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系女研究生的逃亡生涯

18.吊角铃铛

    
    “顾小姐,你现在在哪里?”
    路边一辆黑色轿车里,挡风玻璃上的防晒板被拉下来,加上车窗的茶色黑膜,从外面基本看不到里面的一切,白裙女子坐在车前排驾驶座,举起手机放在右耳旁。
    “肖警官,我没事。”
    “你确定?”就在那辆车所停的路口附近,马路对边的咖啡厅里,有一休闲装男子坐在靠窗位置,听见电话那边传来柔弱声音,他神色依旧冷淡,抬起手腕看了看。“我已经等了你三十分钟了,你不是说遇到危险了吗?”
    “没有的,对不起。误会。肖警官。我还以为有人在跟踪我,后来发现是一只狗,原来我的手袋里还有一个中午没吃完的肉包子。”听筒里传来一声叹息,“肖警官,我一向很怕狗的。”
    “……可以的,顾小姐。妨碍公务,这个月L行动组的工资不发了。”肖轩脸色阴晴不明,“你怕狗?”
    “嗯。我怕狗。什么狗都怕。尤其夹着尾巴的黑狗。”
    “…………”
    女子手举电话坐在车里,膝盖上放着帽子,双眼平视前方,忽听见电话里的声音一变,该是听筒被另一人抢了去,抢电话的人语气忿忿不平,“莫名其妙,顾小姐。”
    “虽然上周博物馆的展出暂时洗脱了你的嫌疑。但你也应严肃对待。”韩客苦口婆心。
    “下不为例,你没事就好。”肖警官脸色依旧很不好看,然而还是平静接过电话,声音淡淡,只是听起来怎么也不像是欣慰祝福的语气。
    肖轩一脸嫌弃地挂断电话。随即抬头,看向对面坐着的人。
    “季暮薇,请你帮忙查的资料,你查好了吗?”
    “查好了,”女子面容雪白,着一身利落西装套裙,像山茶花绽放于雨后初晴,无害而不易接近,正在咀嚼一个用西餐叉起的奶油泡芙。闻言从手提袋里拿出一份牛皮纸袋,双手递过。
    “国际走私调查局有了新进展,Wiener画廊的那位神秘的文物修复师,上周他的id重新于某处登录,ip地址查明,在上海。虽然很快再次下线,然而调查局雇佣专业黑客连夜破译其账户密码,部分恢复了未被完全清除的ip登录地址。”季暮薇顿了一下,“发现他曾定居中国,五年前跨境德国,疑似在海德堡大学留学读书。”
    “我记得他,账号叫“du”,是不是?”肖轩皱眉。“德语里“你”的意思。”
    “我认为也可能是拼音。毕竟是拉丁文字母,有无数拼写可能。”消灭完一碟泡芙,西装女开始染指燕麦巧克力。
    “……”片刻寂静后,肖轩愣了一愣,眼中一凛。“沙雁团伙。当年的走私团伙,不光有姓顾的,据说共有五个家族。杜。”
    “肖队长你真聪明。”
    “……你是在讽刺我吗?季警员。”
    “不是,我喜欢你。”冰山美女面无表情。
    沉默中,韩客掩面起身,迅速前往洗手间。
    肖轩没再说话,季暮薇也很安静,喝了口拿铁,鲸吞蚕食着巧克力,不久白色小瓷盘里只剩下了三个。然后她又拿起了一个,阳光下巧克力闪烁柔软光泽。
    最终他动了动手指,把食指搭在嘴角,面不改色,“这里沾上奶油了。”
    “哦。”季暮薇掏出镜子,点头,“谢谢。”
    ———————————————
    此时,马路对面的那辆车依旧没有开走。路边走过脚踩人字拖的大叔,发型不羁,手持一摞传单小广告,手法老练,啪的一声贴在轿车内拉下遮阳板的挡风玻璃上,正对顾楚楚脑门。
    车里鸦雀无声。除了手机里一串嘟嘟的忙音。副驾驶座上的女子放下手来,按了一下手机,结束通话。
    随即稍稍侧过头去,“好了,话说完了。可以放我走了吗?”
    “不可以。”驾驶座上的青年欣然作答,右拿一把十公分匕首,刀锋雪亮,正抵在她的脖子上,只需稍一用力,纤细脖颈将喷出鲜血。
    “易少堂,你到底是谁?”顾楚楚摇头。
    “顾小姐,你得跟我去个地方。”
    “我可以拒绝吗?”
