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晚来醉

12.来亲一下

    
    “等等,亲爱的等等,我想死你了。”唐晚抱着小猫,亲昵地揉搓。
    余杰手一抖,差点没摔了高脚杯,他忍耐道:“你确定要给它取这么个……”他扭曲地联想到自己的店名,憋回“愁人”两字,改口道:“内涵的名字?”
    “确定啊,你看它自己多喜欢。”唐晚拿着刚买的猫玩具逗它。
    “我要有个土豪妈,我也喜欢。”余杰瞅了瞅吧台里的豪华猫舍,心道这居住面积这装修,比我过得阔绰多了。
    “跟你说个事呗。”唐晚放下等等让它自己玩,“我打算在盛隆的滚轴迪厅包场庆祝生日,酒水饮料都从你这儿走,你能给送一趟吗?”
    “哟,大单子!”余杰递给她一杯兑了百利甜酒的温牛奶,随口道,“你从‘金沙’走不是更方便?”
    城区生意最火爆的夜总会“金沙”,唐志新是大老板,入行深的都知道。不过……
    他下意识看向唐晚,唐晚安静的与他对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毫无波澜,仿佛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立刻打了个哈哈:“我没问题啊,你跟韬儿说了吗?”
    “没。”唐晚犹豫了一下,“我觉得他压根儿不会搭理我,他跟我其他朋友都不熟。”
    “你只管邀请,他在场我的酒水到了也好安排接应。”余杰说,“大不了我把他一起打包过去。”
    唐晚半张脸埋在牛奶杯里,眼神一亮。
    余杰意犹未尽地咂嘴:“他会玩滚轴还是我教的,可这独来独往的闷性子真是半点都不像我!”
    进门音乐响起,等等“喵”地一下钻进唐晚怀里,探出脑袋瞅着采买原料回来的顾文韬。
    男孩额角沾着些汗珠,阳光下的皮肤呈现出半透明的红晕,白衬衫衣袖半挽,正忙着指挥工人将一个个大纸箱搬进来,拆封分类上架,有条不紊。空余一眼见着唐晚,他有点惊讶:“你是不是忘记今天周末了?起这么早?”
    唐晚忙别开视线,过了一会才不服气道:“起晚了是懒猪,起早了又是糊涂虫,我就没一样好的。等等,我们上楼去。”
    “等等?”顾文韬回过头,不知为什么笑了起来,“好名字!”
    唐晚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笑容闪瞎了眼,她第一次发现顾文韬原来还长着颗小虎牙,以至于他真正笑起来的样子有点孩子气,与他冷感的气质奇妙地融为一体,活脱脱一个漫画中走出的美少年。
    唐晚做完一张数学卷子,无异于念了半天清心咒,四大皆空地扔下笔,望着脚下人来人往的步行街发呆养神。
    “余杰问你中午吃什么,牛肉?h饭行不行。”顾文韬忙活完上来,抓起桌上的柠檬水一口气喝完了,又抽出唐晚压手底的卷子,随意扫了几眼,划了两个叉。
    “看这里。”他打了个响指,引来唐晚视线聚焦,“一次函数过Y轴上的定点,当K≠0,就要考虑>0和<0两种情况。你错第几次了?还有这儿……”
    唐晚抢过卷子:“我还没自己检查呢。”
    顾文韬不以为意:“你不说话,我都以为你当自个儿大功得成圆寂了。”
    唐晚:“……”
    顾大人只有在不说话的时候,才能让人产生岁月静好少年如玉的错觉。
    “我要过生日了。”唐晚终于在顾大人的亲自操刀下超脱了,神色如常道:“我想去外边包个玩滚轴的场子,愿意来的都可以参加,人越多越好。”
    顾文韬随口道:“不错。”
    “那你、你来吗?”唐晚懊恼自己又打了个结巴,又急急忙忙加上一句,“沈沁也来。”
    为什么提沈沁?可能潜意识里觉得两人都是学霸,有同类才不觉得尴尬吧?
