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工的时候我把一直端着的盆放了下来,只觉得手臂一动就一阵酸痛,换回衣服一看手机居然都快深夜了,倒是那个亮哥又过来打招呼:“娇娇你要走了?”这次口气好了点。
唐娇娇一边应着一边拎起包而后道:“是呀亮哥明天见。”
我也跟在她身后准备走人却忽而被人拽住手臂拉回去,奇怪的回头望发现还这个亮哥:“哎你走什么呀?”
我一个恍然大悟而后道:“哦对了,没发我工资呢。”
他哈哈笑起来手臂拍拍我的肩:“是呀,还没发你的工资呢。”
这边唐娇娇脸色不大好,也道:“那林素你跟他去领工资去,我在这等你。”
我有些疑惑:“你不去?”
她扭扭身子:“我今天真累了我不想走了你跟着去吧,你替我带回来就行。”
我点点头哦了一声道:“行吧。”怎么说也是人家带我来的我替她跑个腿也是理所当然不是。
倒是前面这个亮哥笑了笑抬抬下巴道:“走吧。”
我不大熟悉,磨磨蹭蹭跟在他身后跨出步子去,这剧不是在影视城里取的景,拍摄的院子是个大户人家留下来的老宅子,一整个剧组暂时都住在里头,而围墙外面早就日新月异成了城中村,夜里鲜有人迹,他带着我越走越往外人越少似乎是要出院子的架势,而后我道:“你带我去哪?”
他回过头莫名道:“拿钱啊?”
我忽而想到什么,开始慌张起来,从口袋里抖抖索索掏出手机道:“刚刚忘记了,你转账给我不就行了?”
我把手机递出去的时候他笑起来:“妹妹,你就别跟我来这套了,戏也让你演了,镜也让你上了,你现在过河拆桥啊?”
我一慌收回手机转身就走:“钱我不要了,我走了。”
我还没踏出去几步就听见他追上来的脚步声,而后手臂竟一把从背后搂住我,我尖叫起来,又被他死死捂住口鼻,我蹬着脚想挣扎,却已经被他连人向后一提顺着地拖行起来,一路磕磕??,我一边想叫出声一边胡乱的挣扎尽力弄出最大的动静希望有人听见我,却无济于事。
倒是被他拖到快至大门口的时候我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我拼命挣扎,可还没惊动到旁人我却听见身后这个亮哥的手机响起来,似乎是怕被别人听见手机铃声,他慌张地一只手擒住我的手而后去翻手机,我看准了间隙狠狠踩了他一脚,他吃痛低嚎一声松开手,我疯了一般分尚未分清方向就撒开腿跑,而后直到又望见前面有灯光,发现又回到了片场才一边往前跑一边哭起来。
我在杂乱的正在收工的片场里转了一圈,一边哭一边找唐娇娇,倒是有路过的龙套演员从地上捡起包背起来道:“唐娇娇早走啦,他们这种长期的龙套工资都是按月结啦。”
夜里太冷呼出来的气都白花花的,我喘着粗气眼前一片泪水朦胧有些无所适从,而后我想了想决定再从刚刚跑回来那条小路出去一路走回市区,正准备走的时候却望见听见一个熟悉声音道:“那你让她好好休息。”
我惊愕着去望的时候正望见林羡舟正在交待Erini的经纪人些什么。
他居然还没走。
我正恍着神,便听见身后零碎的脚步,那个叫亮哥的居然又一瘸一拐地追了回来,我回过身对上他的眼睛的时候,他阴沉着脸露出怨毒的神情。
好在人还没全走光,片场还剩下寥寥落落的人影,他好整以暇地站在角落里盯着我,似乎是知道我在这里谁也不认识,拿他也没办法,此时此刻只要等着人走光他就可以再一次把我带出去,手段实在是有恃无恐又经验老道,不知道从前这么做过多少回。
我的眼泪被冷风一吹整张脸又干又涩,无所适从地踌躇一阵以后,我望见Erini的那位经纪人正陪在林羡舟身边准备送他出去,我想着再迟疑下去我真的别无他法。
我小跑着步子冲上去一把拽住林羡舟的西装袖子近乎哀求道:“林先生,救救我。”
一边的经纪人反应过来立刻扒拉我的手:“你谁啊!从哪冒出来的,大半夜发什么疯!”
我一把甩开这位经纪人的手,继续拽着林羡舟的袖子祈求道:“能不能送我回家?”
