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里的我和你

    
    今夜是极不安分的，明明西边的火烧云才褪去没多久，雨水就来了，天水一倾而泻。透过雨水望去，窗外的幢幢灯火越来越迷蒙，芭蕉叶子一直在响，也是全了谷雨的名头。
    烟洛睡不着，倒不是因为雨声的缘故。今天的精神还是挺好的，只是早起时额头略略有些发热，眼角有些微红，像是哭过的。这是老毛病了，只要是晚上没有盖好被子，第二天醒来，眼睛就会不太舒服。也没什么的，吃过早饭后就慢慢舒服了。
    手机响了一声，有短信进来了。水烟洛拿起来，看到宋宁之发来了句??还在下，烦死了。  想着那猴子急得抓耳挠腮，但还是得乖乖待在房间里生闷气的样子，烟洛不禁莞尔。
    宛城是个四季如春的好地方，湿热多雨的气候使得这片土地满是花树，各种具名异或不具名的植物郁郁葱葱，芳香遍野。房子也是有的，但还是自然雅趣的居多，没有太多钢筋水泥的样子。蔚蓝的天空里悠着几朵轻盈的白云。饶是这么美的地方，周、宋、魏、秦四个大家族花了近半个月的时间都没有聚齐。至于都聚在一起干些什么，作为外人的水烟洛是无从知晓，也不想知道。宋宁之也是这么想的。至于这厮，虽然应该也算是核心圈子的香饽饽，但也还是不清楚这葫芦里装的是什么味的药。
    午后闲聊的时候，水烟洛陪着宋宁之在山腰斜对面的，当地人住的吊脚楼里和一个穿着民族服饰的苗族小姑娘说话。烟蓝色的衫子洒脱而不随意，衬得得他那双桃花眼更添几分清爽，白晃晃的小虎牙露出来的时候，那苗族姑娘的脸都快红透了。
    烟洛见他俩之间气氛如此美妙，自己已然从“和‘哥哥’途径此处，暂时歇息一会的路人”，变成了透明但仍然十分碍眼的电灯泡，知趣离开。
    这里的花树香味很淡，味道很好闻。烟洛走走停停，摘了几把刺玫的小花苞，预备泡茶喝。就这样走走歇歇，不过二里地，烟洛竟走了快两个小时才到周家的居所。
    到了院子，穿过长廊，进到屋里，上了楼，烟洛看到姑姑水中?在和周霏霏、宋晓晗、周??打牌。水中?看见烟洛进来，只笑着叫她过来打会儿牌，说自己实在是输的不行了。
    周??不过十四岁，又长的人见人爱，听见水中?这样说，起身过去，抱着水中?的胳膊，撒娇到：“不可以的，您才坐下一小会儿。烟洛姐姐，我今天好不容易赢了一小点点，你可不能挡了我的财路。”说完冲烟洛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鼓着俩粉嫩的腮帮子，那小模样可爱极了。
    水烟洛弯着嘴角，眼睛笑成新月。
    水中?轻轻地揪了一下周??的耳朵，笑着说：“你个小财迷，今天非要婶婶输光呀。”
    周霏霏放下手中的牌，笑着睨了烟洛一眼，说：“牌技太臭的人，赢起来也没意思。”
    宋晓晗笑着对周霏霏说：“霏霏姐，其实我是想换个人宰的。”
    众人皆笑。
    烟洛知道水中?是想让自己和这些人多亲近一些，但今天实在走乏了。笑着说：“我才不跟你们见识呢，我要去泡茶了，自己采的香茶你们谁也别想沾边。”
    宋晓晗笑着说：“还说不跟我们见识，在这卖弄哪的香茶呢？”
    烟洛道：“我在路上看见了好多刺玫枝子，摘了些花苞。”说完掏出背带裤兜里的香袋，得意的一晃。
    周霏霏笑到：“快带着你的宝贝出去玩吧。”
    水中?也笑着说：“累了的话，去歇歇吧。”
    烟洛笑着答应了。