    “不可以。不过不必担心。我会尽力保护顾小姐不受任何伤害。”易少堂放下匕首,擦了擦收回一把小巧刀鞘,笑眯眯道,“顾小姐口才了得,不愧写过小说。向警官报平安之余还加了些许细节。‘黑狗’不会是在讽刺在下吧。”
    “易先生多虑了。”顾楚楚活动了下僵硬的脖颈,抬眼扫视后视镜,开口问道,“他是谁?”
    除了二人外,轿车后排还坐有一名年轻人,身穿灰色外套,正在按手机。闻言他抬头,看向顾楚楚自我介绍,“李景。初次幸会。”
    刚才顾楚楚从蛋糕店跳窗而出,一路跑向易少堂所说的黑车。还没等她跑到车门,车里就下来了一名灰衣年轻人,迅速拽过她来。顾楚楚被拽进车里,等了片刻,黑衬衫青年果然再次到来,与他一起出现在她眼前的,还有他手里的一把尖刀。
    随后她便被那把刀抵住喉咙,在注视下举起电话,用平静语气报平安。
    “易少堂,他走了?”李景噼噼啪啪按了一通手机按键,随即呼出一口气按灭屏幕,抬头看向易少堂。
    “走了。”易少堂点头,“不愧是白鹰会杀手,真不是吃素的。敏锐而谨慎。意识到可能遭遇到围堵,立刻脱身了。”
    “是戴墨镜的那个男人吗?”此时副驾驶座上忽然传出女子的声音,二人转头看她,“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跟踪我。我以前就见过他了。”
    “顾小姐你很聪明。”易少堂点头,“他是杀手,收人雇佣,欲取顾小姐项上人头。”
    “这我还真没想到。我的命很值钱?”
    “很值钱。”易少堂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低头点火,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手有点抖,点了几次都没点上。最后终于点上了,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挑眉,勾起的唇角笑容不减。“对于某些人来说,尤其值钱。”
    “顾小姐你不讨厌人抽烟吧?我就抽一根,马上就掐了。系好安全带。”黑衬衫青年抬手,抹了把额头的碎发,有些还黏在冰冷的汗水里,他拧钥匙发动汽车,低低呼出一口气,“对了。小心姓段的。顾小姐,你不认识身边姓段的人吧。”
    “我觉得我应该首先小心你。”
    他笑了笑,继而又狠狠吸了口烟,把烟摘下掐灭,“李景。杜公子现在人在哪里?”
    后排的年轻人嗯了一声,看了眼手机,报了个位置。易少堂点头,发动车子。
    汽车短暂的十秒摇摇晃晃行驶后,轿车猛的加速,一头向路灯撞去,索性柱前刹住,险些酿成惨剧。
    后排的李景由于惯性,一头撞上椅背。片刻后捂着额头,抬起头来,惊魂未定。“……易少堂?”
    李景继续打量了半晌,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摇头道,“先处理一下伤口吧。”
    顾楚楚侧过脸去看他。驾驶座上的人面色依旧平静,只是有些苍白,隐隐有血从手指上滴下来,一路流进黑色衬衣的袖子里。
    “易。停车。”叫他没有动作,李景的声音瞬间略显冰冷。
    易少堂不动片刻,最终抬起手腕,卷起袖子。顾楚楚睁大眼睛。
    易少堂手腕上有纹身,这是顾楚楚知道的。一小片缠绕扭曲的黑色花纹,顾楚楚曾暗自吐槽,像一只眼睛。然而此刻他手腕上出现了另一个纹身。截然不同的,顾楚楚此前从来没有发现过的纹身。
    ……或许也不像是一个纹身了。应该是刻在皮肤上的细细纹路,结了痂后再脱落,反复无数次,最终成为不起眼的一串淡色疤痕。微微凹陷在皮肤里。
    此刻血滴下来,顺着皮肤里凹槽的纹路,飞速流淌,细密血丝盘绕,鲜红地惊心动魄。
    最终呈现一只铃铛的图案,用鲜血描绘轮廓的,一只吊角飞檐铜铃。
    顾楚楚还没盯多长时间,忽见易少堂又把袖子放了下来,咧嘴笑了笑,认输似的耸耸肩,打开车门坐到后排,换李景来开车。
