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倩以前在阴界几乎是不睡觉的。这一次,竟然像被施了魔法一般,从躺下来就睡着,也不知睡了几日几夜。
小倩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坐起来。看到床头竟然放着自己原来那套衣服,难道花漾来过?还把衣服给她送了回来?
看到工整的衣服,情人节那日的温馨场景又浮现在眼前。小倩禁不住自已笑了起来,她心里急切,匆忙换洗好,高高兴兴的下山了。
她的心情激动而舒畅,想象着再次见到花漾的美好,期待着他们的关系进一步升温,想着想着,就连走路都蹦跳了起来,欢乐得像个无忧无虑的不孩。
高高兴兴地下了山,站在护城河的对岸,却远远就看到城里火光冲天,一片狼藉时。小倩心里像忽然被人泼了桶凉水,原先热切兴奋的心情顿时荡然无存。
她心里莫名地紧张,害怕。飞快地跑到书院,那里曾经是她到人间来最期待最快乐的地方。
可是,书院并没有在这场灾难中幸免。这场大火,烧毁了书院所有的一切,没有了房屋,没有了讲座,没有了人烟。
小倩站在烧成灰烬的书院遗迹前,无所适从,她完全不能接受这突然发生的变化。依稀就是昨日,她还站在书院门口,听花漾专注的讲座,还有周围其他学者齐聚而来的嘲笑。而那个坐在书院正中,心怀天下,正气凛然的花漾,依然用他广袤的胸怀,渊博的知识,磁性嗓音,为学者们讲授最通俗的道理、最前沿的知识。
似乎掌声依然雷动,如贯长虹,在小倩的耳边久久回荡。
从小倩的身边跑过一个老者,头发花白,竟然逃命似的跑得飞快。
小倩急忙抓住他,问:“老人家,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打进来了,打进来了,姑娘,你还不赶快逃命?”
“谁打进来了?”
“刘汉打进来了,匪徒刘汉杀回来了。见到人就杀啊!象你这种姑娘还是赶快逃吧!”老者用力挣脱小倩的手,急于逃跑。
“那书院的人呢!花先生呢?”
“谁还顾得了书院啊?死的死,跑的跑,一把火烧过来,谁知道是死还是活?”那平时走路都费力的老者,竟然如竞技一般,跑的飞快,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刘汉?难道就是那个曹珍珠一直恋恋不忘的刘汉?
小倩要弄清楚这件事情,她急忙往曹珍珠的草房跑去。
沿途商户早已被抢劫一空,房舍几近毁坏殆尽。仿佛昨天还鲜活的老人、小孩、男人、女人,竟然毫无生气,血淋淋地倒在地上。更有那?露着的女人,光天化日之下被横七竖八乱扔着。
这已经是一座没有生命的空城,一座魔鬼待住的恐怖的城!
小倩在阴界接收了那么多的人类魂魄,从来不知原来人类凶惨起来竟然可以如此可怕,没有什么仁义道德,没有什么礼仪廉耻,更没有任何的怜悯与同情。她本是一个女鬼,却被人类的这种可怕给震憾了。
前面走着一群十来岁的小孩,浑身脏乱,却如大人一般大模大样横在路中间走路,竟然有的手里还提着刀,有的拿着石头。见到有好的东西,冲上去就去抢。
墙角原本藏了一个妇女,怀里抱着一包东西,正准备偷偷逃跑。看到小孩们过来,急忙又躲了回去。
岂知小孩眼尖,立马就发现她。
只见领头的男孩冲上去就去抢妇女的包袱。妇女哪里肯依?用力往后拖。男孩心里不耐烦,举起手中的刀就砍向了妇女的手,顿时将妇女的手臂砍成两段,鲜血喷涌而出。
这突然的变故,令小倩大惊失色,她立马要冲上去,却突然被人抓住。
转头一看,是帝豪!
小倩急忙拉住他说:“你来的正好,快,快去帮帮她!”
帝豪摇了摇头,无奈地说:“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的任何帮助他们的决定也许都会改变他们的命运,引发更严重的后果。”
小倩愣住了,转过头,眼看着其余的小孩跑上来,用刀的、用石头的,将那妇女活活打死,再将那妇女的包袱瓜分而空。
小孩分完东西,原本还想打小倩的主意,但看到小倩身边的帝豪,似乎有点虚。但还是将他们远远地围了起来。
“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小孩举起刀朝小倩晃。
小倩心里像吊着一块巨大的石头,一直往下沉,她的声音无比的低沉:“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抢那个妇人的东西?你们为什么要杀了她?”
小孩似乎被这问题难住了,想了想也没想出答案,最后大声说:“大人就是这么干的!刘汉从小杀人放火,他现在就成了刘天王。我以后也要做天王!”
