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林羡舟那年他才十七岁,而我更小,我才十二岁,在乡下养得脏兮兮的来到他们家何巧容根本不管我,林叔叔看不下去让保姆带着我出去买衣服,可是也就那么回事,到底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反倒像个小丑。回到家里甚至偷听到小保姆躲在角落里和做饭的阿姨悄悄道:“哎这太太人长得这么漂亮又有气质,怎么生出来的丫头这副德性啊?”
做饭的阿姨捂住嘴小声回道:“又不是我们先生的孩子,听说是和个乡下的野男人生的。”
一边的楼上何巧容正扶着楼梯扶手缓缓下楼,听见她们的对话整个人又崩溃了,“通通通”的下楼来走到她们面前指着门外歇斯底里尖叫道:“滚!立刻给我滚!”而后抓起桌子上的一堆茶具就往地上砸,瓷碴子溅了一地,小保姆和做饭的阿姨战战兢兢的赶紧溜了出去。
何巧容见人走了又回过身来往我身上撒气,把好端端坐在椅子上的我拽起来一边把我往门外推一边哭喊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我被你害得还不够吗!全都怪你!全都是你的错!”
我再一次无所适从的大哭起来,而后我就听见身后有人冲进来,林叔叔挡到我身前拦住何巧容道:“巧容你冷静点。”
何巧容不再动弹,趴在他肩头呜咽的哭,转而我便发现身后的光被挡住,泪眼朦胧中回过身去看竟有个陌生的少年倚在门口。
该怎么形容他?
那一瞬从小到大一直被动画片荼毒着的我觉得这一定是我的守护天使出现了,眼前的少年肤色白皙唇色嫣然,一双眼睛明亮到蛊惑人心,漂亮得像一场美梦,而这梦里只有他能够懂得我,谅解我,甚至是救赎我。
我望着他,甚至在心中愚蠢的祷告起来:天使啊天使,我该怎么办呢?
而后他便像是听见了我心中的祷告声一般垂下眼睫扫了我一眼,微微蹙起眉头,又抬起眼望着前方林叔叔的背影笑起来道:“我妈在世的时候你对她有对这个女人一半好吗?”
而后我终于清醒过来,这是个大活人。
倒是何巧容的哭声竟然一下子止住了,从林叔叔的怀里抬起头望向他,骄傲完美如她竟慌张起来,手足无措的抹去眼角的泪结结巴巴道:“这个是羡舟吧?你,你好,我叫何巧容,我是你爸爸的……”说着她抬眼望了望林叔叔。
林叔叔接过话来道:“这是爸爸的太太,你可以叫她何阿姨,”而后又指了指我,“这是何阿姨的女儿素素,以后也是你的妹妹了。”
叫做羡舟的少年端着下巴无声的扫过何巧容落回林叔叔身上,与生俱来的矜贵叫他连轻蔑都显得漂亮而优雅:“你受得了这么些奇奇怪怪的人,我可受不了。”言罢便从林叔叔身侧穿过如入无人之境一般上了楼。
那是我人生同林羡舟的第一次会面,我连冲上战场的资格都没有,倒是亲眼见到骄傲要强的何巧容在她这位刚刚从国外回来的继子面前一败涂地。
我在心里开始畏惧起这个少年来,他像是带着某种让人难以言道的气场,光是矜贵又轻蔑的模样就已经叫人不得不让他三分,不可否认,如果他愿意,他似乎甚至可以比何巧容还让我痛苦。
而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何巧容屡次三番的碰壁应验了我的猜测,在林羡舟面前她伪装成了一个真正的母亲,嘘寒问暖吃饭时又殷勤的替他夹菜,尽管最后都被当事人毫不留情的剩下,但是她似乎乐此不疲,林羡舟是她本该拥有的孩子的具象,漂亮优秀,聪慧过人,即使跟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可她喜欢的不得了。她甚至不再造次的哭喊,即使在吃晚餐的时候被林叔叔说起:“素素是个可怜的孩子,你不能总这么对她。”她居然也没有任何反应,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她已经忘记我的存在了。
而一边的林羡舟则漫不经心的用筷子扒拉着碟子里的菜色,我坐在他的一边埋着头吃着白米饭,怯懦得甚至不敢伸出筷子去夹菜,倒是林叔叔往我碗里夹了块排骨,我狼狈得连头都没有抬,兀自夹着那块排骨送进嘴里,就连谢谢都不敢说出口,我知道沉默是我用来自保的唯一盾牌。
在那些日子里林羡舟除了给一家子人摆臭脸以外唯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房间里拉小提琴,听说在国外是家里请了专门的声乐老师来教的,有小保姆悄悄聚在一起一边听着楼上传来的悠扬的琴声一边吹嘘起他外公的家族在国外那些资本主义社会里滔天的权势,悄悄道:“这小少爷长大了以后也不知道得找个什么样的配得上。”
“噢呦呦人家小男生还没成年呢你就动起歪脑筋啦?”
