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的长子,视自家的一位私生女为亲妹妹,常常瞒着众人私自接济你。你却出卖他的消息给白鹰会,害他惨遭追杀。”
顾楚楚背靠冰冷墙壁,平视面前的旗袍美女。那人背对她站在走廊里,不知道在看什么,动了动唇,没有出声。
“宋小姐,你的哥哥、宋雅川在哪?还有叶菲,宋雅民的女朋友,我的学妹。我收到了一封陌生邮件,里面有一张割腕的照片,疑似是她。”病服女子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她轻轻吸了口气,“我已经一无所有。如果你的目的,是要陷害顾家,那么你可以收手了。没必要伤及无辜的人。”
旗袍美女依旧沉默,只不过她稍稍侧过身来。在顾楚楚的视线中,她的侧脸笼罩在逆光的阴影中。“宋小姐,你到底想要什么?如果我没猜错,一直在跟踪我的人不是别人。是你。所以我的行踪才会一直暴露,遭到杀手乌鸦的追杀,南下火车上遭遇挟持,也是出自你的计划手笔。”
“我想要的有很多。”旗袍女子转过脸来,渐渐从最初的惊讶与不安中恢复过来,她的脸如今再次平静如水。把仍然捏在指尖的钥匙圈拿了下来,低头塞进一只小巧珍珠白色手提包里,她弯了弯眉毛,笑意浅浅,“因为尴尬的身份,我从小被寄养别家,顾小姐,你不懂的。你知道吗?你问我什么都行,但刚才那个问题,实在有点太蠢了。我想要很多。嘲笑过我的人默默死去,欺骗过我的人众叛亲离,这些我都想要。我还想有朝一日,干干净净地踏入宋家,捧着我□□母亲的骨灰盒。而在我孤立无援的时候,段先生说能祝我一臂之力。”
“他只是在利用你。如同这么多年,利用我一样。”顾楚楚轻轻摇头,“宋佳芝,是你绑架了叶菲,还是那个杀手——乌鸦?”
“再见了,顾小姐。我说过我已经下班了。有事明天再说的。”旗袍女子并未回答,拂了一下坠到耳边的一缕卷发,她的笑容浅浅温柔,却又让人不安,仿佛赌桌上最后获胜的赌徒。“我想让你逃走的。可惜你没有听懂我的暗示。那么再见了,医院逃亡的游戏结束了。”
在身穿病号服的年轻女子的注视中,旗袍美女转身离去。高跟鞋在木地板是发出有节奏的清脆声响,她眼睁睁地看着后者一步步走远,最终消失在走廊尽头处。却没有去追。
因为有一只手从她的身后伸出,拦在了她面前。
“楚楚,你怎么跑出来了?还拔了输液管。我果然应该在茶水里加镇定剂的。”那人淡淡叹了一口气,“可能是我太信任你了。”
“镇定剂?你怎么不直接加安眠药?”
“这二者有什么区别吗?”段清想了想。
“有区别。但在你手上就没什么区别。反正现在你都在非法剥夺我的人身自由。”
“该回去了,楚楚。你的伤还没好。”她侧过脸去,看见他皱了皱眉。
“宋佳芝是宋家的私生女,你在利用她。”顾楚楚手指冰凉,“你会遭报应的。”
“各取所需罢了。”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白鹰会的大少爷?”
“可以。”她靠在墙上,与段清对视,有一瞬间她觉得两人离得很近。但是下一秒他又不着痕迹地拉远了距离。
“你为什么要雇佣杀手活捉我?你到底想怎样?”
“因为有人想杀了你。玲珑阁的文物修复师,杜家弃明投暗的一位聪明人,周泽空。”他点了点头,“你作为昔日沙雁团伙大当家的大小姐,背后隐藏无数秘密。楚楚,你不知道,不代表别人也不知道。有些秘密,一旦被捅出来,一些人便永无宁日。”
“不。我的意思是,你不是想要顾家的遗产吗?段清,倘若我被杀掉,难道不正如了你的愿,顾家分崩离析,一切利益都能被你轻松手到擒来?”
“很遗憾,我不这么认为。”段清皱眉,“杀了你,我仍唯恐顾家会出现困兽之斗,更加棘手。不如将你绑架挟持,作为傀儡。”
“知道吗?你一本正经说这些的样子,我没见过有比你更无耻的腔调了。”顾楚楚沉默片刻,“段清,我要你帮我恢复记忆。白鹰会有顶级催眠师,我知道的,十多年前我被清洗记忆。不记得小时在顾宅的一切。上一个催眠师把我的记忆抹去了,想必也有方法能够找回。”
“找回记忆的过程是会产生痛苦的。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帮你。不过你可以求我。”
“或者不必求我。但我有一个条件。”电光火石间,他猛地抓住她忽然扬起在空中的手。她似乎终于被他激怒,抬手想要甩他一个耳光,然而她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除了双眼中缓慢流出的汹涌恨意。
“除非你嫁给我。”
空气中忽然传来一阵淡淡青草香,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能确实听错了。毕竟如今已是深秋,满地枯黄野草。
“.........你说什么?”
“我说,我可以帮你,除非你嫁给我。”
“顾家的一切都会是我的。家父曾经因此含恨而终。所以我要你嫁给我,由此我便能够名正言顺地继承一切顾家遗产。”
她看着他松开了手,淡淡转过身去。阳光从他的背后冲洗下来,流淌在狭窄的走廊。窗外秋风瑟瑟,树枝摇晃,落下一小片晃动光斑,他穿了一件白色衬衣,挽起的袖口笼罩在光影中,明明暗暗。
“所有的一切,都会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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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大考古系,号称挂科之首的《C类物质鉴定课》考试结束,同学们鱼贯而出,面色凝重。
“顾小姐,你回来了。好久不见”顾楚楚拿着一瓶矿泉水,正揉眼走出教室,闻声抬头,在教学楼楼梯拐角再次见到一张熟悉的脸。
“韩警员。”顾楚楚点头,“肖队呢?”
