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玫瑰

    
    车子开到别墅门口的时候缓了下来，有佣人打开了镂花的大门，一边的林羡舟打着方向盘驶进花园里。
    暮色已经降下来，我扭着身子扒着车窗望见园子里亮起橘色的路灯，别墅里灯火通明，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寥寥落落的笑声，似乎是有客人。
    “不常回来？”身边的林羡舟垂下睫把车子熄了火。
    我扭回头望了他一眼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跟我说话，于是不以为然道：“回来干嘛？本着生命在于运动跟何巧容一起练散打成就武术梦想吗？”
    他睨了我一眼而后轻轻“啧”了一声，似乎并没有觉得我的玩笑好笑，只兀自推开车门下了车，我撇撇嘴也觉得我好像挺无聊的，于是也拎着我的破包打开车门跟上去。
    早上出门时匆匆忙忙，为了省时间少套了件毛衣，此时冷风一吹更觉得冷飕飕，我一边抱着手臂一边问前面的林羡舟道：“哎，今天是有客人吗？怎么我刚刚听着有人说话的声音？”
    前面的人忽而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望我，他本就生的一副好皮相，身姿高而颀长，眉宇间尽是潇潇英气，偏偏一双眼睛顾盼生辉，此时昏黄的路灯一照我呼吸一滞差点以为我在看什么经典电影的镜头赏析，而最终我听见他蹙起眉头似是嗔怪的口气道：“没大没小的。”说完回过身去不再搭理我继续向前走。
    我糊里糊涂搞不清楚他指什么，于是也没敢再问又跟着向前，男人还有女人的笑声越来越清晰其间还夹杂着有人说话的声音，直至我跟在林羡舟身后跨进客厅，我听见有中气十足的妇人的声音：“哎呀小烈回来了！”
    紧接着是林羡舟低声的问候：“姜伯父，姜伯母。”大伙热热闹闹的笑起来，我跟着踏进去的时候正听见何巧容带着笑意招呼林羡舟道：“羡舟你总算回来了，你爸爸都等急了，刚刚还在念叨你呢。”
    而当我整个人也落进客厅明亮的灯光里的时候我觉得气氛一时有一瞬的停滞，我像是个走错路的冒失鬼闯进了别人家里，一抬眼正望见沙发上坐着对衣着光鲜得体中年夫妇，两人挨在一起正莫名的望着我，而后那位优雅的太太便犹犹豫豫开了口：“这是……你们家的保……”
    她最后那个“姆”字没蹦出口，倒是刚从楼上下来的林叔叔先笑了笑道：“素素也回来了。”
    “素素是……”这次是那位先生开口了。
    林叔叔一路走过来把手里刚拿出来的红酒放到茶几上道：“我们家的小女儿，大概小衍只见过羡舟，不知道羡舟还有个妹妹。”
    我一愣心说小衍又是谁，转而听见角落里传来个年轻的声音：“那你可就猜错了林叔叔，别人不知道羡舟有个妹妹，我可是知道的。”
    我侧过头去才望见角落里的吧台椅上坐了个人，那人站起来走过来时我整个人又是一愣，心里开始犯起嘀咕来，今天晚上可真够莫名其妙的连碰着两个大明星，怎么现在全民进军演艺圈吗，还是只是长得像而已？
    可我怎么看他怎么眼熟，最终我在回想起林叔叔叫他“小衍”一瞬间终于确定，他确实是最近那个因为在收视火热的都市言情剧里饰演痴情男二号一炮而红的姜衍，我每天坐在办公室里听几个小白领谈论他的名字听得耳朵生茧子。
    他似乎瞧出我认得他，朝一边的林羡舟笑了笑：“咦羡舟，素素妹妹不知道你跟我是同学啊？”
    一边的林羡舟正跟在吧台边的何巧容旁边切水果，回过身来望了一眼答道：“她不爱看那些有的没的。”他当然不会知道我到底爱不爱看，可他这样漫不经心的敷衍我却觉得他似乎不是很待见这人。
    这个姜衍有些不依不饶，跟他自来熟的打趣道：“胡说八道，你妹妹明明认得我。”转而竟跑到我面前来弯下腰似是调笑一般道：“素素妹妹，你知道我叫什么吧？”
    我不大习惯跟陌生人挨这么近，觉得有些不舒服于是向后退了退了道：“姜衍？拍电视剧的？”
    他得逞的笑了笑纠正我道：“演员。”而后竟拽过我手里脏兮兮的小破包丢到一边，“怎么一直站着？回家来倒是坐啊，怎么比我这个客人还客气？”
    我莫名其妙被他摁到一边的沙发上坐下，而后居然看着他伸出手臂为我做起引荐来：“这个是我爸，这个是我妈。”
    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倒是嘴上还在应着：“姜伯父好，姜伯母好。”
    两个老人家似乎情绪不再像一进门那么高涨，淡淡的笑着点点头应了应，倒是这个姜衍介绍完一下子坐到我身边朝他们笑起来：“怎么了？像是不太高兴啊？”
    我觉得气氛开始诡异起来，在我这个外人面前这一家三口之间似乎有什么暗流在涌动，我哑着口一时有些无措，最终我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素素。”居然是林羡舟的声音。
    我莫名的回过头去望，他也抬眼望过来道：“过来帮我把袖子卷一下。”语气里的熟稔好像我们真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妹。