小倩呆若目鸡,她转头看着帝豪,眼里再没有热情与好奇。
“现在你知道了?你以为会成全的一段佳话,没想到却造成了如此的生灵涂炭。”
“刘汉?是‘那个’刘汉吗?”
“对,就是‘那个’刘汉,那个你认为有情有意的刘汉。你以为他有情,他却和别的女人生了孩子,抛妻弃子;你以为他有义,城里这么多当年认识的人,帮助过他家人的人,他进城的第一件事情,却是屠城。”
有一种感觉打心尖里传遍全身,酸酸的;有一种东西,像虫子一般,在小倩的身心里游动,直到进入了她的眼眶。她原本不懂人类的情感,不懂什么是伤心,不懂什么是流泪,而此时似乎有些明白了。
是她,引来了刘汉!她原本只是热切的想帮一个小忙,没想到这连锁的反应竟然如此的强大与不堪。
“你不能再做任何跟你身份无关的事情,更不能再与人类有任何的接触了!”帝豪在旁边低沉地说。
小倩抬头看着他,脑海里却突然全是花漾的样子,只是现在她再也无法去追问了。她生怕听到他不幸的消息,生怕听到,因为自己,那个如仙一般的男子早已消陨。
小孩们依然如狼似虎地看着小倩。突然间,那两个站在中间的大人瞬间便消失了,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剩下迷茫的小孩们面面相觑。
帝豪带着小倩隐身到曹珍珠的家。那里离城较远,又在护城河的外围,竟然没有被破坏。只是此时,院里已经围了很多人。像是在避难,又像是因为别的事情。
“曹珍珠,把刘汉的儿子交出来。”人群的最前面,一个中年的男子大声说道。
曹珍珠将儿子藏于身后,身子却如松柏一般挺得笔直,她大义凛然地说道:“乡亲们,我知道刘汉进城都做了什么。可是他是他,小树子是小树子。刘汉当年抛妻弃子人人皆知,而小树子从小跟我长大,我才是她亲娘。我与刘汉没有任何瓜葛,今日又怎能把自己的儿子交于你们?”
“母亲,母亲!我们收留了他们,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曹珍珠身后还有几个小孩,他们被眼前的情况吓住了,其中一个小女孩,一边哭一边说。
“孩子们,别怕!”曹珍珠转身,对着孩子们露出笑脸,“乡亲们在跟母亲商量事情!”
“少跟这女人废话,”旁边一男人说道:“这女人本身跟刘匪就纠缠不清,要不然也不会一直不嫁人,说不定就是她通风报信,通知刘匪进的城。”
“对,对!”人群里有人煽风点火,“抓了这小孩和女人,逼刘匪退城。”
人群被煽动,顿时出现了同样的声音,人们纷纷往前,朝曹珍珠欺去。
曹珍珠赶忙护着小孩退了几步,她大声说:“乡亲们,听说我,听我说!我一个妇人,天天照顾这十来个孩子,哪有时间去算计这些事情?况且刘汉离开璧山城早已六年,他根本无从得知这里的情况,又怎会是因为我们而回来?即便是因此回来,也应是先来看望我们。我们孤儿寡母多年幸得乡亲照顾,他理应感激感谢才对,没有必要屠城啊?他一定是不知道这里的情况。大家想一想,乡邻乡亲这么多年,没有亲情也有感情,伤了我们孤儿寡母,又有什么好处呢?”
人群停了下来,相互窃窃私语。
又不知是谁,大声说道:“这女人一人便能抚养十来个小孩,还能修建这么大的宅子,实在是不简单,大家不要听这女人在这里胡说,上了这女人的当,她这是在拖延时间。”
“对,对,现在城里的人都快杀光了,估计刘汉马上就要杀过来了,哪里还顾得了什么感情。此时不将女人和孩子拿下,等刘汉过来,我们这群人,全部都没有活路了。”
人群顿时被煽了起来,一涌而上,把曹珍珠和小树子抓住,捆绑了起来。
正在此时,马蹄声声,吼声震天,果然从城里冲一支队伍。提刀的提刀,拿枪的枪,片刻功夫,便齐聚了过来。
领头的壮汉身骑一匹黑色壮马,如雷电一般横空越来,马蹄顿足,在人群前停了下来。但见他虎背熊腰,方脸宽阔,浓眉鹰眼,耳廓方圆。
他双眼凌利地扫了一眼人群,最后落在了曹珍珠的身上。
人群集体后退了一步,顿时安静了下来。
“哈哈哈,珍珠,我可算找到你了!”刘汉咧嘴大笑,“还有我的好儿子!”
曹珍珠却闭上眼睛,不愿看他。
“你们,”他用手指了人群一圈,“连我刘汉的婆娘和儿子也敢动?”
