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钟是用餐的高峰期,车子停下以后我从后座上下来,跟在林羡舟同Erini的后面。
Erini裹了件大披肩,鼻梁上架着大大的墨镜,还带了顶渔夫帽,明星出门一向有诸多不便。倒是林羡舟没什么讲究,坦坦荡荡地同她走在一起,是他一贯的作风。
有侍者替他们拉开玻璃门的时候,我还在慢悠悠晃在后面,转而便望见林羡舟回过身来望着我蹙眉:“一个人躲在后面做什么?”
我一愣,转而大摇大摆起来:“没有啊?谁躲了?”
他没说话,似乎是懒得同我辩论,只立在原地等我,走在更前面的Erini见他定住,又回过首来等他,我只好快步走到他面前,转而跟在他身边走进这家西餐厅。
这是家氛围暧昧的餐厅,装潢与格调都很符合浪漫的西方人的审美,灯光把一切都照得柔和而朦胧,角落里放了架钢琴无人演奏,倒是有侍者穿着燕尾服立在旁边演奏小提琴。
Erini似乎是这里的常客,有三三两两的客人在用着餐她也毫不在意,轻车熟路地往里走,经理一望见她就过来殷勤地把我们往一处角落里引,他抱着菜单毕恭毕敬地微笑道:“这是Erini最喜欢的位子,没想到今天林先生居然也能过来,我们家今天真是蓬荜生辉了。”
Erini只笑了笑,转而拿下了墨镜和帽子先落了最里边的座,林羡舟推了推我道:“去坐。”
四人的桌子我想着总不能不识相隔着他俩,于是望了望,坐到了Erini的斜对面,也懒得往里挪了,倒是林羡舟又蹙了蹙眉头:“往里坐。”
我莫名其妙,想着屁事真多,只好懒洋洋地又挪到了里面的位置,还没坐稳他便顺势拉开我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我一愣,转而去望我对面的Erini,她倒是神态自若,接过菜单来报了几个菜名推过来给我。
这么个大美人笑起来简直像春风一般和煦,轻声细语道:“素素想吃什么?”和之前窝在椅子里冷着脸打游戏的大明星判若两人。
我望着面前菜单一片迷茫,看了半晌,似乎是见我不出声,她便凑过来一样一样给我推荐起来:“我一直觉得他们家的鲜贝很好,这个是鹅肝酱煎鲜贝,还有这个牛肉丁番茄汤,味道都很不错……”
她涂着红色甲油的手指在菜单上缓缓移动着,我一向不大习惯同人这么亲密,往后缩了缩笑了笑道:“我都可以,问问林……”
说到这里林羡舟转过脸来直直望向我的眼睛,于是我又改了口:“问问我哥哥吃什么好了。”
我把菜单移给林羡舟,他便接过菜单来看了看,偏头问我道:“你喝甜粥吗?”
我愣了愣,老实点头:“喝。”
“蔬菜汤呢?有西兰花的那一种,要吗?”
我点点头:“要。”
“还要什么?”
他又问倒我了,我想着赶紧结束,摇头:“不要了。”
于是他又朝这位经理点了几个菜品,这番点餐才终于结束,可尴尬依旧无休无止,我们三个人坐着似乎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我想着该不会是因为我今天当了电灯泡,坏了人家好不容易见上一次面的约会氛围吧?
于是我本着缓和气氛的目的,硬着头皮打头阵开始叙旧:“漫妮姐姐这么多年没见,没想到竟然当了这么当红的大明星,小的时候见到你就一直觉得你很漂亮,长大以后更是漂亮给全世界看了。”
对面的Erini笑了,是光鲜明艳的美,在柔和的灯光里熠熠生辉,可她抬眼望向的却不是我,而是我身边的林羡舟:“羡舟,素素的性格变化也太大了,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一时间我竟觉得我是个供他们两人观赏的什么宠物猫宠物狗。
林羡舟也抬起眼来,无波无澜地望了望我,说出的话却是在回答她:“你觉得她变了,可我觉得她一点儿也没变。”
我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只是本能地脑袋一缩,Erini接着话茬道:“是吗?不过一家人的话总见面,看不出来变化倒也正常。”
我想我同林羡舟才没有总见面,他看不出来变化只能他眼拙罢了,倒是身边的林羡舟心不在焉地随口答道:“是吗。”便不再说话。
我想着我冲锋陷阵起了个头的话茬就这么被身边这个人毫不怜惜地掐断了,有点儿不甘心,准备再开口时对面的Erini却先了我一步,她望着对面那位拉小提琴的侍者出神,又收回目光来望我:“我记得你哥哥中学的时候小提琴拉得很好,学校里的音乐老师一直夸他很有天资,可惜后来……”
我慌张起来,原来她也知道这件事情,那是不是所有认识林羡舟的人都知道,这个天之骄子之所以在中学时代早早断送了光芒万丈的艺术前途,就只是因为救自己家里那个怪里怪气的妹妹?
所以那些我或伪装又或是真情地扮演着他的温顺听话的妹妹的那些瞬间,在外人看来都不过是个害人不浅的惹祸精罢了。
原来是这样的吗?
想到这里我便张了张嘴结巴道:“是,是我不好。”这是我永远都对不住他的地方。
倒是林羡舟偏过头来望了望,纠正道:“你哪里不好?我觉得挺好的。”
我并没有因为他这样的话而得到宽慰,他越是这样我只会越觉得自责,却只能强撑着笑了笑,他已然察觉到我的低落,凑到我耳边朝我细声道:“那天我不是还拉琴给你听了吗?我一直都可以拉琴,是我自己不喜欢。”
我侧过眸望他:“真的?”
