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市是个旅游城市,这样的季节,到处都是来旅游的游客,海边大片大片的沙滩上,挤满了穿泳衣的人群,这让人有一种错觉,仿佛这里即将举行什么大型集会。
绕过第一海水浴场,在海滩的另一边,有个浅水海港,一艘游艇停在那里,随着海水拍击岸边的声响,有节奏的起起伏伏。
顾含章跟着“六哥”上了船,手里提着一个黑箱子,他穿着一件质地十分不错的短衬衫和黑西裤,手上的腕表配饰都价值不菲,而他身后,则跟着十几个保镖。
很快,船上陆陆续续上了一些人,大多是西装革履的样子,顾含章跟着六哥站在甲板上,眺望港湾另一边的高楼大厦。
“含章啊,你跟我几年了。”六哥问道。那是个看起来十分儒雅的中年男人,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的样子,他趴在甲板的围栏上,嘴角含着一丝笑意。
“两年了六爷。”顾含章答道。
“感觉如何?”六爷慵懒地问道。
顾含章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看着六哥:“您知道的,这两年,我跟着您到处跑,也就是收收钱,看看货,枪都没开过一下,这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六哥哈哈大笑起来:“傻小子,你以为出来混总是舞刀弄枪的啊。舞刀弄枪的都是不入流的小角色,六哥做的可都是大买卖。”
“哎,跟着六哥,做大买卖。”
甲板后面的楼梯传来脚步声,顾含章和六哥回头,看见今日的交易对家石天寒慢慢踱上来。
石天寒很年轻,才二十二岁,是石家新一代的掌门人。石家是做酒店起家的,虽说跨着黑白两道,但自这两年严打以来,石家已将旗下大部分行业洗白,不再沾染灰色地带。只是石天寒的父亲去年突然暴毙身亡,石天寒从美国回来,为了保住父亲的资产,竟然重入黑道,且一入就是最危险,利润也最大的毒品行业,这一次,他还放出风来,大量要货。
因为这一笔的买卖太大,六哥决定亲自来谈,所以才带着顾含章,赶到滨海。
二十二岁的石天寒十分年轻,比顾含章还要年轻。他十分瘦削,个子高挑,皮肤有种病态的白皙,脖颈处几乎可以看见里面的青涩血管。这样的人本该是个贵族样的少爷,站在维也纳演奏大厅,谈一曲肖邦或者巴赫。可他偏偏染了一头黄毛,眼里都是狠厉,看上去锋芒毕露的像一把出了鞘的剑。
石天寒站到六爷面前,嘴角的笑意不变:“六爷。”
他双手抄兜,站姿还有些歪斜,既不准备以老派的作风行礼,也没有丝毫恭敬的意思。
六爷和顾含章的脸色都是一变。
在这条道上,六爷可是响当当的人物,整个华东地区,百分之七十的货都是从六爷这儿出的,石天寒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辈,见着六爷不但没有诚惶诚恐,还是一副拿乔的样子,实在是出人意料,也有些嚣张过分了。
六爷的面上露出一丝凶相,而后却又成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笑道:“年轻人,来日不可限量啊。”
石天寒哪里听不出六爷话里有话,他笑道:“来日如何就看六爷日后的提拔了。我在美国时就听说过,六爷的货是整个东南亚最高的,您自己有饭有灶的,只差食客来吃,这大好的买卖,六爷过去却做的太保守了。”
“大侄子这词儿用的真是有趣。”六爷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
他心里暗暗吃惊,难道说这一次五十公斤的货才不过是石天寒对自己的探路石而已。
“我爸爸在世时,就同我讲过六爷的故事,我那时候就对六爷心向往之,却没想到直到我父亲去世,我才真正见到您。”石天寒说道,“六爷您想想,石家的酒店遍布国内外,总共有上万家门店,每天来来往往的住客有多少,我自己都算不清。这样的渠道,恐怕您手里没有哪个大机长能做得到。”
六爷沉默下来。
“机长”是道上的黑话,指的是毒品的分销商,像六爷这样的,则被称为“厂长”,他们的老巢大多在金三角地区,从当地的地头蛇那里购买□□等原材料,通过自己的工厂把原材料加工成成品,再卖给负责分销的“大机长”。
六爷是亚洲几个举足轻重的“厂长”之一,他有一套独家的配方,在中缅边界有规模巨大的制毒工厂,做出的成品颇受欢迎,且产能惊人,故而渐渐在国内站稳了脚跟。
他这一趟来,不是没想过石天寒日后会和自己有更加深入的合作,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石天寒的胃口这么大,一上来就是谈这样的合作。
“年轻人,你胃口太大了。”六爷的眼角抽了抽,干笑一声。
这已然是拒绝了。
石天寒却并不恼,他笑着打了个响指,便有十个黑衣人鱼贯而入,一人手里拿着一个黑箱子。
“这是一千万,全部都是现钞。”石天寒笑道,“先付定金,尾款我会分三次打进六爷在瑞士银行的账户里,一次三千万,分别在货装船、抵达指定港口和我顺利拿到时支付。”
五十公斤的货,可供五十万次的吸食,市值人民币一个亿,这样的利润即便是见惯了风雨的六爷也忍不住呼吸一窒。
“那么,我们合作愉快,大侄子。”六爷满意地眯起了眼睛。
顾含章跟在六爷身后,一声不吭地注视着两个毒枭把酒言欢,他看起来面色平静,只是一双眼睛,静默如狼一般地盯着眼前的二人。
顾嫣和K到达了程瑶失踪前租住的公寓,公寓的大门已经被K悄悄换了锁,现在他有这里的钥匙,顾嫣跟着K进了公寓。
那是标准的姑娘住的公寓,客厅的沙发上随意放着两件裙子和睡衣,茶几上凌乱的散落着零食、杂志,沙发边上是个体脂称。
程瑶有点小肉,从上学时就嚷嚷着减肥,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那点肉依旧没见少过一斤。
顾嫣看着那个体脂称,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微的酸涩,她走进浴室,浴室的角落里有一只烧了大半的精油蜡烛,梳妆台前,程瑶的护肤品排列整齐,牙缸和毛巾还好好的挂着。
这是十分常见的女生居住的公寓模样,顾嫣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面色苍白的自己,薄唇轻启,把水汽留在了镜子上。
“我有点饿了。”顾嫣说。
K愣了愣:“我叫个外卖。”
“不用,看看冰箱里有什么。”顾嫣继续说道。
于是K去了厨房,而顾嫣则转身进了卧室。
套一的公寓,卧室不小,还是一张双人床,房间里贴满了Hello Kitty的海报,床头上除了硕大无比的枕头,还有一个又破又旧的小熊玩具,那是程瑶的宝贝,从小睡觉都要搂着。
床头柜上放着一捆跳绳,顾嫣走过去把绳子拿起来,转身出了房间。年轻的姑娘,穿拖鞋走路,悄无声息地像只猫儿一样,她路过客厅,拿起桌子上的水果刀,藏在衣袖里。
K在厨房下方便面,水刚开,他把面饼放下去,听到脚步声,回过头看向顾嫣。
“□□牛肉面,行吗?”
