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顿时眼都直了,倒吸口涎,痴道:“哪里来的小娘子,恁地好看。”
苏缚笑道:“李婆婆带小女及田家表哥访亲,久闻二郎君大义,特来拜见。”
李婆、田家、访亲?
林二郎与胡三相对一视:那不就是今日来相看的小娘子么!
转眼,胡三便喜得眼睛都眯成缝来,也不顾肥肚上那只脚,一骨碌翻身爬起,将胸脯重重一拍:“二哥,这娘子我收下了,大恩不言谢,兄弟以后为你做牛做马、在所不辞。”
林二郎目光掠过苏缚那清丽的容颜,也是失神了刹那,却听见那小娘子骤然提声惊斥:“你这谋色害命的泼皮,正要跟你好好算账。大哥,快快去报官来!”
楼道那头便隐约传来几个乱糟糟的脚步声,伴着田大与李媒婆的问询声,以及林家伴当发苦的劝慰声,渐渐向这边靠过来。
胡三顿时唬得腿肚发软,也不及思索,冲口劝道:“小娘子切莫报官,这都是二哥的主意。”
苏缚便冷眼看住林二郎,慢悠悠的道:“原来都是二郎君指使的。”她冷笑一声,柳眉倒竖,怒喝道,“光天化日,林家就在城内无视律令,调戏良家妇女,敢问林家当真视本县知县大人如无物么?”
这话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唬得那伴当脸都白了,忙嘱那女使将李媒婆并田大阻在拐角处,自己三步并作两步赶上来,点头哈腰的赔笑道:“小娘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林家在本县一向奉公守法,知县大人但有吩咐,林家无不遵循。小娘子与我家二郎君或有些许误会,好好说便是了。”
“有财,罗嗦什么!”一个黄毛丫头就敢在自己面前摆谱!林二郎第一眼就不待见这小娘子。
他将那胡三随手一搡,害他跌得“哎哟”一声,而后走到苏缚面前,挺胸凹肚,气势昂昂的抄着胳膊,从下眼皮睨视过来,白牙森森的恐吓道:“小小乡下丫头也敢在我林二面前说大话,好教你知道,这二层楼今日被我包下了,除了我林家,你连个鬼影都找不到。我现在就让人把你先奸后杀,再偷偷拖出去埋了,天不知地不晓,你半个字都说不出去。”
那叫有财的伴当听得冷汗津津,忙慌慌地去拉林二郎:“二郎君,玩笑乱开不得啊。”又压低声音对他附耳说了几句。
苏缚也不作声,任由两人咬耳朵。
她猜也能猜到有财是把她将才在茶坊一楼放话出去的事说给这林二郎听,如此,若她稍有差池,知县老爷第一个就要找上林家。
那林二郎虽然泼皮,却也不是个浑人。一听苏缚已先手把林家诓了进去,顿时牙疼似的抽了抽脸,却是眼珠子滴溜一转,霎时换了副色迷迷的模样,道:“原来你就是今日来与我相看的小娘子,如此倒是我林二唐突了。”
说罢,又转过头装模作样的对有财吩咐:“这胡三便交由你处置,敢对小娘子动手,今个儿给他扒层皮下来。”
有财忙应声。
胡三一脸苦色,直叫“饶命”,那眼里却闪闪烁烁、不见惧色,分明是做给苏缚看的。
林二郎对两人挥挥手,语带轻佻的道:“下去罢,别扰了我相看小娘子。”
苏缚面不改色,正色道:“不要胡言了。二郎君,你林家吓煞我与大哥在前,不该赔礼道歉么?”
见苏缚未曾大闹,似忘了其他,只知道傻不愣登讨要说法,有财心中甚是庆幸,暗道林家好运气,忙麻溜儿地拖了胡三出去,又顺手将阁儿门掩上,好教二郎君慢慢地收拾调教这小娘子。
却说林员外为了幺儿把婚事应下,昧着心由得二郎胡闹。
他说要自己想看,就让他自己想看;
他说要在河间市茶坊,便在河间市茶坊;
他说不要旁人在左近看着,他就连茶坊门都没敢踏,只求那厮能相上那小娘子,从此洗心革面,收了心好好过日子。
虽说如此,但心下到底不踏实,林员外便携了夫人一同在茶坊旁的一处宅子里听信,思量便是出了什么岔子,也能及时补救。
可左等右等也不见有人报信,林夫人按捺不住,便遣了员外爷手下得力的伴当林有财去探问消息。
谁知这林有财去了,半晌也不见回转。
夫妻两个急不可耐,终于举步往茶坊过来。
一进茶坊就听见里面热热闹闹的,似在议论什么新鲜事,恍惚还有“林家”、“泼皮”、“二郎君”等字眼夹杂其中,还有人高声调笑什么“方才楼上动静甚大,也不知是不是妖精打架”。
林员外心中已有不妙的预感。
茶博士倒是赶紧将人引上楼去,将将上楼,就撞见女使与林有财拦了李媒婆并田大两人,双方七嘴八舌的,似有争论。
他大为不乐,重重哼一声:“有财,等你多时,却是在做什么?”