    李景坐到顾楚楚旁边,发动汽车上路,一面摇头叹息,“顾小姐,你咬他哪里不好,非要咬手。”
    “谁叫他手离我嘴最近喽。”一路风驰电掣。顾楚楚冷冷道,“你们绑架在先。”
    风从车窗缝里呼啸进来,顾楚楚耳边碎发被吹到眼前,仰起头来重新梳理头发,顾楚楚看着后视镜,看见后排的黑衬衫青年正低着头,一动不动,看不见脸上什么表情。
    一个多小时后,轿车驶入一条偏僻小巷,七拐八拐,停在一栋二楼小洋房前。顾楚楚跟在二人身后,来到大院栅栏门前。李景站在前面,按了按栅栏铁门上的门铃。近十秒的“好运来那个好运来”富有穿透力的电子铃声后,听筒里传出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与李景交谈几句后,咔哒一声,电子锁被打开,栅栏门向内侧滑开一条缝隙。
    顾楚楚跟着二人,推开门走进去。
    院里有郁金香花园,看起来十分低调奢华。一栋白色小洋楼,外观如同别墅。顾楚楚走进去后,站在纤尘不染的红木地板上,环顾四周,发现果然是一栋小别墅。
    随后有拖鞋声在一片安静中响起。顾楚楚站在门前,注视一位穿着到脚长度的棕色睡袍的家伙,正脚踩拖鞋向三人走来,怀里还抱着一只蓝眼波斯猫。
    “欢迎欢迎,请进请进。”睡袍男鼻梁上架了一副细框眼镜,看起来十分年轻。顾楚楚打量来打量去,觉得和自己差不了几岁。
    客厅里沙发柔软,空调适宜。木桌上的红茶杯冒着微苦的热气。眼镜男看起来睡意惺忪,转身上楼,顾楚楚坐在客厅里,两分钟后看见他抱着猫重新走下来,身上换了件普通衬衫。
    “杜成岭。幸会。”年轻人伸出手来,鼻梁上架着一副细黑框眼镜,长相白净长相,一头棕色柔软短发,笑容灿烂而有神经质的感染力。“你好。”
    顾楚楚犹豫片刻,与他握手。
    “所以顾小姐准备好了是吗?什么时候走?”自称杜成岭的青年扶了扶眼镜,伸手倒了一杯茶,抬头看顾楚楚,语重心长补充,“对了,前些天的报酬怎么算。鄙人虽然家大业大,然从小家训有然,勤俭节约是富人的传统美德。”
    “…………去哪?”顾楚楚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
    “……”杜成岭认真打量她,看她样子十分真诚,不觉转而看向易少堂,后者正站在走廊里,看墙壁上挂的几幅油画,右手插在口袋里偷偷摸摸摸出一根烟,“你都跟她说过什么了?还有,最好不要抽烟。易先生。”
    “我什么也没说。”走廊里传来一个声音,黑衬衣青年耸了耸肩,摊手。
    “………”顾楚楚来回打量二人,感觉杜成岭有一刻忽然有点想骂人,但是他忍住了,有点懵地抬起茶杯低头喝了一口,随即将目光重新投向顾楚楚,斟酌片刻,“顾小姐,这么说吧,你对目前形势知道多少?”
    “什么形势?”顾楚楚回忆片刻,“今天上午我去了南区学校宿舍,然后坐公交回去,下车后被人跟踪,随即便被正站在走廊里的某人用刀挟持,来到这里。”
    “…………”杜成岭推了一下眼镜,“是这样的。我杜某人帮人办事,有一个规矩,就是要和委托人见一次面。所以今天顾小姐就被请到这里了。”
    “我找你帮什么忙了?”顾楚楚一头雾水。
    “顾小姐,我帮你解决了一件大麻烦,你站在可不能装傻吧。报酬嘛,嫌太贵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商量。”杜成岭叹气,挑眉笑道,“杜家一向是文物修理世家,顾小姐找我帮了什么忙自然不言而喻。鄙人不才,业余担任过故宫国家研究所特聘专家。”
    “——的后人。”走廊里一个声音悠悠飘出,补充。
    “……尽管本人非专家,然而手艺乃传家绝学,鄙人拥有国内顶尖的文物修复技术。”忽然被拆台,杜成岭磨牙阵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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