    和屋里众人寒暄过后，水烟洛躺在山茶树前的藤椅上，摇着蒲扇快要打盹时，被一只皮猴子冲过来拍了脑袋。睡意昏沉的烟洛顿时炸毛，唰地起身，扔了手中的蒲扇，趿着一双竹蔑子凉鞋，追着穿着拖鞋的宋宁之满院子跑。害的楼上打牌、聊天、看热闹的周霏霏、宋晓晗和周??差点笑断了肠子。
    水中?推开窗子，笑到：“快别闹了，进来吃点东西啊。”说着吩咐张妈多准备些点心。
    宋晓晗笑着说：“周太太别忙，张妈也不用管。这俩猴子待会肯定急着牛饮，再好的东西也是糟蹋了，咱们吃剩的点心，给他们就行了。”
    周霏霏笑着转过身去，提起壶来一试，笑到：“嗯，点心渣子不够的话，茶水也是够了。”
    周??笑到咳嗽个不停，水中?连忙给她拍背。
    宋宁之气喘吁吁，水烟洛紧追不舍。两人被汗水打湿了的头发，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晕，汗水顺着脸颊流下，衣襟湿了一大半。累得瘫坐在地上的宋宁之指着水烟洛笑个不停，水烟洛也坐在地上喘着气看着宋宁之笑。
    这两个人傻笑半天，也歇了半天。直到张妈煮的汤圆飘出香气，宋宁之才起来笑着说道：“今天先记着，哪天你再得罪我了一抵消就行，饿了，老子先撤了。”。
    说着，淡然转身向楼上走过去，突然，猛地跳向一边，撒丫子跑起来，还不忘侧着身体回头一看，不由愣住。
    水烟洛仍站在原地，眼皮子淡淡挑着，眼里没什么情绪，像看动物园里抢果子吃的猴子一样看着他。宋宁之讪讪一笑，摸着头尴尬急了。水烟洛又瞥了他一眼，极悠闲地踱着步子向屋里走去，脑后的马尾一左一右摆个不停，无声地表达了主人的鄙视。
    说起张妈，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哪个地方的人，什么地方的小吃都能做的很地道，周家来的客人，没有一个不惦记她的手艺。今次，因为宋晓晗馋了宁波的汤圆，故而早早吃了午饭，带着弟弟宋宁之前来做客。
    两人进屋后，规规矩矩的换好鞋、洗净手，并排坐下，小声的舀着碗里的汤圆，乖乖的吃东西，仿佛方才那般闹着的并不是他二人。
    水中?看着众人都开始吃了，对周霏霏说：“我听见你叔叔派人来了，你照顾着大家吃东西，我去问问有什么要紧事。”
    周霏霏答应了。
    水中?笑着跟大家说自己有点事先去忙了。
    宋晓晗忙笑道：“周太太今天都被我们这些小辈缠了好久了，有事快去忙，忙完了也好好歇歇，不用理会我们的。”
    宋宁之笑着说：“您不用管了，反正我是不会拘谨的。”
    水烟洛也笑着冲水中?点头。
    周??捧着碗说了句：“婶婶，辛苦了啦。”
    水中?听完后，冲周霏霏点点头，下楼去了。
    水中?走后，周霏霏看着水烟洛、宋宁之乖巧的模样，笑到：“你两个追着跑了这么半天，还装着干嘛。”说完舀了盅里几个自己不爱吃的枣泥桂花馅的汤圆送到烟洛碗里。
    周??眼尖，看见周霏霏的动作，笑着说：“烟洛，霏霏姐给你的是她不爱吃的。”
    水烟洛闻言，将咬了一半的枣泥桂花馅汤圆赶紧放下，鼓着眼睛瞪着周霏霏，嘴巴一撇，小模样委屈极了。
    周霏霏看着水烟洛，屈起右手食指，笑着敲了一下周??的头，道：“怎么了，我不爱吃枣泥的汤圆，就不能给别人吃了，嗯？”，又问烟洛尝着怎么样。
    烟洛咂了咂嘴，觉得十分香甜，说：“其实，很好吃的。”说完，又舀起那剩下的半个吃了。
