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里的我和你

    
    晚上的滕楼奇怪极了，所有的安静里都带着压抑，所有的热闹里都暗含忌惮。
    水烟洛迟钝，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才明白，原来不是来玩的。
    长长的桌子上，坐满了周家的人和唯一的外人??水烟洛。
    老太爷面向东边坐着，有两个族中老人陪着，周家现在的当家人，周海生坐在左手，身边是儿子周生瑜和王佳可夫妇，周霏霏坐在嫂子下首，周??挨着姐姐周霏霏的儿子周朗朗坐着。
    周海生的对面是弟弟周海成。周海成身边坐着妻子水中?，周生珏和弟弟周生?坐在一起 ，然后就是水烟洛了。
    另有两个桌子，取了屏风隔开，周家其他人坐了。
    所以这样的安排，究竟是什么意思。
    吃饭的时候还好，周家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有手巧的女孩子进来上好了满桌的菜，各色时鲜，另配有一些宛城的特色菜。烟洛也没什么心情吃，只捡了眼前的椒盐排骨就着吃了两碗米饭。
    ?儿看见桌子上坐着一位不认识的姐姐，水汪汪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来转去，又不敢说话，只和是时不时拉拉哥哥周生珏的衣袖，探究的眼神望着哥哥。
    周生珏只拍拍他的背，用公筷夹一些味道清淡的菜给他吃。
    周朗朗也悄悄看着水烟洛，八岁的他看见那个不认识的女孩子吃完一碗饭，又添了一碗，而其他人都还有多半碗，只觉得惊奇。
    烟洛吃饱了饭，又尝了几口清炖的鳕鱼汤，看见其他人相继放下筷子，也就不再吃了。
    有人来收了菜盏，换了精巧的小点心，上了茶。
    老太爷微微嘬了几口茶水，看着烟洛眼里亮了起来，说道：“这个小丫头性子很像汉邦呢，吃东西一点不作假。”
    水烟洛羞愤，爷爷水汉邦性格豪爽，不拘小节不假。
    但自己不就吃了两碗饭嘛，为什么要这样直说出来呢，这个老太爷真是的。
    周霏霏笑着对老太爷说道：“烟洛今天才认齐了人，叔祖父这样说，她快要羞死了。”
    周??插嘴到：“烟洛脸皮厚着呢。”
    水烟洛瞪了周??一眼。
    周海生脸色一冷，周??不再说话。
    烟洛笑着说：“我知道??在羡慕我能吃这么多还不怎么胖，她前两天还在喊着减肥，这么小心眼可以理解。”
    周??恨恨咬了一口点心，又赶紧放下。
    众人看见她这样都笑了。
    王佳可笑着说：“女孩子都为减肥困扰，烟洛是有什么好法子吗？”
    周??笑道：“她哪有什么好法子，不过是每天疯跑乱跳，吃的再多，也消耗掉了。”
    水烟洛轻抬下巴，眼睛瞟着周??道：“什么疯跑乱跳，我那是在练功呢，你这种没有天赋的人就瞎嫉妒吧。”
    水中?笑道：“练什么功，我看着也不过是瞎跑乱跳。”
    老太爷跟身边的两位老人道：“看看现在这些孩子，难得还有小姑娘爱动的，我觉得挺好，汉邦的孙女不像爷爷要像谁。”
    旁边一老人微微点点头，笑着说：“我还记得大哥你讲过跟汉邦大哥，当年援朝的事，我听着就觉得钦佩不已。”
    老太爷眼神慢慢缓下来，眼里带着几许关爱，看着烟洛道：“是啊，那时候还是光棍杆子，现在汉邦的孙女也这么大了。”
    水中?悄悄抹泪，周生?跑过去亲亲母亲，众人都被小?儿的乖巧行为吸引。
    周生珏看见水烟洛却偷偷翻了个白眼。
    烟洛拿茶杯掩着脸，心里腹诽，爷爷在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我还有个亲姑姑，现在……
    闲话说了会儿，老太爷累了，长辈们搀扶着他去休息了。
    周生?跑过来，认真看着水烟洛 ，鼓着两个粉嫩嫩的腮帮子说：“姐姐，我是?儿，我好喜欢你，今天可以和你多玩一会，迟一点睡觉吗？”
    水烟洛特别喜欢小孩子，特别是这样可爱的小萌物，眨巴着滴溜溜的眼珠子，忍不住捏捏他的小脸蛋，笑眯眯地说：“我也好喜欢你呀，但是如果不按时睡觉，明天起不来床，芝士小奶包就被别人吃了怎么办啊。”
    “小奶包”爱吃小奶包，水烟洛喝茶的时候发现了。
