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系女研究生的逃亡生涯

    
    “那时我还不在肖队手下干活，这事是另一位同事告诉我的。”韩客摇了摇头。
    “当时肖队青年有为，刚入缉私局，正气凛然，颇受器重。五年前，缉私局接到线人情报，加上多年的追踪，确定一周后将有一伙文物走私贩子在广西某村聚头，于是肖队率一队警员，深夜包围据点。行动的结果十分成功，竹脚高楼的小隔间里，一众走私贩得知消息太晚，插翅难飞，地板上就是满满的名器，估计还是刚从盗墓贼手里挖出来的，带着土沫。此行动后，肖队立功颇丰，被晋升为缉私二队的队长。”
    韩客回忆道，然后顿了顿，“但肖队自己并不认为，此次行动大获全胜。因为据他说，当他带领警员包围高脚楼时，他与同事分头行动。他一人带头，走进了一个空房间，昏暗电灯灯绳从天花板上垂下来，被风吹的打来打去。风是从没关的窗户里吹进来的。而那时窗台上坐了一个人，黑衣男子，嘴里咬着一把匕首，看见肖队走了进来，抬手晃了晃，随即仰面后倒，从窗台上直直地跳下阁楼。肖队赶上去的时候，男子已经消失在雨夜里。”
    顾楚楚听得认真，可能是因为韩客讲的十分生动，气氛到位，顾楚楚不由自主，沉浸其中。
    “时间紧迫，肖队骂了一声，继续向前走。然后就在隔壁房间里遇见了一众醉醺醺的犯罪分子。随即与同事们顺利回合，控制歹徒。”韩客叹气，“在逮捕一众文物通缉犯后，肖队执意要再搜寻附近。结果凌晨两点雨势忽大，大雨滂沱，据说隔壁山头已有山洪爆发，为了生命安全，全体警员不得不立即撤离。只在临走之前，那间房间的窗台上，发现用油性马克笔写的三个字——玲珑阁。两周过后，山洪停止，封山期结束。肖队他们再上山的时候，高脚楼里的那个窗台上，已经没有任何痕迹。”
    “然而，肖队后来才知道，在当晚的逮捕行动中，只有他见到了那名神秘男子。”韩客手指敲了敲桌子，终于把拧巴的眉毛松开，与此同时，长叹一声，“后来这件事无可对证，就这么放下了。直到今年春天，Wiener画廊走私暴露，肖队所在的缉私二队被收入中方调查队伍。Wiener画廊被搜查一空，其中地窖的保险柜里，搜查出数卷录像带，调查局专员喝着咖啡，不间断三天三夜，看完了录像带。发现其中一卷磁带播放有异常。打开录像壳一看，磁带绞在了一起，尝试修理了一下，一点点剥下磁带，这才发现在录像带内壳上贴着一张卡片，被巧妙隐藏在原先卷起的磁带后。”韩客喝了一口茶，看着顾楚楚，“你猜怎么样，顾小姐？卡片上写的正是‘玲珑阁’。”
    “玲珑阁到底是何方势力？”顾楚楚听得心惊肉跳，皱眉思索，“我感觉有秘密隐藏其中。”
    “肖队也是这么想的。”韩客叹气，“然而没有任何证据。这么说吧，无论国际调查局，还是中方缉私局，没有一个人，和肖队一样，曾经听过这三个字。”
    “调查无果，这卷录像带最终被扔入无用的证物堆。然而肖队偶然得知这一事情后，仿佛变了个人一般。执意将它当作关键信息，彻底搜查。”韩客摇头，“然后这么多天过去了，‘玲珑阁’这三个字，再也没有出现过，仿佛一切只是一场梦境，或是随手涂鸦引起的一场闹剧。”
    “肖队实在是太坚持了。坚持到有些干扰缉私局的正常调查思路了。经过一番思索，上司最终决定发给他一张假条，说肖队大好青年一名，不妨先停职冷静一下。”
    “……”顾楚楚哑然。没想到肖轩的停职，背后隐藏着这样一段故事。确实听来有些太过荒诞了。
    “我了解肖队，顾小姐。他是个很正直的人。自从广西的雨季，竹脚高楼逮捕一案后，已经五年了。”韩客缓缓呼出一口气，苦笑一声，“这么多年过去了，肖队从未放下过。”