“都行。”顾嫣随意道,“面快熟了。”她提醒道。
于是K转头,用筷子搅动着面条。
就在那刹那间,顾嫣骤然出手!
她用力跳起来,双手攥紧的跳绳紧紧勒住K的脖子,高大的男人猝不及防,拼命挣扎起来,几乎把顾嫣拽倒。顾嫣大喊了一声,拼命往后拽绳子。
这样拔河般的角逐持续了接近一分钟。
K被拉倒了。他拼命地挣扎着=,窒息让他的脸色通红,发出“嘶嘶”得声音,眼白都翻了出来。
就在他以为自己马上就要窒息而死的时候,跳绳的力量终于松了一些,一把水果刀抵在了他的脖颈间。
“你他妈最好给我说实话,程瑶到底在哪里?”顾嫣恶狠狠地声音传来,她一边说,一边使劲,水果刀压在K的皮肤上,很快见到了红色。
K呼吸急促地瘫在地上,脸色由红转白,而后则似乎是灰败的颜色。
“门锁就没有被撬过的痕迹,你根本就是一开始就有钥匙!”顾嫣一字一顿地说道,“客厅那么乱,浴室却那么整齐,程瑶从来不会把自己的瓶瓶罐罐收拾好,也从来不用精油蜡烛。”
K失笑,他确实没料到,顾嫣的观察竟然这么仔细。他嘶哑着声音说道:“顾嫣,对不起。”
“程瑶到底在哪里?”顾嫣重复道。
“我不知道。”K的声音颤抖起来,向来优雅的男人似乎就快要哭出来了,“我是真的找不到她了,都是我不好,顾嫣,都是我不好,我知道我错了,可是我想把她找回来啊,我想把她找回来啊。”
男人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
他哭得实在太伤心,太难过了,顾嫣不禁松开了禁锢。
K和程瑶相识的第三年,他们恋爱了。
在顾嫣和程瑶渐行渐远的时间里,K和程瑶却越走越近,为了和K在一起,程瑶飞来了滨海。他们在一起住了三年,K负责接活儿,程瑶负责技术,他们一直配合的亲密无间。
直到三个月前,程瑶怀孕了,她不想再继续做那些危险的事,所以也劝K跟她一起退隐。
他们攒了些钱,可以只做正常的工作。
可是K并不甘心,程瑶劝了他很多次,他仍然舍不得那些唾手可得的钱财,直到一个月前,他接到了那个活儿。
对方给他八位数的酬劳,光订金就是二百万,这对于K和程瑶来说,实在是太大的数字了,K答应程瑶,只要做完了这一单,他们就一起金盆洗手。
可是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程瑶破解防火墙的那天,她很快关掉了电脑,脸色苍白的像一张白纸,然而无论K如何追问,她就是不肯说出,她到底查到了什么。情绪的波动加上怀孕后的体力透支,让她孕吐的十分厉害,K只好大半夜出门去买药。他只出去了半个小时,回来的时候恰巧看到两个男人押着程瑶上了一辆面包车。他不敢追上去,更不敢报警,只好联系了顾嫣。
“我想求你再黑一次那个制药公司的防火墙,我想知道,程瑶到底发现了什么。”K颤抖着声音说道。
顾嫣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哭得狼狈不堪的男人看向顾嫣:“电视柜里有程瑶的B超单。”
宫前位,宫体增大,实质回声均匀,宫腔内见一孕囊,大小32X24mm,可见胎心反应。
那是程瑶怀孕8周的时候做的B超,一团黑乎乎的影像里,一个人型轮廓的小东西蜷缩着身子,只有一个小脑袋和比脑袋还小的身体。明明只是一点模糊的影像,但顾嫣看到那图片的那一刻,莫名掉了眼泪。那是程瑶的宝宝啊,而她现在却怀着身孕,生死未卜。
“报警吧K。”顾嫣擦着眼泪说道,“如果真的如你所说,你以为就凭我们两个就能把程瑶救回来吗?”她低声问道。
K浑身颤了颤,他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顾嫣,我求你了,我不想宝宝出生的时候,我和程瑶都得去坐牢,我真的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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