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玫瑰

    
    我在林羡舟的办公室里转悠了会，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能够将整座城市的繁华尽收眼底，繁忙的交通和无数栋拔地而起的大厦有条不紊的交织着，我用手指在玻璃上缓缓移动，最后定住在我住的那一片，在此处它是连我的指甲大小都没有的一团污渍。
    在那些久远的年岁里，我独自背着书包走在小镇崎岖不平的小路上的时候，从未想过有这一天，这一天我竟然要独自投身进此之汹涌的城市洪流当中，好像只要掉下去就会被吞噬掉。
    而后身后的玻璃门被人扣了扣，我回过身，发现是刚刚带我进来的那位叫Amanda的助理，她朝我笑：“林小姐喝咖啡还是饮料？暂时没有别的，以后得专门替你备点儿零食。”
    我一愣，转而道：“谢谢我不用，我马上就走。”说着我就要朝外走。
    她一把拦住我道：“您是等急了吧？林先生真的一会就好。”
    我道：“不是，我真的得走了，我真有事儿。”说着我又换了个方向朝外走，却还是被她死死拦住。
    我在原地急得转圈，最后我朝她认真道：“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她朝我露出疑惑的神色，等着我的下文，我又道：“我其实不是他亲妹妹，我跟他一点儿也不熟。”
    转而这位Amanda竟笑了：“林小姐真爱开玩笑，”转而她又左推右拉把我推回沙发上坐下，“真的就快开完会了，您再等等。”
    我心说我等个屁，我等他开完会两个人坐在这大眼瞪小眼吗，我还赶着回去找唐娇娇算账呢，晚了她该出门上班了，再晚点说不定已经跑了和尚跑了庙，搬了地方找不着人了。
    我正想着又听见扣玻璃门的声音，就在我准备再一次对那位Amanda说我什么也不需要的时候，我望见了站在门外笑得一脸欠扁的姜衍。
    我对他这个人成见是很大的，他这么突然地出现在我面前，我的成见就更大了。
    于是我假装没看见，偏头左瞧瞧右瞧瞧，最终把视线定格在某一处空气上，可他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我的傲慢，朝我道：“好巧，素素妹妹，怎么有空过来？”
    我望也不望他，只道：“和你一样，闲的呗。”
    “哦？我可不闲，而且我觉得你好像也不太闲。”他似乎是话里有话。
    我偏头望他道：“你什么意思？”
    他答非所问：“你是按工时收费还是包月的？或者演全套？”
    见我依旧露出疑惑的眼神，他朝我不屑地笑：“盛风传媒怎么说也是娱乐圈里的巨头，手下光三栖艺人就几百来号，怎么林羡舟找出你这么个人来糊弄人？你知道你现在能站在这里跟我说上话，只是因为你是个从来没在镜头前露过脸的生面孔吗？”
    我疑惑道：“所以你觉得我是演的？”
    “不是觉得，而是你就是。”他露出邪佞的笑，“不过没关系，我可不想真的和什么林家大小姐在一起，林羡舟他们把你弄出来搪塞我父母，想让他们知难而退，不过我倒是一直最喜欢跟我爸作对。”
    他说着便挨着我坐下来道：“只要你站在我这边，我就能让你真的当上姜太太。”
    我往旁边坐了坐睨了眼他道：“你疯了？你想怎么样关我屁事，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
    “你难道不想当身世清白的阔太太？像昨天那样跟着乱七八糟的人后面演个龙套领那么点微薄的薪水你想过到多少岁？”他试图利诱我。
    我眯起眼：“你跟踪我？”
    他一脸自负：“我还不至于，不过你可能不知道吧？昨天的剧组我也在，”说着眼睛竟对上我的，“我可是男主角哦。”
    我望着他的眼睛，顿了顿认真道：“我真的是他妹妹。”
    “跟我结婚以后你还是可以当演员，而且机会会多很多，我认识很多导演，我可以推荐给你。”
    我无奈道：“我真的不是演员……”
    “还是你有喜欢的人？你放心我绝不干涉你的私事，你也别来管我，我只要成功气到我爸……”
    “素素。”姜衍的话未说完就已经被打断。
    我们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同时侧目去望门口，林羡舟正立在门口望着我们俩，眼睛冷冷淡淡的看起来似乎心情不大好，不知道是不是会议不顺利。
    我没应声，他便望了眼姜衍道：“你怎么来了？”
    姜衍只笑：“不欢迎？”
    他说话间，林羡舟已经走到我的面前朝我伸出一只手，我茫然着，他已经催促我道：“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平常下命令下习惯了的原因，总觉得普通人好像很难拒绝他这种总用祈使句的说话方式，于是我把手伸出去他便一把握住，而后将我拽起来侧过身子道：“去我办公椅上坐。”
    说完他回过身朝姜衍道：“我为什么要欢迎你？”
