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官不好当

10.第 10 章

    
    承王别宫中不少地方原封不动保留着旧时模样,因上回舒渝逃跑之故,这回她无论走到哪,身后都拖泥带水跟着一串长尾巴,舒渝回头看一眼那群佯装望天望地望风的宫人,十分郁闷。
    西面的洞被填上了,三人高的宫墙让人插翅也难飞。
    这几日过得委实无聊,为了不让自己懒下来,舒渝重看了一遍各路游记,先是破解一桩厨房鸡腿失窃案,接着又逮住一个偷宫女贴身衣物的小宦官,再是捉到一个老宫女贪墨的把柄,弄得整个别宫人心惶惶,一见她就跟猫见耗子似的四下散开。
    舒渝还没?N瑟几时,又发现那些宫人虽散开了几双眼睛却还悄不溜秋瞄着自个儿呢,轮到她无语凝望苍天了。
    江崖柏到底要把她拘到何时,不都说圣旨是假吗。舒渝转念一想,对了,假传圣旨罪名不小,江崖柏一直不来见她,该不会要将自己拘在这儿直到天荒地老吧。
    有一日,她蹲在柳树下皱眉,忽看到旁边矮墙一角明黄的袍子,舒渝那句阿覃险些脱口而出,凝了凝神才跪拜道:“皇上。”
    周覃被她发现,满脸不情愿从矮墙后走出:“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舒渝挠挠后脑勺:“皇上怎么知道......臣知道了,您前几日不会天天来别宫寻臣吧?”
    周覃高冷地一背手:“少自作多情,朕不过偶然听芳灯说起。”
    身后的芳灯冷不丁被点到,还来不及调整神情,一脸莫名。
    芳灯是御前太监,成日寸步不离皇帝,听到什么不是皇帝吩咐的还能是谁,舒渝憋着笑:“原来如此,是臣误会了。”她揉揉自己膝盖,大胆道,“皇上不让臣起身吗?”
    周覃这才发现舒渝一直跪着,清咳两声,虚空做了手势命她起身,他小小的个子,脚步倒是快,舒渝看着他不一会儿功夫便走完了庭院,只觉得小皇上将来遇到追兵恐怕得跑得一马当先,不免笑了笑。
    周覃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回头又见舒渝好端端面不改色的模样,不禁怀疑自己眼花了。他又走了几圈,脚下就差飞起来,舒渝气喘吁吁跟不上了,周覃才有点心虚,摆手道:“朕要回去上课了,下回再来找你。”
    舒渝连忙叫住他:“皇上。”
    周覃:“恩?”
    舒渝扶着石桌笑道:“皇上知道江公公为何将臣关在别宫吗?臣一向秉公守法,并无差池啊。”
    周覃沉默半晌:“也许舒少卿自个儿做错事没发觉。”他举步快走,芳灯朝舒渝望去一眼,匆忙跟上。
    那日后,周覃三不五时常常借故来别宫看舒渝,时而捎上夏衡,不过夏衡以来,舒渝的目光几乎都被他吸引了,一口一个小衡听得周覃心里老大不乐意。不过见姑姑高兴,他也只好不这不乐意埋在心底。
    许是来得勤快,外头有些碎嘴宫人还道皇上开窍,晓得钻宫女裙底了,某日明贤太后赏花时听见,气得将两个宫人拖去掌嘴,撵出宫去。
    明贤越想越觉得有鬼,气得胸口起伏,桂芝提议去别宫一探究竟,明贤准了。
    外头正风声四起,舒渝却浑然不知,别宫都是江崖柏的人,自然一个字也不会说,舒渝写了手书只能拖夏衡交给他爷爷,再转交给老师。
    这段时日夏衡不常来,舒渝又思及那日宛乐坊之事,直觉与冯家难脱干系,又写一信,恰好碰见原是别宫如今在宫中当值的一名叫兰露的采买宫婢来这找朋友玩,舒渝大喜过望,脱去手镯相赠,让她把信送去大理寺。
    “交与门房,”舒渝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转给陈方,他认识的。”
    兰露笑道:“大人哪里话,奴婢定会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放心吧。”
    兰露捏着信七拐八拐进了阁楼,对阶前宫人谄媚道:“桂芝姐姐可在?”
    那宫人冷眼扫她,兰露丝毫不敢发火,姿态更谦卑:“奴婢从别宫来的,劳姐姐通报一声。”
    宫人神色倨傲进屋,不过片刻又聪聪出来。
    她身后的高个宫婢笑容可亲,款步而来:“兰露妹妹来了怎么不直接进来?”
    “叫桂芝姐姐久等,奴婢这......”兰露低声道,别有深意看一眼阶前宫人。
    那宫人不知底细,见她目光挑衅,心中恼火,刚要回身对桂芝抱怨几句,一道耳光凌空劈下,打得她口鼻出血,眼冒金星。
    兰露适才扬起嘴角,对桂芝道:“承姐姐的恩,奴婢把东西带来了。”
    桂芝收了手,暗骂一句蠢材,回头亲亲热热搀着兰露胳膊进屋:“里面说,娘娘还在楼上等你呢。”
    舒渝有记日记的习惯,她写到第二十九日时,外头一阵嘈杂,她立刻将本子塞进袖中,抬眼便见江崖柏逆光而来。
    江崖柏眼尖,一眼便发现舒渝的小动作,他也不戳破,只掀袍落座。早先舒渝憋了一肚子话要问他,这会儿真见到了人反而脑袋一片空白,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要问什么,舒渝只得作罢,唤人为他上茶。
    “这别宫,”江崖柏垂眼吹去浮沫,缓声道,“舒大人住得还惬意吗?”