    顾文韬看着她,眼神微烁,出乎意料的爽快:“好啊。”
    莫名其妙的一瞬间,唐晚竟然分不清自己是开心还是失落,只能匆忙挂上一个招牌笑容:“那说好了,你一定来。”
    唐晚生在春暮,吴州市的凤凰花正开得如火如荼,主干道上缀满连片的艳丽云霞。傍晚时候下了场急雨,湿润的路面上便似铺了一层红云毯,极度热烈地迎接着唐晚走向她的16岁。
    唐晚那对不知在何处厮杀的父母自然顾不上一个小小生日,唐志新百忙之中还发了条祝福短信,往唐晚的卡上打了一笔钱。生日会的大小事情猴子操办得热火朝天,甚至萌生了将来开个婚庆公司的远大理想。余杰雇了辆小皮卡,带着店里的伙计亲自布置好了酒水台,还特意为唐晚定制了一个塔型蛋糕。
    7点半左右,唐晚的客人们陆陆续续进场了。用猴子的话来说,他老大在子弟学校也算个风云人物,即使毁誉参半,前来捧场的人还是很多的。实际上,这个年龄的孩子都爱热闹、爱猎奇,谁不向往一两次与学校脱轨的活动呢?生日会只是个借口罢了。唐晚的另一类朋友,纪丽丽郭元等人,早就是城区各种酒吧迪厅的常客,不请也都在。
    唐晚穿着赵晓?之前从香港寄回的一套红色小洋装,蹬着自己的白色滚轴鞋,踩着电子乐鼓点,动作娴熟地满场溜,看似笑语晏晏,目光却一直在各色镭射灯的光影中逡巡。
    这样的场合她谈不上喜欢,只是很努力的使自己活得不那么冷寂,生怕一个屈膝,就陷入泥淖再也拔不出来。芸芸众生中,她隐隐约约渴望接近的,也只有一个人,却又不敢太放肆,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捏破那个绚烂而温柔的肥皂泡。
    “唐晚,接个龙!”
    纪丽丽身后拖着一长串人,呼啸着朝她冲过来,这种方式她们平常也玩过,只要对接好,她甚至当过龙头。可这会,她正心不在焉的猛然被叫醒,还有点发懵,大队伍转瞬即至,她半伸不伸的手与纪丽丽交错而过,巨大的惯性将她直接甩了出去。
    她跟前是一个供玩家炫技的斜坡,脚下的滚轴不受控制地将她带上了坡道,她勉力维持住的平衡终于在一个踉跄中被打破,眼见就要飞扑一个狗吃屎。然而一双手及时伸出来扶在她腰间,借力使她稳住身形,随后有力地牵引着她,将她拉上了坡顶。
    震耳欲聋的摇滚乐中,她听不见对方的任何声音,只看见淡橘色的灯光倾洒而下,是她熟悉和期盼的那张脸,漂亮的黑眸中含着微微笑意,促狭地欣赏她满头大汗的窘样。
    差一点就丢人丢到家了……
    她觉得自己的掌心都冒汗了,湿漉漉的,但仍被顾文韬紧紧握住,以眼神示意她,要不要跟他冲下坡。
    她目不转睛地对他点头,哪怕是万丈深渊呢?只要你这么看着我。
    顾文韬的掌控力很强,她对坡道并不熟悉,却能在他的技巧引导下顺利着陆。他在平地上松开她的手,一个优美的回旋,稳稳停住。
    恰在此时,场内DJ间隔着打了曲缠绵的英文情歌,让众人耳膜有了片刻的舒缓。
    猴子扶着颤颤巍巍的沈沁沿着栏杆过来了,冲顾文韬叫:“大神,求带啊!”
    纪丽丽领着接龙的那帮人也围了过来,大喇喇地将顾文韬上下一打量,问唐晚:“他谁啊?挺帅的。”
    唐晚一时语塞,还好猴子解了围:“哪家还没个校草啊?老顾,打个招呼呗!”
    顾文韬简单地报了个姓名,连标点符号都不多余。
    纪丽丽向他伸出手:“小帅哥,走一个!”
    唐晚几欲撞墙,顾文韬抬眸淡淡扫过纪丽丽和她的手,一张连表情都欠奉的俊脸就差写上“和你不熟”几个大字。
    唐晚立刻蹿到两人中间打了个哈哈:“去吃蛋糕吧!”