    “小奶包”周生?眉毛挤到一起，撅着小嘴，委屈极了。
    他哥哥周生珏笑笑，悄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又叫来阿姨，让周生?快去睡觉。
    周生?心里矛盾极了，但为了给大他三岁的外甥周朗朗做榜样，踏着大步去睡觉了。
    周朗朗已经八岁了，自然不会像五岁的小舅舅那么幼稚，乖乖跟烟洛打完招呼，就去睡觉了。
    周朗朗明明只是个小小孩，却总有一点少年老成的样子。想来周霏霏未婚先孕，虽然很能干，但也少不了闲言碎语。姑姑初听跟她说的时候，就叮嘱她不要随便乱问，烟洛自然是听了姑姑的话。
    周生瑜和王佳可也走了，周霏霏赶着去睡美容觉，周生珏和周??陪着水烟洛玩了一会了斗地主，渐渐地，周??受不了水烟洛的水平，拉着送茶的女孩子，想要玩牌九。奈何水烟洛实在太差，玩了半天，还是不懂规矩，众人索然无味，草草收了。
    回到房间，水烟洛正准备瘫一会儿，听见姑姑水中?问她，睡了吗？
    烟洛正有一肚子话要跟她说，开门让姑姑进来。
    水中?摸摸烟洛的头，温柔地说道：“今天，是不是吓到了。”
    烟洛点点头。
    水中?坐到床边，抓着烟洛的手，眼里盛满了愧疚：“烟洛，姑姑委屈你了。”言罢，泪水瞬间滑落，满面心痛。
    烟洛神色恍惚，抱着姑姑说道：“姑姑怎么了，周家人好像都挺喜欢我的，我没有受委屈的。”
    水中?擦擦眼泪，把烟洛报到怀里，说道：“姑姑知道你和宋宁之一起长大，一起吃过很多苦，自然感情很深。但是烟洛，我也没有办法，宋宁之的父亲娶的妻子是老太爷结拜兄弟唯一的女儿，老太爷自然不喜欢宋宁之。”
    “宋家前两年出了很严重的事情，现在很多时候受制于人，没有办法。”
    宋家的事情，应该就是宋宁之二叔，宋昶玫的那件事情，烟洛心想。
    “我知道很不公平，但是烟洛，你是孤女，?儿出生前，我在周家也很艰难。你爷爷当年因为我跟你姑父的事情，和周家也不往来了。”
    “你在冰城的时候，有没有听见你爷爷提起过我？”
    姑姑的泪水打在烟洛脸上，烟洛也哽咽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也是，爸爸那么要强的人，有了一个这么丢人的女儿，他一定恨死我了。”水中?因为哭泣，声音微颤，语气凄婉。
    姑姑搂着烟洛好一会儿，才止住眼泪，定定的看着烟洛说：“烟洛，你要知道，现在咱们姑侄在周家，不少眼睛瞧着。宋宁之，你要少见。”
    烟洛沉默半晌，眸色冷静，道：“姑姑，他没有任何错处，不是吗？”
    水中?为难的点点头，道：“是这样的，现在的宋家，周家，还有魏家，秦家，你也看的出来，这个滕楼之聚，就是敲山震虎的，周家在这个时候，不能有一点错处的。”
    水烟洛道：“我不是周家人。”
    水中?说道：“你今天来了，所有人都知道，老太爷也见了。宋宁之回了宋家，他的家人自会百般疼爱，可你，只有姑姑和?儿才是你的亲人。”
    烟洛不语，姑姑看着她良久，道：“时间也不早了，你洗漱一下，准备休息吧。”说完，转身欲离开。
    烟洛突然道：“姑姑，我小时候把自己的亲弟弟丢了，老天爷没有劈雷，后来倾昊来了家里，我想，现在把他也丢了的话，老天爷会后悔的。”
    水中?深深叹了口气，看了烟洛一眼，离开了。
    宋宁之不是孤儿，却在孤儿院待过。
    水烟洛是个孤儿，却一直有亲人照顾，从前是爷爷，现在是姑姑。
    烟洛的姑姑从前也是个聪敏灵动的姑娘，在十九岁的时候，喜欢上了父亲朋友的儿子，虽然两人相差十六岁，虽然男方已有妻儿，但还是走到了一起，水中?做了周海生的外室。
    自此，水汉邦失去了最疼爱的小女儿，直到周海生的妻子过世，水中?和丈夫亲自请罪，冰天雪地里候了一整个晚上，老人一直不见。直至老人的葬礼，水中?也没有敢看爸爸的面容，只把无家可归的烟洛带到身边。
    所有这些，烟洛是从爷爷唯一的酒友黄爷爷处听来的，周家人个个都是八面玲珑的主，连姑姑的继子??周生珏看见她的时候，都是笑得春风和煦的。
    烟洛想了很多，又深知宋宁之绝对不会麻烦别人的性子，这样的人，人人都觉得挺好的，长此以往，就会认为理所当然，永远没有人为他着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