他笑了,点点我的鼻尖:“当然是真的。”
我被他的举动迷惑住,愣了愣才明白过来他原来是在同我扮演兄妹情深的戏码,可我实在没精力应付,只望着他的眼睛小声道:“知道了。”
说完我坐正身体,正对上Erini直直望过来的目光,她握住我放在桌子上的手,朝我笑起来:“素素,是我不好,是我不该说这么让你自责的话。”
我们明明不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要做出一副同我很熟络的模样,我一时不知道回答她什么,就只是很想把手缩回来。
这个时候终于有侍者推着餐车过来准备上菜,我终于趁机把手收了回来,东西一样一样端上来,一时间空气里弥漫起食物的香气,我是真的饿了,想着你们不说话就不说话吧,反正我是尽过力了,于是开始埋头苦吃。
就此气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迷,只剩下刀叉在盘底划过的声音,吃了没一会我对面的Erini又开了口问起我来道:“素素大学毕业了吗?”
我抬眼望了望她,转而道:“到夏天就毕业了。”
她抬起眼朝我感兴趣道:“那怎么会来剧组?看得出来你同姜衍关系很好,是他让你来的吗?”
我愣了愣,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意思,便点点头道:“是,他说最近缺人手。”
她单手拖起下巴俏皮地撅了撅嘴道:“他肯定是胡说的,他怎么会缺人手,一定是他想骗你过来玩罢了。”
我笑了笑道:“是吗?”
“是啊,你哥哥,他,还有我,我们中学的时候都是同学,他那个人整天十句话里有九句话都不正经,你可不要上了他的当。”
“好的。”我应付着。
“不过,”她来了个转折,“他人倒是还不错,虽然油腔滑调的,可是没什么坏心眼儿,对女孩特别细心,家世也好……”
“漫妮。”林羡舟抬起眼来忽而打断了她的话。
陈漫妮便着迷般直直望向他,期待着他的下文,他却已经岔开了话题:“待会我要把素素带回家,打电话让Vinson开车过来接你一下吧,你一个人回去容易出事。”
她愣了愣,点点头道:“好,我会联系他。”
我这才意识到我似乎耽误事了,转而便朝林羡舟道:“我不用,我打车回家就好,你把漫妮姐姐送回去。”
他只望了我一眼,道:“很晚了,不安全。”说完便不再搭理我。
很明显这是一顿并不算轻松愉快的晚餐,当我们吃完饭的时候,Erini的经纪人杜维森开了车过来,林羡舟便领着我同他俩告了别。
倒是杜维森望见我愣了愣,似乎是认出了我:“咦,这不是那天晚上……”
他迟疑着,Erini已经开口:“维森,你也认识素素?”
他笑了笑:“见过,那天晚上林先生过来,林小姐一直拽着他的手在哭,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呢。”
他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那个晚上,倒是林羡舟不咸不淡道:“没什么事我们先走了。”
我坐在副驾驶上的时候有点儿心不在焉,东张西望地望着车窗外一片荼靡的夜景,车子正穿在其中,路过百货大楼的时候我摁下了车窗,夜风呼呼灌进来,Erini手拿化妆品的巨幅海报正挂在大厦外面闪耀着睥睨众生的光芒。
我看了没几秒车窗又被关上了,我回过头去望林羡舟,他没什么表情,只道:“夜里风大。”
我又望向身边暗色的车窗玻璃,最后还是道:“你们是吵架了吗?”
“我们?”他一边开车一边问着“我和谁?”
“当然是Erini。”我理所当然道。
他有些心不在焉:“为什么这么问?我为什么要和她吵架?”
我望见车窗上倒映出的我的脸僵了僵,姜衍说他能演,真不是乱说的,我耐着性子决定和他掰扯清楚:“你们看起来氛围不太对,也不怎么说话,冷战吗?”
他睨了我一眼,转而道:“那林小姐觉得什么样的氛围才对?”
真的太能装傻了。
简直像一拳打到了棉花上。
我呼了口气泄气道:“算了。”
可是我这厢才罢了休,他那厢又开了个话茬:“以后不要过来了,姜衍给你打电话不准接。”
我当然不会服气:“为什么?”
“上次是谁跑过来拽着我哭鼻子的?这不是你来的地方。”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看也没看我一眼。
“Erini不是也在这里?”我反问道。
他又睨了我一眼:“你和她比什么?”
我张了张口,转而便被莫名地失落困住,我确实和她没什么好比的。
最后我道:“谢谢,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决定。”
他却听笑了,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我去望他的时候正望见他的眸子在昏暗的车厢内闪着潋滟的光:“谢谢?怎么谢?你拿什么谢我?”
他的口气像是戏弄又带着轻佻,叫我不得不意识到自己的幼稚可笑,一时颜面扫地,只好气呼呼地坐在座位里无处发作。
“你又在发脾气,”他说了个陈述句,“和小的时候一样。”
我不想搭理他,他便又添了火上浇油的一句:“古怪得很。”
“你才古怪。”我不甘示弱。
前方红灯,车子缓缓停了下来,他侧过脸望了望我,忽而伸出手捏了捏我的鼻尖嗔怪道:“更古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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