里原来演得都是真的,我想着。
    我又想,要是死掉的话其实也就是顺便的事儿,就像姚司机每天顺便来接我放学。
    就这么想着的时候忽而觉得身体被人搂住整个人悬空起来,事隔经年,我仍记得那一瞬被拉得无限长,汽车的刹车声刺耳,还有搂住我的那个人,我的脑袋埋在他怀里能嗅见他身上熟悉的气息。
    毫无疑问,是林羡舟。
    我同他终于一同坠落到地上的时候听见他一声闷哼,我才回过神来我闯了祸,我从他怀里坐起来发现他的手臂因为护住我的后脑勺狠狠的磕在了地上,疼痛让他平日里好看的眉眼蹙到一起,我无所适从起来,慌张让我动弹不得。
    那个夜晚我早已不再记得是怎么收场的,只知道回到别墅一直到睡觉的时候还望见楼下灯火通明,林羡舟被送去医院以后整个屋子像被人抄了家,林叔叔匆匆忙忙赶往医院,屋子里只剩下我跟何巧容,于是她又开始朝我撒气,尖叫起来:“你到底想害我到什么时候?!你能不能让我有一天安生日子?!”
    我没敢吭声,埋着头躲进楼上的房间里锁了门。
    第二天林叔叔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何巧容问起林羡舟的时候,林叔叔只说问题不大。我坐在电视机前看电视,听见他们话心里松了口气,可而后我又听见林叔叔悄悄说了些什么,我没听见,倒是何巧容脸色一变气得发抖指着我对林叔叔道:“你看看她,你总说我对她不好,你觉得我对她好有用吗?她还好意思坐在那看电视,她跟他们家人真的一模一样!”
    我吓得定住,倒是林叔叔道:“没事没事,素素你看电视,你妈妈不是在说你,”
    我没敢吭声,一直到晚上又有小保姆聚在一起聊天,有个声音道:“哎听说伤得不重,怎么还不接回来啊?”
    而后有人揶揄道:“哟,真拿人家当情弟弟了?还念想起来了?”
    前者刚准备嗔她,又有个声音道:“谁说伤得不重啊?确实是没见着血光,可人家姚司机回来说骨头伤得严重得很呢,咱们家先生问医生什么时候能接着拉琴,人家医生脸一板,就这还想拉琴啊?!手能保住都不错了!”
    而后一群人一起唏嘘,直道可惜了,又有人说:“这不值得呀,你瞧那小丫头,要是出了什么事也就……”
    我竖着耳朵听,一边有人打断她:“你瞎说八道什么?传到先生耳朵里明天就拎着行李走人吧!”
    可我知道她说的其实没有错,就是不值得,我也就是随便活活的人,而他是天之骄子光芒四射,他是不应该有缺憾的人,那年我十二岁,人生头一次因为自己的活着而对什么人感到了抱歉。
    而后没过多久便是我们这场萍水相逢的兄妹彻底分道扬镳的时候,我甚至没再见过他,听说他外公很生气,宝贝外孙送过来没几天就出事了,从国外打电话过来说要把林羡舟接回去。
    谁也不好反对,我想他回来收拾行李的时候我或许可以跟他道个歉,可没想到他一直都没再回来,后来才知道他出院以后就直接上了飞机,连行李都没有回来拿。
    我还是每天上学放学,只是上了车就可以直接回家,而那个甜甜蜜蜜搂住我的小妮姐姐我也再也没再见过。
    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
    可偷偷打卡他的房间的门溜进去的时候,能望见大喇喇敞着的飘窗,风将白色的纱帘掀起,角落里放着那个人的小提琴,手指在上面浅浅摩挲一下便是厚厚的灰尘。
    还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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