    午后的咖啡厅，绿裙女子抱着一袋甜点，面色凝重，和对面的黄毛青年一本正经地分析。
    “韩客。我觉得这不太对。”顾楚楚皱眉，“听你的描述，我觉得这个玲珑阁，像是一个隐藏在黑暗里的非法组织。”
    “总结一下，该组织迄今为止出场地点，全部涉及文物买卖。合理推测一下，有没有可能是某个文物走私猎头组织。专门组织文物交易。”
    “推测总是很容易的，顾楚楚。”韩客耸耸肩，声音无奈，“我们始终没有任何证据。”
    “耐心等待。总会有人先露出马脚的。比如这次的拍卖会。如果我没看错，名片上确实出现了玲珑阁。”顾楚楚搅拌咖啡，“大概已经有人坐不住了。”
    “希望如此。”韩客笑了笑，抬腕看了看表，啊了一声，摸了摸头发，“已经不早了。就不继续打扰你了。随时保持联系，顾楚楚。”
    韩客站起身，整了整衣服。年轻人本就长地挺高，亚麻黄色的头发显得更加青春洋溢，一挺腰板，整个人显得十分精神，他把钢笔扣上盖，随手塞到裤子口袋，吹了声口哨，对顾楚楚挥手告别。
    “改天见，韩警员。”顾楚楚也挥手，“其实你们在怀疑我吧。”
    后半句话说得有点轻，但十分清晰，不至于使在场的两人无法听到。说话的时候，顾楚楚正在往有些凉掉的咖啡里加牛奶，仰着脸，眉眼带笑。
    韩客停住手上动作，顿了顿，转过身来。
    阳光洒在午后的咖啡厅，如同融化的金子，在木地板上温暖地流淌。寂静中，只有她手中的汤匙轻轻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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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学姐……我们为啥坐公交车？”初秋晴天，骄阳似火，路边热风阵阵。公交车站旁站着一名女生。女生一身碎花短裙，眉清目秀，瑟瑟发抖。“公事跑腿，不是给报销吗？”
    “因为没钱，”另一名女生头戴棒球帽，正在用一沓传单低头扇风，语重心长开口。“有大概半年以前吧。那时我的导师还给学院上着课，每周时不时要往省研究所跑腿。孙教授日理万机，为了锻炼我，把这些工作都交给了我。每周我都要去打车去隔壁市，在各类讲座上替他刷脸。”
    “那时候车费还是给报销的。”顾楚楚叹气，“直到某次我回学校去的时候，省研究所的老师帮我滴滴打车，叫成了舒适性。从此以后学院就不给我报销了。微薄的交通路费，平均到每一天，刚好够两趟公交车。”
    “来车了。学妹。”顾楚楚抬头，看着正摇晃驶来的公交车，拍了一下叶菲的肩。
    二人挤上十分拥挤的公交车。
    顾楚楚应导师要求，大清早就去南校区图书馆档案室拿了一份材料。中午就直接去了咖啡馆，和代号L秘密行动的同事们会面。四点左右，准备坐公交车回学校。
    然后就在公交车站遇见了叶菲。
    俩人聊了一会天。顾楚楚问叶菲出来干吗。叶菲说刚逛完街。
    “雅川刚走。可惜了，学姐我本来想介绍你们认识的。”
    “雅川是谁？”
    “哈哈学姐。我男朋友啊。今天本来约好一起出来逛街的，他说忽然有点事，就先回去了。”叶学妹笑靥如花，“他马上就要过生日了。学姐你说，我送他什么好呢……”
    “哦哦。说起来，学妹，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
    “嘿嘿。学姐，还记得我去南校区交材料跑腿吗？搬着一摞书，跑的太急，在教学楼门口拌了一胶。他帮我捡起了书，并且一路帮我把书抱到图书馆。”叶菲回忆点头，“聊了一会，一来二去，就认识啦。”