    例行公事般的许愿吹蜡烛,众人唱完生日歌,七手八脚地送上礼物卸蛋糕。余杰运来的酒水品类很丰富,不少都有些度数,等到唐晚发觉时,手腕上已经冒出小片红斑,不过酒精无疑很对纪丽丽一班人的胃口,反客为主地逮着人就灌,越玩越疯。
    唐晚挑了块最齐整的蛋糕拿给顾文韬,在他拒绝之前抢着说:“知道你不喜欢甜食,可这是我生日啊,分点好运气……呃,虽然也没多好,要不把你的考试运匀点儿给我?”
    终于哄得顾大人接过蛋糕,勉强吃下几口。
    “你怎么又喝酒?”顾文韬注意到她皮肤的异常。
    “喝之前又不知道是酒,再说了,人生在世,怎么能对酒精过敏呢!多练练没准就脱敏了,不打紧。我更关心的是……”唐晚正预备打蛇随竿上地向理应吃人嘴软的顾大人索要生日礼物,结果话没说出口就被不知从哪个角落钻出来的郭元打了岔。
    郭元直接把她给掳到一边,搭在她肩头问:“你没请徐海?”
    唐晚说:“我没单独请谁,猴子在初三每个班都打了招呼,愿意来的我全请,图个热闹。”
    郭元身上酒气浓重,不客气地指着顾文韬:“那他呢?”
    唐晚面不改色:“都一样。”
    郭元笑得有些古怪,将她用力一推,险些砸到顾文韬身上。转手抢了只麦过来,清了清嗓子:“今儿大家玩得尽兴,都很感谢我们的寿星,生日礼物送完了,再加一项福利好不好?”
    众人应和。
    唐晚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冲上去想夺麦,被郭元敏捷地躲开,只听她继续说:“大家选一个长得最好看的人,无论男女,替大伙儿亲寿星一下好不好!”
    场内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叫好声一片。
    唐晚从“无论男女”四个字开始就已经脸色发白,纪丽丽却跟着起哄鼓掌:“人家国外不都流行贴面礼么?这都玩不起,别告诉我你是唐晚!最好看的人,那谁不是校草吗?还用得着选?”
    有人不赞成:“顾学霸多高冷啊,能答应么?”
    也有人说:“来都来了,能不答应么?”
    七嘴八舌间,唐晚甚至都不敢往顾文韬看一眼,虽然明知他就在自己身后而且一言未发,但这失控的场面她也是头一次遇上。她开始后悔把顾文韬叫来,如果他不在,她应付起来就容易得多。
    唐晚的脑袋一阵乱码,不知是谁还把顾文韬往她近前推了一把,她试图找机会遁走,可层层人墙早已堵了个严实。
    末了,她孤注一掷地横下心,劈手夺过一杯酒喝了,扔下酒杯,握住顾文韬的胳膊,踮脚将自己的唇送到他脸侧,似有还无地轻轻擦过。同时飞快的低声解释:“我不是有心的,就做个样子。”
    人群顿时炸了,口哨声尖叫声混作一团。
    她鼓起勇气看向顾文韬,对方果然面寒如冰,狠狠剜了她一眼,强硬地撞开人墙走了出去。
    唐晚想都没想慌忙跟上,迪厅外是高高的台阶,晚风迅速冷却了过热的大脑,她追着顾文韬的背影脱口而出:“对不起,这些真不是故意安排的,我也……”
    顾文韬停下脚步,硬邦邦地反问:“你对不起的是我吗?”说完,插在兜里的手往后一扬,扔了个东西给唐晚,头也不回地走了。
    唐晚捧着手里的小盒子,半晌才打开,一枚红如凤凰花的玉石印章跃入眼帘,底部用篆体刻着她的名字。一张小卡片上写着八个字:
    生日快乐,做你自己。
    那一天唐晚没有再返场,去前台把账目结清后,给猴子发了条短信,她一个人回了家。她将自己锁在房间,找出她最漂亮的、从没舍得用过的带锁日记本,翻开崭新的扉页,在灯下一笔一划,几近虔诚地拓下曾经深深印在脑海中的一幕画面——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顾文韬,清俊如竹的少年立于斜阳,一抹疏离的浅笑,恍然照亮了整个世界。此后无数次在心底的描摹,生气的他、专注的他、展颜的他……都不过是对那一幕的修修补补,岁月如旧,历久弥新。
    最后,她小心地将刻有她名字的印章沾上红泥,使劲压上页角。
    篆体的“唐晚”生动古朴,她凝目端详,唇角抑制不住地渐渐上扬——盖个章,就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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