    我如获大赦从沙发上站起来一路小跑到他身边，他放下手里的水果刀自然而然的伸出手，我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抬头一看正瞧见他蹙着眉睨着沙发上的姜衍的后脑勺，而后我又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垂下首拽住他的手翻转过来帮他卷起外套的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腕来，一边的何巧容倒是当作我不存在一般，对他笑着念叨道：“今天正好王妈妈家里有事请假回家了，不然就可以让你尝尝她的手艺了，也不用现在还让你个小辈在这帮我的忙。”
    我低着头正帮面前的林羡舟卷好袖子抹平，头顶的人似是回过神来笑了笑道：“没有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
    我记得他少年时从不会这么好脾气的跟何巧容说话，一言一行都是懒洋洋的不爱搭理人的模样，如今长成了大人模样却好像好说话了许多，可我又觉得似乎也只是好像而已。
    吃饭的时候是何巧容煎的牛排，还有水果沙拉，这些年过去除去她在面对我时那些歇斯底里她其实算是个不错的人，很为林叔叔着想，也不像别人家的太太那样喜欢说三道四，对家里的佣人也不算太计较，现在人到中年依旧很漂亮，偶尔还喜欢下厨。
    两家人坐在一起偶尔谈起小辈，姜衍的妈妈似乎不是很赞同他当演员，提起最近他一炮而红的事情就有些抱怨：“他往那镜头前一站这下好了，都来查我们家的底细，幸好是我们家还有点儿小钱，那我们家要是一穷二白还不知道要说出多难听的话。”
    倒是林叔叔提起林羡舟道：“我记得羡舟念中学的时候好像也有电视台的人打电话给我，不过那个时候羡舟正青春期跟我赌气得厉害，他外公那边也肯定不会同意我想想也就作罢了。”
    这个姜太太忽而话锋一转又赞美起来：“小烈这么漂亮的孩子，出去肯定一堆女孩子围着的吧？恨就恨在我就生了这么一个臭小子，要是有女儿的话我肯定是抢也要把小烈抢过来给我当女婿的。”
    我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一边坐在椅子上没精打彩的举着叉子送了一小块牛排进嘴里以后便听见对面的姜衍盯着我道：“素素妹妹不喝点儿酒吗？”
    一边的姜太太也望过来而后嗔了姜衍一眼，我抬眼愣了愣推脱道：“我不会喝酒。”
    “没事，”他从身后的柜子上一手拿起红酒瓶一手捏过来一只高脚玻璃杯放到我面前，瓶子一倾点进去半杯酒笑起来道：“那今天就学一学好了，林叔叔说这瓶是珍藏了好久好不容易才开的呢。”
    我蹙起眉头瞪他，他真的有点奇怪，按说也是个富家子弟又是个公众人物，即使背地里玩得昏天黑地的可是真到了这样的场合也该知道这样劝酒少了点礼数，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的言行有些出格，一点一点向前带着点试探性，就好像现在这样。
    我懒得再周旋，歪了歪头挑衅一般瞧着他：“我不想学。”
    似乎是说话的声音有点大了一桌子人都望过来，何巧容面色不快似乎又不好发作的样子，林叔叔握住她的手朝我轻轻问道：“素素跟小衍怎么了？”
    别的人无所谓可我实在不想让林叔叔难堪刚准备说声没什么而后收场，那边姜太太已经发作起来推了把姜衍道：“你个混小子你干什么呢？！你给我老实点儿。”
    而后我听见身边的林羡舟好笑道：“姜衍念中学的时候就喜欢跟小女孩开玩笑，” 说着不动声色的把我面前的酒杯推到一边去，“但是素素从小脾气就不太好，你还是别逗她了。”
    我开始糊涂起来，今天晚上其实连林羡舟也不太正常，纵容的语气听起来好像我才是被这个家里倍加呵护的那一位，正想着一个不留神手一松金属的叉子落在盘子里清脆又刺耳，我吓的回过神来，正望见林羡舟睨过来，我奇怪的望着他，他视若无睹，兀自侧过目对着何巧容道：“妈妈，妹妹胃不好本来就不爱吃牛排，待会晚上还是煮点儿粥给她。”
    他话音刚落我坐在椅子上整个人一颤，恨不得立刻落荒而逃，旁边这个人简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在何巧容崩溃的边缘毫无底线的试探，想着我便看准了门想着如果何巧容有任何一丝奇怪的征兆我就第一个先冲出饭厅。
    而后我在战战兢兢之中度过了漫长的三秒钟，我听见何巧容轻轻笑起来：“知道了，我们家羡舟比妈妈还会照顾人。”
    我缓了缓似乎是反应了过来，即使是再奇怪再不和睦的一家子，或者说根本都算不上一家人的几个人，在外人面前也还是要合起力来拼命伪装成一个圆润饱满的圆，姿态绝不能难看，面目绝不能可憎，我们家儿女成双，我们家父慈母爱。
    客人请不要再无礼试探了哦，外面的传闻当然都是假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