    姜衍一脸得意：“也对，我这么一来，正好撞破你的谎言，”而后睨了眼我，“这你们公司的小艺人？叫什么名字？借我几天。”
    此时我正立在一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想从他们中间穿过去赶紧走人，结果林羡舟回过身来望了望我道：“带身份证了吗？”
    我茫然地点头，他便朝我伸出手，我翻出钱包而后抽出来递给他，他接过去递给姜衍道：“你看清楚，这不是剧组的道具。”
    姜衍接过去看了半天，转而抬起脸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林羡舟，费解道：“怎么还真是你妹妹？！你妹妹真是一点儿也不像你们家的小孩……”过了一会他忽然恍然大悟，“不会是领养来的吧？！准备给你做童养媳！你为了Erini誓死不从，你爸拿她当亲生女儿，现在决定给她找个好人家！”
    我一愣，还别说，如果换个方向说不定真能让他猜出七八成，倒是林羡舟白了他一眼：“你发什么神经？你以后少到我这来晃，下次记者拍到又说你要跳槽。”他一边说着一边夺过他手里的身份证丢还给我。
    姜衍不罢休，指着林羡舟转脸问我道：“哎素素妹妹，他真是你哥哥？亲哥哥？”
    我望了眼林羡舟，他正坦然地望着我的眼睛，转而我便了然道：“当然。”
    说着我便蹦跳过去着一把搂住林羡舟的胳膊朝姜衍做鬼脸道：“不然你是吗？你有我哥哥一半好吗？”
    “那我昨天怎么见你在那跑龙套？”姜衍还是不大相信。
    “学校写论文，这几天我体验体验生活攒点素材，”我瞎掰着，“我长这么大还没过过穷日子呢。”
    转而我忽而想到什么，又道：“算了，我回去写论文了。”而后仰着脑袋朝林羡舟撅了撅嘴道：“哥哥我先回家了，晚上记得回家里吃饭，妈妈说你总不回来吃，都饿瘦了。”
    林羡舟挑了挑眉，而后揶揄起我来道：“今天怎么这么懂事？”
    我一愣，扬了扬下巴道：“我一直都很懂事。”
    转而我就拎着包朝外走，一直走进电梯摁了下到一楼的按键以后我才长长呼了口气，今天一早就离奇得很，说了这么一堆谎话，也不知道鼻子会不会变长。
    转而手机就响起来，宋湖微又给我打了个电话，我接起来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问：“喂林素？你在哪儿啊？我打你电话怎么不接啊？你怎么一整夜一点消息都没有？你说话啊？”
    我长呼一口气，才道：“别提了……”
    我同宋湖微约在了一家川菜馆子，听完我一通抱怨以后宋湖微一边把一盘羊肉卷倒进了火锅里一边道：“那你昨晚在哪过的夜？”
    我犹疑了半天，我还是坦白道：“回家过的夜。”
    她蹙起眉头：“你老家不是得坐火车吗？”
    我抬起眼道：“说来话长，总之就是说是我家，但也不算是我家，算是我妈的家。”
    对面的宋湖微顿了半天，转而一拍桌子骂了句粗话：“你妈的，绕口令啊？”
    我撅了撅嘴，把筷子伸进火锅里捞羊肉，东西没捞到，倒是手让水蒸气烫得通红，赶紧缩了回来，对面的宋湖微又道：“那你准备接下来怎么办？唐娇娇那个贱人！我第一次帮你搬家的时候看见她就想扁她。”
    这次轮到我拍了把桌子，而后气鼓鼓道：“我肯定得找她算账，敢这么摆我一道。”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她一问，我也缓过劲来：“你不说我都把这茬给忘了，我今天早上就准备找她来着。”
    现在是中午十二点，晚上回去找她也不迟，就是早也不早这一时半刻了。
    然而当我和宋湖微在街上疯了半天，摸着黑回到那栋筒子楼下的时候，我又深呼吸了一口，有一丝奇怪的念头从我的脑海里冒出来，我将它们打散，却又还是难以抑制地冒出来。
    如果我是林羡舟的亲妹妹就好了。
    如果我是他的亲妹妹，会不会一切就会像早上我们扮演的那样落成现实？是不是我就会是整个家里最宠爱的古灵精怪的小女儿？
    中学时代里我有很多家世好的女同学，他们有的精明有的骄傲，有的温柔有的大方，共同点就是享尽家人的宠爱，富人家的小女儿向来是比儿子还要备受疼爱的。
    可是现在我站在这栋筒子楼下，想起的是我的父亲沈春生，他有着一些不可饶恕的罪过，甚至报应在他死去多年以后，还依旧遗留在我的身上。
    这是因果循环还是机缘巧合我已经不得而知，只觉得自己有点好笑，我怎么会是他的亲妹妹？
    在此刻，这种又卑微又没有自知之明的念头终于被我彻底打散。
    我踏上楼梯的时候总觉得有点慌张，我怕我吵不过唐娇娇，更怕我打不过唐娇娇，如果骂了她又打了她我接下来要怎么办？那天的事情我一想起来只会觉得手脚发软。
    可是当我打开老旧的防盗门，进到屋子里，而后又准备打开房间门的时候我听见了里面厚重的喘息声，虚掩着门缝里我望见两具赤条条的肉体交缠在一起，一些□□的腥咸的气味飘出来，我闻到的时候我这一天咽下去的火锅在胃里翻涌，而后我抑制不住地冲进了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