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良起初还没明白过来阿凝的话,直到阿昭一语道破:“姑娘,三小姐哪里是要脸面的人啊!她哪儿会在意这些,一会儿,她又要来闹事要东西了!”
阿昭说的是“又要”,温良心里咯噔一下,心道,看来我还真是小看这位沈三小姐了,她往日里怕是也没少做这巧取豪夺的事情。如今温良可算是怕了那沈箐了,她从没想到世上竟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想到沈箐上午说的那些污言秽语和她那般强词夺理的模样,温良一时间就觉着头皮阵阵发麻。若她还是以前那个沈温良,只怕早就不知受辱自尽了多少次了。可惜就可惜在沈箐不晓得,如今这沈温良的壳子里早已换了个人,这个温良早已不是沈府那个胆小怕事的女儿沈温良了,而是十七岁便执掌楚国朝政的温良长公主沉引玉。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横竖她一个已经死过一回的人,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然而,说曹操曹操就到,阿昭话才刚说完,那沈箐就过来了。如今若要温良评价沈箐,温良第一句话便是“脸皮厚”,沈箐的确脸皮十分的厚,纵观温良前一世也算是见识颇广,纵然是温良脸皮最厚实的皇妹雍和公主都晓得吵完架之后不会再来温良这里要东西、纵然要也会稍稍给温良示弱道个歉。可这个沈箐一过来便兴冲冲道:“大姐,我听说你给二姐准备了东西?我的呢?”
温良自问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沈箐仿佛忘了刚刚她用那些污言秽语说温良的时候,转头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便这般要起了东西。温良便也笑道:“东西?抱歉,还真没有。”
温良本以为她回绝了沈箐后,沈箐会愤然离去,却不料沈箐愤然是愤然了,却并没有愤然离去,非但没有愤然离去,还理直气壮的指着温良道:“你给二姐不给我?”
温良怒极反笑:“对,我就是给二妹妹不给你,你待如何?!”
沈箐愤然狠狠剜了温良一眼,转身就怒气冲冲的冲了出去,临走一脚将品良居的门踹开,阿昭听着咚的一声踹门声气得想要冲过去、却被月白一把拉住。
阿昭怒道:“月白姑姑,你让我出去,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厚颜无耻的人!她算是什么东西!”
温良转头,脸上却已经没了愠怒,反倒心平气和道:“莫急,恶人自有恶人报,你现在冲出去,反倒给人口实,让旁人觉着咱们欺负她。如今她才刚骂完我,我又寻死觅活过,父亲即便知道我给二妹妹东西却不给沈箐,也不会怪罪我的。”
阿昭急道:“姑娘,那家伙定会去找老爷告状,到时候谁晓得她背地里说些什么?咱们不能就这么放过她!”
温良不知阿昭哪里来的这么大怒意,扭头看阿凝,阿凝叹了口气,解释道:“当时,姑娘跳湖之后病重,奄奄一息的时候,阿昭气不过,要将三小姐的身世说出去与她同归于尽,老爷不让阿昭说,把阿昭关到了柴房里……”
温良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沈老爷还真是伟大,竟然配上亲生女儿的性命都不生气。
阿凝道:“这事情,我们都还没同姑娘说过,就是怕您伤心。但刚刚奴婢看您也不是像先前那样了,想着这件事还是早些让姑娘知道为好,姑娘虽然孝顺,可也得多为自己考虑才是,老爷子女众多,到底也不能事事都可着姑娘您。”
阿凝这话说得十分委婉了,若换成温良自己来说,只怕早就戳着那沈温良的额头告诉她:你爹根本就不在意你,那么多孩子,还有个已经去世的老情人的孩子,哪里能将你一个性子平庸的女儿放在心上?
温良同阿昭道:“罢了,你也别气了,她闹就任她闹去罢,你难道忘了你家小姐我再过三两个月便要出嫁的事情了么?我嫁人后可就是正经的王妃了,她算什么?咱们同她置气都是抬举她了。”
阿昭低着头咬着下唇,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温良将她拉过来,劝道:“你也不想想,我日后是王妃,想要收拾她这么个庶女还不容易?可如今咱们在沈府,我还没嫁过去呢,爹不肯给我撑腰、我自己又从嫡出变成了庶出,纵然能收拾她,收拾了她之后还不得挨爹爹一顿教训?这划得来么?”
阿昭面上的愤恨似乎这才稍稍缓和了些,温良又道:“九幽王待我极好,你也看见那些聘礼了,日后我想要收拾沈箐,九幽王总归不会帮着一个外人来欺负他的王妃。不过三两个月而已,我们急什么?”
阿昭小声道:“是奴婢冲动了。”
温良颔首,道:“这便对了,我们有功夫,还不如去将那些聘礼清点一下,也好过同她置气。”
沈府,瑞萱堂里,沈夫人罗氏正斜靠在卧榻上喝茶,便见沈潋滟捧着一盒子东西一只手抓着裙子大老远的一路小跑。
沈夫人啐道:“同你说了多少次了,如今是嫡出,怎的像个没家教的脂粉头子似的?动不动就咋咋呼呼的提着裙子跑来跑去!”
沈潋滟委屈道:“我哪儿跑了?我这不是着急么,就走快了点而已。”
沈夫人呷了口茶,没好气道:“说你的时候,你永远都有理!”
沈潋滟也有些气了,赌气似的把手里的盒子重重搁在了沈夫人手肘边靠着的香几上,扭头多了两脚,走了。
沈夫人眉头一皱,喝道:“站住!”
沈潋滟这才停下,却还没回头,嗔道:“叫我站住又作甚?不是讨厌我么?”