    周??看见水烟洛这么快就被说服，放下碗，看着宋晓晗说：“得了，我自己找的。”说完，眼睛瞟了一下水烟洛。
    水烟洛嘴里塞得满满的，只能挤出个大笑脸给周??。
    周??装作生气，轻轻白了水烟洛一眼。
    水烟洛赶紧咽下口中的食物，正准备冲周??献个殷勤，给她盛几个她爱吃的汤圆。
    一直吃汤圆没出声的宋宁之抬起头来，对周??说：“水烟洛这人啊，你是不知道的，就是一只没心没肺的哈巴狗，只要给吃的，冲着谁都能摇尾巴的。”
    周??道：“看出来了。”
    大家都笑起来了。
    宋晓晗也想笑，但还是忍着笑意紧紧抓住宋宁之的胳膊，说：“我实在忍不了了，烟洛小妹妹，宋姐姐帮你报仇。”
    烟洛脸色微红，攥着拳头向宋宁之砸去。
    宋宁之也不讨扰，还在不停的吐槽水烟洛，什么小心眼，暴脾气的说个没玩。
    水烟洛气坏了，在暴力的基础上也开始不断地说宋宁之自大自恋，满嘴胡说之类的话。
    宋晓晗看到这两人的幼稚行为，说道：“这种幼儿园的行径，你们多久没看到了？”
    周霏霏说：“嗯，很久了。”
    周??说：“估计现在幼儿园都不这么玩了。”
    水中?忙完事情回来时，看着争闹不休的水烟洛和宋宁之，愣了一下。
    周??看见婶婶回来了，推了推打闹的两人。
    水烟洛看着姑姑回来了，赶紧松了揪着宋宁之的手，回到茶桌前坐好。
    宋宁之也被姐姐宋晓晗拉到身边坐了下来。
    水中?看着二人坐好，笑着说：“先前不是还在好好吃东西吗，怎么又闹起来了？”
    周??说：“这两个幼稚鬼，谁知道呢。”
    被小自己两岁的人叫幼稚鬼，水烟洛心里想反驳，但所有人都看见了，怕说多了姑姑又要跟她谈心。烟洛就什么都没说。
    宋宁之倒是眉稍微垂，秋水般清亮的眼睛里盛满了委屈，说：“我也没办法啊，人小鬼大的嘴太甜了，我这么笨，只能被伶牙俐齿的欺负了。”
    周??知道宋宁之在怪她叫他们幼稚鬼，瞪了他一眼，口中轻哼一声。
    水中?不再理这两个小孩子，对着众人说：“刚刚听得明天老太爷也会来，该来的人都会到滕楼的，大家记得早起，不要贪睡。”
    宋宁之捧着小碗，低下头，缩着身体，抿嘴偷笑，渐渐不能自已，肩膀抖个不停，笑声微微露出。眼看水中?的笑容有了些许僵硬，趁她还不是特别尴尬之前，水烟洛偷偷拧了宋宁之一把。宋宁之猛然坐直，收敛表情，乖乖点头。
    周霏霏和宋晓晗相视一笑，并不出声。
    又聊了会儿天，宋家姐弟起身告别。水中?知道宋晓晗急着走的因由，故并不十分挽留。
    乘着众人告别之际，宋宁之歪过头，笑着对水烟洛说：“这周家的老太爷也不知道是不是金子做的，还得所有人早起列队欢迎。”
    烟洛不知这“老太爷”是何许人也，但这几个大家族，这么多人等了他这么多天，又要求明天早上都去迎接。想来应该是极其重要的人物，便对宋宁之说：“大少爷，享了这么久的福了，明天就劳驾您早些起床，别闹得人神共愤了。”宋宁之白她一眼，微抬下巴颏，说到：“什么人神共愤，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分明是嫉妒本少的盛世美颜。要知道大人物都是压轴登场的。”说完脖子一昂，冲水烟洛单眨了一下桃花眼，沉浸在自恋的世界里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