“哎你说什么呢你脑子里才是歪脑筋呢……”
诸如此类的议论她们连避嫌都懒得避,当着我这个无关紧要的野孩子的面嬉笑怒骂,而后又在何巧容下楼来的瞬间恢复沉寂。
我同林羡舟第一次对话是在半个月以后,我改了姓,还被送去附近的小学念书,学校里都是富人区里扎堆的少爷小姐,孩童时代就已经被套上成年人的枷锁恨不得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我成绩最差,考卷上字迹丑陋时常被传遍全班以供嘲笑,同时也不知道是谁又把我是何巧云私生女儿的事情传遍全班,小小孩童们就已经懂得怎么直击人心了,数落起人来一点儿也不比成年人逊色。
那个傍晚我背着书包从学校里出来,每天晚上会有司机开车过来接我,在我想要拉开车门的瞬间身后有同班的同学叫我的名字:“林素!林素!”
我甚至没有习惯这个名字,而当我终于反应过来是在叫我的时候我回过身去,几个男孩女孩嘻嘻哈哈:“你不是说晚上你妈妈会来接你吗?你骗人!羞羞羞!”
我为我的谎言恼羞成怒开始尖叫:“我妈妈就是会来接我!我没骗人!”
“你妈妈根本不会来接你!你就是个小骗子!你妈妈是大骗子!”
我闭着眼尖叫起来,我觉得我真的受够了,那个瞬间我恨不得何巧容立刻把我送回乡下去,就在我准备再一次狡辩的时候身后的车门被打开,有人走到我身边拎着我的后领转了个圈,我停下尖叫睁开眼只到面前人的腰际,而后我仰起脸抬头去看,林羡舟只有十五岁但是已经很是高挑,他望了望远处几个小学生又俯下身来望着我缓缓蹙起眉头:“你在做什么?”
我索性破罐子破摔恶狠狠的瞪着他不言不语,他大概是看不惯我这副模样,竟然破天荒的拿出兄长的身份来压我:“养了只白眼狼?连声哥哥都不知道叫吗?”
我还是一声不吭的望着他,他似乎是懒得跟我计较了,直起身让出条道来:“到车上去。”
我背着书包气冲冲的爬上后座坐好以后,他远远的扫了眼那几个小学生也坐进车里来,而后前方司机启动车子往回家的方向走,他抱着臂靠在靠背上对前面司机没好气道:“姚司机,你出门之前怎么不告诉我回来还要来接她放学?”
前面的姚司机觉得冤枉:“呃,这您也没问呐,也就顺道的事儿。”
后来我才知道林羡舟是去办高中的入学申请,似乎是要长期待下去的架势,其实我觉得反正我随便,我想要跳脱何巧容的苦海是不可能的,所以多他一个人讨厌我也无所谓。
可最终,他还是回他外公那去住了,而且还是因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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