    舒渝笑道:“怎么说呢,除了不能去点卯就任,就跟住进十几岁没什么两样。”
    江崖柏瞧舒渝面色红润,瞳仁清澈明亮,心中不太受用,他忙得焦头烂额,她倒提前过起了闲云野鹤的日子,全然忘记这日子是拜谁所赐。
    江崖柏放下茶,一双眼隔烟笼雾地望定舒渝,舒渝被他看得不自在,挠挠脸皮:“舒某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江崖柏眸光流转,落到博古架处:“上回舒大人说认识个厉害的匠人,不知江某可否有幸得见?”
    他不盯着自己看,舒渝舒坦许多。
    “江公公要买瓷器?”
    江崖柏摇了摇头:“届时舒大人自会明白,现下只需告诉江某可否便好。”
    舒渝低头整理袖子,不知这厮打着什么念头,寻思片刻,抬头道:“我告诉你,你放我出宫如何?”
    他看来郑重其事,估计是想买个别致玩意是为了讨好宫中贵人,能让江崖柏讨好的,舒渝想,只有她那位姨妈明贤太后了。
    江崖柏笑了,舒渝见有戏,连忙起身要作揖谢过,腰还没弯下去呢,耳畔传来江崖柏带着丝丝热气的声音:“舒大人觉得江某是好人吗?”舒渝不禁缩了缩脖子,又咬了咬后槽牙,这厮。
    不管舒渝情愿还是被迫,半个时辰后,她还是乖觉地坐上了出宫的马车陪江崖柏去寻她那位擅长瓷器的老友。
    看一眼案前焚香品茗,清冷雅致得不似凡人的江崖柏,舒渝把头往车壁上一磕,只觉自己真是生不逢时草搭上这位一缠人麻烦精,也不知几时才能得以逃脱升天。
    苦啊。
    她掐着手指算日子,这时老师应该已经收到她的手书安心了,不知陆正流那儿怎么样了。
    “我那老友住得可远了,来回少说半月。”舒渝心怀侥幸道,“他人老脾气怪,江公公去了会受气的。”
    江崖柏神色淡然:“无妨,在下也非常人。”
    舒渝刚要反驳,回过味来咂摸两下,觉得这姓江的一语双关用得实在是妙,自个儿把自个儿嘲了个底朝天,她还能说什么。
    车轮碾过石块,车身猛地一个踉跄,舒渝跟着前扑撞到案上,忽然腰上一紧,一条胳膊横过她的腰身将她扯回,舒渝撞到一具温热的胸膛,江崖柏的手指细长有力,车身已平稳下来,他的手还没有离开的趋势,还紧紧将她搂在怀里。舒渝似乎能隔着几层衣物感受到他指腹的老茧,粗糙细密,又很烫,她不知自己那根神经不对劲想到这些莫须有的事,连忙定了定神,拨开他的大手,坐到车厢另一头。
    三春在外间喊道:“公公,舒大人,你们没事吧?”
    舒渝做贼心虚,抢先道:“没事,你不用进来伺候。”话音刚落,三春在外间一阵低笑,舒渝恨不得咬断自己舌头,怎么回事,她干嘛要画蛇添足多加那一句?
    三春忍笑道:“舒大人安心,奴婢不会打扰二位,有什么吩咐知会一声就成。”
    舒渝面上还是老僧入定,心里臊得不行,特想开窗吹风。
    江崖柏瞥她一眼,不知她为何那么大反应,对三春道:“叫车夫驾车稳当些。”
    三春忙道:“是。”
    马车驶过京畿驿站,下车时舒渝望着江崖柏忽地记起三春在牢中说起宦官不得在宫外逗留超过五个时辰,晚饭时犹豫许久,还是问道:“江公公,太后跟前都不用随侍吗?”
    “内廷的事就不牢舒大人挂心了。”江崖柏道。
    舒渝盯着江崖柏的面皮看了看,忽然想到什么:“难道江公公也会易容术,我听师傅说过,江湖中有背负血债和追杀令的独侠客便擅长这招。”
    闻言江崖柏只眉梢轻挑不语,见舒渝叼着筷子若有所思望向自己,饭菜一口未动,回身对三春低语几句,三春得令,片刻后领着小二端了清粥小菜上桌。
    舒渝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五花牛肉和香滋滋的肥鸡被一并抬到江崖柏那儿,不可置信瞪大眼,江崖柏这厮到底谁教养的,一言不合就小肚鸡肠成这样。
    舒渝一个雌鸟护崽俯身圈住仅剩的香椿花甲,差点把江崖柏面前的肥鸡撞飞,三春连忙扶住盘子,肥鸡安然无恙,但江崖柏绛紫的袍子却溅到沾满星星点点油渍,场面怎一个鸡飞狗跳可言。
    舒渝作为江崖柏发火的准备,她边嘬花甲边用余光偷瞄换身衣回来的江崖柏,鼻尖萦绕一阵桃花胰子的淡淡香气,舒渝吃花甲的手顿了顿,又继续。
    吃饭吃到一半,江崖柏还抽空去洗个澡不成,舒渝心道,真是爱洁啊,这么爱洁不知那啥时会不会嫌弃自个儿,忽又想起,宦官早已去了势,不存在这档子事,舒渝又笑自己杞人忧天。
    好赖是她的过错才害人洗澡更衣,舒渝多少有点愧疚:“江公公,在下并非有意。”
    “我知道。”江崖柏道。
    舒渝展颜,刚想拍拍他的肩,被江崖柏躲开,舒渝适才看见自己这双油腻腻的爪子,连忙要了清水洗净,免得说话时动手动脚又得罪人。
    各地驿站客房布置都差不多,除了些土司管辖地方或贫困县城,舒渝也不认床,在门后堵了张衣柜防贼,上床倒头便睡。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