“肖队最近有事要忙。”韩客皱眉,叹了一口气,“还记得从黑石山下来,在医院里你向警方做的口供吗?你说有一名叫乌鸦的杀手追杀你。肖队从那一刻起脸色就不对了。我问他怎么了。他说,那个墨镜男极像七年前的广西盗墓案,肖队在那栋高脚楼目睹的,雨夜中消失的神秘人。”
“……是吗?”顾楚楚愣在原地。仔细思考了片刻,心脏顿时狂跳,确实很像!
“看来当年的走私案,的确与幕后黑暗组织有关。此前只在传说中存在的玲珑阁,也是真的存在。”
韩客嗯了一声,低声叹息,“可是肖队七年来固执己见,被诬陷扰乱视听,没有人相信他,因此甚至停职。他的七年时光却再也回不来了。”
“韩警员,能不能帮我查一下,有人失踪了。”顾楚楚沉默片刻。
“……失踪了?谁?”
“叶菲,大二考古系学妹。还有一个人,A大半年前曾经失踪过一个男生。男生宿舍11号楼,前民乐团笛手,宋雅川。”
“……叶菲,宋雅川……”韩客默念几遍,紧紧皱眉,“失踪了?怎么会……”
“等等,你要去哪?”见顾楚楚转身离开,他反应过来,拉了她一把。
“我还有事,要先走了。”被他拉住,她转过身来,韩客愣了一下,她的脸有一些苍白,“韩警员,请务必严肃调查。”
“……什么事?”
“回医院做手术。”
人民医院顶楼,一间偏僻病房,时隔半天,顾楚楚又躺了回去。
此时是中午十一点左右。阳光灿烂,病房的窗帘被拉起,房间里有些昏暗,仅在窗框边缘发散有朦胧的白光。三声敲门后,病房门被推开,走进来一名陌生男子,那人一身黑衣,脸戴一副口罩,手提黑色金属箱。
“小姐,放轻松。你一直握着刀,是想捅我一刀吗?”他走到墙角,啪地一声打开室内白炽灯,瞥了她一眼,叹气道,“这样没办法开始手术。”
“不好意思医生,我只是有些好奇。你要对我做怎样的手术?”
“人类的记忆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如同一本纸质柔软的书,很容易被损坏。但一般情况下的遗忘都在正常范围之内,不需要精神医学的催眠师出马。但是小姐,你的记忆被人清洗过,造成了与众不同的损失。打个比方,就相当于从那本书中抽出了几页。但是离开书籍的单页并没有被粉碎,只是被藏在了大脑内其他区域的垃圾堆里。我的工作就是,帮你找回那些被被人动了手脚,因此被当做无用信息处理过的,如今束之高阁的信息。”
“只是个小手术,难度不大,不必担心。”医生安慰道,“虽然也有一定的失败几率。大约百分之二十。”
“……这几率也太大了吧。”顾楚楚叹气,
“如果失败会怎么样?”
“一般来说,失败后果不严重,完全可以弥补。然而你的情况有点特殊。你的记忆已经被清洗过一次,十分不稳定。如同一本曾经被拆开重订过的书籍。一但失败,这本书会彻底开胶,哗啦散开,一页不剩。”
“..........也就是说,我会变成一个傻子。”顾楚楚思考片刻。
“会彻底失忆。并且很难恢复。”医生摇头,慢条斯理地打开手提箱,顾楚楚瞥了一眼,并没有手术刀或者镊子针管,只有一堆奇怪的瓶瓶罐罐,“但是没关系。从此以后,你会拥有一本全新的充满空白书页的书,重新开始。没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想想一定就很舒爽。”
“……我并不觉得会很舒爽。”顾楚楚闭目养神。“医生,块开始吧,别咒我了。”
“对了,麻烦一下。医生先等一下,我决定在手术前买一份保险保证书,提前给你一笔请律师的钱。一旦我醒过来彻底变傻了,请您拿着保证书,义正言辞地去告段清先生,让他支付我下半辈子的生活起居费。”顾楚楚躺在枕头上,深深叹息。
“也行,顾小姐。但我希望你能相信我的技术。”医生的声音略带委屈。
“……你要是少说两句,我就相信了。”顾楚楚睁眼,看着天花板,摇了摇头,“我现在很难过。”
“是吗。”医生拿起一个拇指大的玻璃瓶,正举在眼前轻轻晃了晃,闻言低头看了她一眼,“可是小姐,你看起来不像是悲伤的样子。”
“什么才算悲伤该有的表情。我哭的鼻涕眼泪一把,你又该为难没法做手术了。”顾楚楚笑了笑,继而叹气,“我喜欢的人离开了我。并且再也不会再来。”
“有缘自会重逢。节哀。”
顾楚楚躺在病床上,不知过了多久,几乎要昏昏欲睡,忽然闻到一阵淡淡薰衣草味。医生站在床头柜前,似乎正在开会走动,轻声哼着歌,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响。一阵困意袭来,她感觉自己正在冰冷海水中坠落,仿佛掉下轮船的人,四肢被海水淹没,疲惫与冰冷刺痛翻天覆地涌来。
她仍有知觉,只是睁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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