    “而且学姐他跟帅哎。是学校音乐社的成员，会拉小提琴。”少女以手撑下巴，笑容呈现花痴状。
    公交车上，顾楚楚艰难站在乘客之中，好在是在窗边，拥挤闷热的空气中，偶尔吹进一丝微风。
    学校在终点站。约半小时后，车上乘客渐渐减少。顾楚楚腾出一只手，看了眼手机。
    手里屏幕上早躺了一条消息。估计在一片嘈杂中，顾楚楚没听见消息提醒音。
    【Yi：顾小姐，你刚才说什么？】
    顾楚楚想了又想，低头重新打字。
    【反季节西红柿：我说，我可能要坐牢了。】
    叮咚。这次顾楚楚听到了提醒音，微弱而又十分清脆，仿佛一个泡泡悠悠破裂在耳边。
    【Yi：顾小姐真会开玩笑。】
    【反季节西红柿：哈哈。祝天天开心。】
    握着手机，没再动作，屏幕很快地灭了。顾楚楚站在公交车的窗边，阳光安静地射进来，她眯起眼睛，扶着扶手的手指沐浴在阳光里，依旧微凉。
    半小时前发生的一切，尚且历历在目。咖啡馆里，她率先挑破，向对方提出了一个问题。于是此前所有静心维护的友好氛围，恍然如同刺破的气球，轻飘飘飞落到地上。
    “你们在怀疑我吧。怀疑我和若干年前的犯罪团伙有关联。”
    沉默片刻。墙上的西洋钟走过一圈。
    “顾小姐，你跟聪明的。”
    “为了这种事夸我。我可是不会很高兴的哦。韩警员。”
    “举报你的那封匿名信，背面上就有llg三个字母。时隔多年，再一次得到玲珑阁的有关信息。肖队是不会放弃的。”韩客转过身来，声音平静，“我们也不会。”
    “当年的犯罪团伙其实有一个代号，叫‘沙雁’。曾经在警方手里留了为数不多的几份案底。盗墓走私文物，证据确凿。我们手里掌握有一份具体清单。其中有一件青铜酒尊。本保存在省博物馆里，然而这么多年从未展出过，似乎在世人面前消失了。Wiener画廊一案后，经过国际调查局证实，该文物大概率被盗，然后流亡海外。省博物馆面对无数质疑，迫于压力，无法再以文物严重受损的理由，隐瞒真相。遂给予承诺，下周三将展出青铜酒尊。”
    “我们初步怀疑，该文物于上世纪八十年代，从博物馆被盗。博物馆碍于名誉，封锁消息。”韩客点头，顿了顿，“提到顾小姐名字的那封匿名信里，也有关于这件酒樽的照片，并且，匿名者说，该文物正藏匿于顾小姐家中。”
    “……什么？你知道的。韩警员，我是孤儿出身。梧桐山孤儿院就是我的家。”
    “清者自清。顾小姐。”
    顾楚楚说不出话来，抬头看他。握着咖啡杯的手有点凉。平日总是一副笑嘻嘻面孔的年轻警员，此刻收敛笑容，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他离开前说的话依然回荡在她的耳边。
    “一切取决于下周三。如果在博物馆的展出现场，我们没有看到它。不好意思，顾小姐届时将成为我们的重点关注对象。”
    【乘客朋友们，11路公交车，和平路交叉口，到了。请携带好随身物品，从后门下车……】
    公交车里喇叭开始循环播放。此时车上乘客已经少了许多。顾楚楚与叶菲并排坐在后排的座位上。听到到站提示音，顾楚楚拍了一下正打瞌睡的叶菲，跟在她的身后，起身下车。
    “学姐，我们晚上吃什么？”牛仔短裙少女跳下车，挥舞着涂有豆绿色的纤纤玉指，欢呼雀跃，“我听说那边新开了一家烧烤店，魏冲说味道不错，要不要——”
    “……学姐？”叶菲刚想拉住顾楚楚的手，离开站台。却没有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