他的眼睛冷静而疏离,可也只静默了半秒钟,口气里似乎没有要跟我打官腔装不认识的意思:“不说说怎么回事吗?”
我有些愕然,我想起他,想起何巧容,又想起林叔叔,于是我道:“我自己的事情我可以解决好。”
他没回话,转而回过身朝那位点头哈腰的经纪人道:“那我还有事,先带她走了。”
经纪人明显一愣,转而也识相地不再多问,只点头笑道:“林先生慢走。”
我松了口气,回过头远远地望过去,正望见那位亮哥依然立在角落里,眼神里除了怨毒还掺了丝不甘。
“是那个人吗?”
耳边忽然响起林羡舟的声音,我一惊回过身去看,发现他正顺着我的视线望过去,目之所及正是那位亮哥,而那边那厮正心虚地假装在收机器。
虽然确实是我冲过来没头脑地让他送我回家的,可我也实在不希望他望穿我的狼狈,于是我若无其事道:“什么?”
“你哭过,睫毛膏晕开了。”
他望着我的脸若无其事地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拍戏的妆都还没卸,不知道此时此刻是副什么鬼模样,可我还是神情自若道:“大半夜我没车回家,急的。”
他毫不留情拆穿我:“你刚刚让我救你。”
我哑然,他似乎也懒得再追问,轻哼了一声:“三番五次的,我倒成你司机了。”
而后似乎是瞧见我抖抖索索,转身又把外套脱了下来递给我无奈道:“冷就披上吧。”
我犹疑了片刻,他已经不再等我,兀自将外套披到我的身上,而后头也不回地去提车。
车子驶上深夜的公路,一路路过那些低矮的房屋逐渐到了市区,我望着路灯从车窗边一盏接着一盏退到身后,只觉得困意如洪水一般袭来。
等到我醒过来的时候只听见金属碰撞的声音,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醒过来,却望见车灯正正直直照在我再熟悉不过的林氏别墅的镂花大门上,伴随着面前的大门缓缓打开,我惊恐地回过身朝林羡舟道:“你怎么带我来这?”
他的眼神睨过来:“现在是凌晨,你不睡觉我也要睡觉。”
我心里想着你大半夜出门私会女演员倒没听说要睡觉,可嘴上也只喃喃道:“何巧容看见我只会发疯。”
他漫不经心地调转方向盘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正说着话他已经将车子停在了同前一天同样的位置,我推开车门跳下车同他一起往一楼的客厅里走,好在保姆说先生太太都睡下了,我这才松了口气,而后从身上卸下林羡舟的外套递还给他,一边朝他道:“今天谢谢你。”
他接回去,口气倒毫不在意:“你该谢谢你姓林。”
我听出他话里的轻蔑,忽而恶劣地笑起来:“对,还要谢谢我有个这么个好哥哥。”说完我自己也觉得一阵恶寒,有点后悔,他大概也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抬起眼来望我。他的一双眼睛本就生得顾盼生辉,此时更亮得叫人心悸,我被他一望,本来的恶作剧的心思被生生看得烟消云散,只觉得慌张得紧,于是逃一般地蹿上了楼。
我念完高中以后就没再回来住过,也没再拿过林叔叔的钱,但是房间却还是给我留了下来,说是让我常回家住,可是其实我从第一天跨进这里也没觉得这里哪里像过我家,这栋大房子的装潢华丽而别致,对何巧容来说是她的好归宿,对我来说只是场被羞辱了整整十年的噩梦。
我躺进曾经属于我的那张床里,身体被柔软的枕头和沁着芳香的棉被包围,我想起在我同林羡舟十年前的那场狭路相逢里,我常常这样躺在这张床上听见他的琴声,小提琴的调子即使再悠扬在深夜里不眠不休地响起来也格外恼人,可是整个家里没有一个人敢对他提意见。
我每个夜晚都在他的琴声里睡着,所以到他终于离开的那个夜晚,我意料之中地失眠了。
我想着,在十年后的这个夜晚,一切竟然又回到原点,那个整天百无聊赖的漂亮少年此刻就安安静静地躺在我的隔壁,那间飘着白色窗帘落了厚厚灰尘的屋子又再一次变得一尘不染,隔墙而卧的依旧是我们两个人,不同的是我从心思古怪的乡下小孩长成了厚脸皮的打工妹,而他从脾性乖戾的矜贵少爷长成了进退有度的有为青年。
好奇怪,原来杂草即使凭着因缘际会被塞到了与芝兰一起,还是什么也都改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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