捆着曹珍珠的人顿时手抖了起来。
“快给我婆娘松绑,”刘汉大声说,“好好地给我送到面前来!否则,在场大大小小,今日一个也不留。”
人群里谁也不敢做声,也无人敢动作。
“刘汉,”曹珍珠终于睁开眼,看着刘汉大声说道:“当年,你我原本约好一起私奔,你却独自背弃誓言。我家道中落,无依无靠,你却与别的女人双宿双飞。老母妻儿尚在,你却自顾闯荡江湖。多年来,你对我和家人不管不问,你以为我们是怎么活过来的?”
刘汉被她说的哑口无言,愣了半天,却又转怒为笑:“你这女人,还是跟当年一般,口齿伶俐,我喜欢。我的女人,自然是福大命大,等着我回来带她享福的。”
“如果不是这些乡亲看我们孤儿寡母可怜,处处照顾帮扶我们,我们早就饿死了。所以今日,请看在我这么多年照顾母亲和儿子份上,求你放过他们。”
刘汉看着曹珍珠,又看了看周围的人,想了想,说:“既然我婆娘都发话了,我还能不同意?”
人群哗然,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竟有一些人喜极而泣,跪了下来,大声称颂:
“感谢刘天王的不杀之恩!”
“刘天王天生福相,富贵长远!”
……
“那还不赶快给我婆娘和儿子松绑,将他们好生送到我面前来。”
急忙便有人给曹珍珠和儿子松了绑,还帮孩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曹珍珠牵着儿子走向刘汉。刘汉一个手势,顿时便有手下将二人接了过来。
见二人已安全,刘汉脸色顿变,大喝道:“一群愚夫蠢妇!当年我刘汉在璧山城,你们个个嫌弃,咒骂挨打,吃口饱饭都要求半天。今日还敢绑了我的婆娘和儿子,全部死有余辜。”他骑马转身,懒得再看这群人一眼,他的眼神冷漠,冷冷说:“全部屠了,一个不留!”
他的声音不大,却第一时间传到了曹珍珠的耳中。她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刘汉,喉咙咕隆着,双腿发软,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惨叫声、哭喊声、刀剑声,骨头断裂声,血流喷发声……在山谷中久久回响,即便闭上眼睛,也经绝于耳,萦绕不息。
曹珍珠跪在地上,她全身瘫软,头发凌乱。突然间,她站了起来,游走在尸首与血流中间,她仰天大笑。
“可笑啊,可笑!我曹珍珠一辈子隐忍不发,争强好盛;我救苦救难,却从不开口求人;我不贪图富贵,只追求随心而活。我以为自己是出淤泥而不染,以为自己是救苦救难的圣人,可是,这些,”她疯疯??,指着地上的尸体,“还有那些,”她指着远方,“全部是因为我,因为我,是我害死了他们,是我害死了他们。
“难怪我生来就大喜大悲,大起大落,原来不是上天要考验我,是因为上天要惩罚我,我是上辈子有多么恶毒?才会让我这辈子结下这恶果?生生世世也还不清这么多的命债啊!”
刘汉被突然出现的状况惊住,从马上跳下来,走向曹珍珠,说:“珍珠,你勿需自责,这些人都是咎由自取。如今,我已再不是当年那个穷小子,自是能给你和儿子大好的前程,你以后跟着我,等我将来称了帝王,你就是我的王后,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称帝?”曹珍珠看着刘汉,“原来你有这么大的野心。可是我就是一村妇,如何能受得起你这么高贵的身份?刘汉,你知道我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吗?”
刘汉不解地看着曹珍珠。
“我从不后悔照顾你的母亲,你的儿子,我视他们为自己的母亲与孩子。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怎么会看上你,这个恶魔?如果时光能倒回,我恨不能当年就杀了你!”
她突然怒目喷张,举起手就去掐刘汉的脖子。
刘汉久经沙场,顺势就抽出了宝剑,一剑刺向曹珍珠的肚腹。
刘汉何种力道?顿时便将曹珍珠的腹部刺穿。他愣了一下,看着曹珍珠在自己面前倒下,忍不住扶住了她,眼里竟然一红,说道:“你,你,这是为何?”
曹珍珠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了一丝笑意:“母亲与乡亲们泉下有知,也算能赎一些你我的罪过了!”
“母亲——”小树子大哭着冲了上来,跪在曹珍珠面前。
“小树子,”曹珍珠用尽最后的力气抚摸着小树子的头,说,“这是你的亲生父亲。娘去了,你以后,一定要做个好人。”
曹珍珠终于闭上了眼睛,刘汉轻轻将曹珍珠的尸体放好,吩咐厚葬。
他站起了身,面目又恢复了镇定,对小树子说:“儿子,你记住,人善被人欺,只有自己强大,才能站在最高的位置,杀罚果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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