沈夫人气得翻了个白眼,啐道:“我呸!你个小没良心的,我银子都给到狗身上了?!”
沈潋滟赌气道:“我是狗,你就是生了小狗的大狗!反正我是狗你生了我,你也得是!”
沈夫人气得揪着沈潋滟头上的半月形发髻道:“你个小没良心的!看我不收拾死你!”
在门口杵着的凌霜着实忍不下去了,插嘴道:“二小姐,夫人,这些衣裳料子该放到哪里?”
沈夫人闻言出了屋子一看,登时愣了,半晌,才道:“这……这么多好料子,是哪儿来的?”
“什么哪儿来的?还不是你的好女儿我弄来的?”沈潋滟摆弄着被沈夫人揪得歪歪斜斜的发髻,得意道,“先前我听说大姐姐给路上碰面的仆人都赏了金瓜子,我就过去了,她就把这些衣裳料子都给了我,还给我拿了一盒子东珠,你看,这么大个儿的东珠。”
沈潋滟将放在那香几上的盒子又捧了过来,沈夫人打开一看,登时两眼放光、连连点头,道:“想不到你个小东西还挺聪明的,这么大个儿的珠子,这得多少银子啊。你好好收好了,等你成亲的时候打一副头面添妆。”
沈潋滟道:“大姊姊也是这般说的,娘,你说,她日后成了王妃,咱们沈家往后岂不是时不时就能和那些王公贵族打照面?到时候,我能不能也嫁个王爷侯爷?”
沈夫人合上那红木捧盒的盖子,笑道:“我女儿比他们都好看,那沈温良都能当王妃,我女儿难道还不能了么?”
沈夫人顿了顿,又道:“不过,你以后走路的时候可别这样了,让人看了上不得台面!本来人家就都觉着咱们娘俩是妾室和庶出扶正的,你还这么没规矩,让人看了凭白笑话!”
沈潋滟嗯了一声,沈夫人叹道:“我终归还是没想透,你说这沈温良有劳什子好的?横竖如今你才是嫡出,怎么九幽王会选她作正妃?还送来那么多聘礼。”
沈潋滟道:“九幽王有什么好的?凶巴巴的,况且他对大姊姊也并不多好,我听说那几十箱的聘礼里头连锦被和百子千孙桶都放了进去,不知有多少不过是充数罢了,我要嫁就嫁个真正对我好的。”
沈夫人愣了一会儿,才道:“什么?百子千孙桶?”
“嗯,”沈潋滟点了点头,“大姊姊同我说话的时候聊到,她说这些平日用得上的,她就自己留着了,缎子和东珠给了我一些。”沈夫人嗤笑:“她倒是聪明了不少,那九幽王是什么身份,哪儿会送百子千孙桶这种东西?看那些下人抬得那么费力,那几十大箱子里头不是金银珠宝就是满箱子的古董摆件。”
沈潋滟懵了:“这么几十大箱子的宝贝,那得值多少钱啊?!”
沈夫人白了女儿一眼:“咋咋呼呼的,没见识!这下子晓得沈箐为什么寻死觅活不惜弄大了肚子也要嫁进霍家了罢?”
那厢,品良居里,温良披上外衫来到西厢房,彼时霍茗送来的两个婢子正收拾着那些首饰,这品良居幸好当年因着沈温良那时还是嫡出、先夫人马氏又是昭和郡主的阿姊,是以整个沈府除了那瑞萱堂就数品良居最大最宽敞了。只是饶是如此,也是将回廊都摆遍了也没能放得下全部的箱子,温良一想到隔壁院子竟都给买了下来,登时感到阵阵头晕。
过往在宫里的时候,清点物件都有司物司代为处理、也有专门掌管国库和公主私库的女官,这些事情根本不用温良亲自操心。可如今温良成了沈府庶女后,这些事全都得温良亲自操心去管,温良头一次发觉,银子多了也都是负担。
“月白姑姑,这么多东西得清点到什么时候?”温良进去后也帮不上忙,只能颇为尴尬的看着他们忙前忙后。
月白笑道:“这些东西虽然多了些,可九幽王殿下早已命人归类、写好了清单,咱们只消比照着单子核对一遍就好,如今已经弄完了大半,只余下两箱首饰还没来得及打开。”
“哦?快给我看看都送来了哪些东西?”温良兴致勃勃道。在沈府这些日子,她吃穿用度都再寻常不过,虽然也不是没有个把贵重的物件,可对她这个长公主来说着实算不上什么宝贝,今日霍茗可算是送来不少好东西,倒是让温良欢喜了许多。
她先启开了一个匣子,定睛一看,里面是一套黄金的首饰,那黄金头面做工精巧、款式也颇为时兴,赤金的凤凰嘴里衔着五股素金流苏,流苏下面是状似雨滴的金坠。金镯子上是竹节并紫藤萝的花纹,款式也十分罕见,做工甚是精致。
温良小声道:“想不到,这霍茗还真是了解我的喜好……送过来的竟都是我喜欢的。”
月白含笑不语,温良将那些箱子一一打开查看了一遍,挑出十几匹粗丝的料子,准备给阿昭、阿凝做几身衣裳,又拣了两只金裸子、四个银裸子分给了阿昭和阿凝。剩下的东西里头,却都让月白她们封好了。
“姑娘不再挑几件首饰平日里戴着么?”月白道,“奴婢看姑娘还挺喜欢这套头面的,还有这镯子,正好配那湖绿衣料做的衣裳。”
温良摇头:“树大招风,我在沈府里头还是低调些的好。”
月白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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