林有财忙向员外爷行礼,还未来得及开口,李媒婆先失声叫唤起来:“哎哟,员外爷,您与夫人怎地都在这儿?”
林员外一阵心虚,忙清清嗓子,含混道:“正是来相看儿媳的。”
“那里间正与我妹子相看的却是谁?”这回却是田大惊叫起来。
林夫人见自家员外爷咳个不停,忙上前解围:“我等因有事料理,故迟一步才来,已让犬子与有财先行过来接应,以免有失招待。”
田大目瞪口呆:“那里间就是林二郎君与我妹子两人么?”
李媒婆唬了一跳,却下意识的圆场:“应该不是。林员外与夫人不是那不知规矩的人,只是贵人事忙,不得不使权宜之计罢了。如今,员外爷与夫人既已到了,正好去济楚阁儿里好好说话。”
众人皆说该当如此,心下想着“孤男寡女”四个字无不忙忙慌慌,全都三步并作两步的往阁儿那边赶。
再说自那林有财退出阁儿后,屋里是一片清净。
留下的二人四目相触,一个强横一个强硬,互不相让,如将帅相对,霎时火花四溅。
林二郎自意外之后,最恨人瞧他不起,如今对上苏缚那漫不经心、不把他当回事的目光,心中是不爽之极。
好得很,好得很!区区一个黄毛丫头也敢不将他放在眼里,他今日就要教她知道:就算他失了男人的本事,也有万般手段羞杀她也。
他顺手把一张倒地的圈椅摆正,大马金刀地坐下,再往椅背一靠,头枕着手,两只脚跟架在桌沿上,意态甚暇的微微颠着,吊儿郎当的道:“想要多少银子我都可以给你,小事一桩。”
说到此,他目光一变,灼灼然如恩客一般的上下扫视苏缚,对她勾勾指头,笑容甚是轻薄:“亏我爹用心,你这便宜娘子果然有几分姿色。叫什么名儿啊?速速到近前来,离得恁地远,你官人我怎好相看?”硬生生把个赔礼赔成了跟勾栏小姐们的打情骂俏。
换个寻常小娘子,铁定要被他气得抹泪吊脖,或者设法拼命。
苏缚却只是似笑非笑的把他看着,半点儿不放在心上。
京师的纨绔子弟不少,欺男霸女的多了去了,也没谁敢如此不着调的调戏她。
今日撞着这林二郎,倒是好生新鲜。
说来这泼皮有趣得很,装腔作势的摆出一副无赖相,就差没在脸上刻下“洒家贼坏”几个字,似乎只是想赶走她。
若说她真个儿是只母夜叉,那也就罢了。可从方才的情形看,他压根连她姓谁名谁都不知道,似乎只是不想娶亲而已。
为何不想娶亲呢?
莫不成他还是个好心的,不愿因自身毛病累及无辜女子一生?抑或者还有其他根由?
苏缚长睫轻颤,心头思量着,却一提气,当真迈着纤纤细步往林二郎走去。
林二郎目中闪过刹那的微愕,旋即斜睨起眼,伸手去扯她衣裙,同时笑道:“娘子甚合我心意,且待我与你亲热亲热,今晚就拜堂成亲。”
谁知说话间,苏缚脚下突地一转,那衣裙却在指尖倏地滑过,令他扑了个空。身子一个趔趄,差点儿滑到地上,只得收拢回来,狼狈的坐好。
苏缚却走到他对面,扶起一张圈椅,也不待他招呼,便自行翩然落座。
甫一过招就被涮了一把,林二郎不由心头火起:这黄毛丫头,莫不是以为他雄风不振,娶妻艰难,就只能由她拿捏了不成?
他浪荡多年,脾气十足,当下瞪着眼将案几一拍,吼道:“你耳聋的么?”声势着实吓人。
苏缚却坐得四平八稳,平心静气的道:“二郎君的话,我都听见了。”
“那怎地不过来我这里?不听你官人我的话,你还想做林家二少夫人不做?”
苏缚一笑道:“二郎君莫要污人清白。所谓男女授受不亲,我今日只是来走亲的,倒是二郎君将我扣在此处,不知是何居心?”
噗!
林二郎嘴里此刻若是有茶,铁定喷她一脸。
这极品小娘子是他爹打哪儿刨来的,打胡乱说的本事堪称一流,脸皮厚得堪比城墙,连他也要自愧弗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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