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传

    
    “什么？”无忧简直对这个惩罚欲哭无泪，让她磨这么一块儿墨还不如扣她的月俸呢！这得磨到什么时候去！
    “你若现在就开始磨，说不准还能赶上晚膳。”凌臻补充了一句。
    无忧瘪瘪嘴，往砚里倒了些水就慢悠悠地磨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无忧放下手里的墨锭，揉揉自己酸涩的手腕，立刻又拿起墨磨了起来。她偷偷朝凌臻瞥了一眼，虽说他要看那么多折子也不轻松，但他好歹能坐在那还有吃有喝的！案上那两盘糕点她可是觊觎已久。
    唉，怎么说也是自己失信在前，还是好好干活吧。
    两个时辰后凌臻终于搁下笔，拿起旁边的参茶喝了一口，抬头看见无忧还在那慢悠悠地磨墨，手里的墨锭还剩下一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墨可磨好了？”
    “啊？”无忧听到声音猛地一惊，下意识丢下手里的墨锭，立刻又手忙脚乱地拾回来！
    凌臻看着溅到自己身上的一片墨点深吸一口气，十分无奈：“怎得这么不稳重？”
    无忧默默看着凌臻被她毁掉的衣裳，脸上有些尴尬：“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罢了。”凌臻一摆手就要叫人。
    “不然我赔你一件衣裳好了！”无忧灵机一动，抓着凌臻手臂道。
    “你会做衣裳？”凌臻十分怀疑。
    “呃——”无忧对对手指，有些惭愧：“我是不会做衣裳啦，但我可以给你买一件你喜欢的。”
    凌臻叹口气，“罢了罢了，你且去歇息吧。来人，更衣。”
    无忧闻言满心愧疚地退了下去，却是头也没回。
    凌臻：“……”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册封嫔妃的日子。
    那一日所有秀女都早早起床梳洗准备，争取在这一日脱颖而出，一举夺得圣宠！
    “陛下。”德禄海躬身道：“都已准备妥当。”
    凌臻搁下茶盏，道：“摆驾。”
    “陛下摆驾凤鸾殿——”
    无忧跟着凌臻一路走到凤鸾殿，心里很不是滋味。难道她不顾一切来到邶国就是为了这个结果吗？和一群女人分享一个男人？不！那样太可怕了！她不要成为那样的人！但是放弃凌臻？一想到要离开凌臻她的心就不由自主地抗拒！她应该怎么办？
    路再长也是要走完的，没等无忧回过神来他们就已经到了凤鸾殿！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随着天子仪仗从凤鸾殿正门进入一批一批的人都朝凌臻跪拜行礼。
    “平身吧。”凌臻坐在殿内，神情有些淡漠。
    “启禀陛下，本届秀女共一十八名。其中齐国进献六名，我国择选秀女一十二名。一十八名秀女皆在此处，恭请吾皇示下。”上前回禀的妇人年纪约莫在四十上下，赫然就是储秀宫的苏嬷嬷！
    无忧见底下那十八名女子都梳着垂鬟分肖髻，身穿月白色云雁细锦衣下着水绿百褶如意月裙，衣襟袖口饰有流水云纹。倒是与那日洛泠泠和洛漓漓穿的衣裳一般无二！
    “你早知那洛氏姐妹是秀女？”无忧挑高了眉忍不住酸了一句：“你倒是好福气，姐妹二人一同服侍，这齐人之福享得可真是舒心！”
    凌臻瞥她一眼，眼中神色莫名。随即别过脸去，淡淡道：“开始吧。”
    “是。”苏嬷嬷从袖中抽出一份名册呈给凌臻，转过身高声道：
    “秀女安谨言献礼——”
    那十八名女子最左边的一名女子出列朝凌臻行礼：“秀女安谨言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不必多礼。你可准备了什么物件？”
    “谨言不才，为陛下绣了一个香囊。”
    身边的宫女将托盘上精致的香囊呈上。凌臻执起那绣着双龙戏珠的明黄色香囊，鼻尖忽闻到一缕幽香，心霎时平静不少。
    “你且抬起头来，告诉朕这香囊中放了何香？”凌臻放下香囊，问道。
    安谨言抬起头，好一个端庄的美佳人！这女子面容清雅，气质出尘，哪怕着这一身与众人相同的宫装也压不住她端庄婉约的气质！
    无忧心里都酸得冒泡了。
    “回陛下，谨言在香囊中放入了以灵香草为主的八种药草，能够凝神静气、促进睡眠。”
    “甚好。传朕旨意：秀女安氏蕙心纨质，风姿雅悦，着册为正六品贵人，赐号蕙。”
    安谨言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嫔妾谢皇上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秀女谢筱薇献礼——”
    “秀女谢筱薇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陛下，这是筱薇为皇上绣得荷包。”立刻有宫女奉上谢筱薇绣得荷包。
    凌臻却是蹙了蹙眉，也不去拿那荷包，只瞥了一眼问道：“有何寓意？”
    “此荷包无甚特殊寓意，却是筱薇用自己的青丝合了绣线绣制而成。”谢筱薇颊上染了一抹薄红，自那一日殿选她偷偷瞧过皇上俊美如天神的面容后就不可自拔了喜欢上了他！这发绣在女子一生中也只能送给一个人呢，意义到底是不同的。
    “发绣？”凌臻挑眉：“你有心了，便封为正七品宝林吧。”
    “妾谢皇上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秀女冯翠微献礼——”
    “冯翠微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凌臻知道她是和无忧一起进京的，沉吟一瞬才道：“你准备了何物？”
    “回陛下，小女女工不算出众，故而亲手绘了一把折扇，还望陛下喜欢。”
    凌臻打开那把折扇，见扇面上绘着远山白云，虽是寥寥几笔却是渺远空?髌挠屑阜忠饩场Ａ枵楹仙险凵龋?裆?从屑阜只秀保?獍颜凵绕媲傻幕?δ??盟?肫鹆俗杂姿叵茬怖龌?瘛⒂蒙?餮薮蟮ǖ哪橙耍??苍?婀?饷匆话颜凵取
    过了好半晌凌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冯氏心思细腻，画功奇巧，着封为正七品宝林。”
    冯翠微大喜：“妾谢陛下恩典，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凌臻挥挥手，言道：“朕乏了，今日便到此吧。剩下两位秀女都封为正八品御女，散了吧。”
    既然凌臻都那么说了其他人自然照做，众人都有些怜悯又有些嘲笑地瞧了瞧那剩下的洛氏姐妹，跟着苏嬷嬷盈盈下拜。
    “恭送陛下。”
    凌臻出了凤鸾殿却是叹了口气，他发现自从这花无忧进宫后他叹气的次数直线上升，每天不叹个百八十回的都过不了日子！
    “你们都下去吧，花非昔留下。”凌臻让众人退下。
    “你……不高兴吗？”无忧有些迟疑地问道。
    “何以见得？”凌臻反问。
    “你刚刚叹气了。”
    “自你来后朕一天要叹八百回气，莫不是每回叹气都是朕不高兴了？”
    “可是你刚刚看起来那么难过。”无忧语气涩然：“为什么要难过呢？明明你才封了那么多千娇百媚的妃子，个个看着都是那么美丽。旁人羡慕你还来不及，怎么你反倒难过起来？”
    凌臻瞧了无忧一眼，有些高深莫测：“莫非你羡慕她们？也是，你本也是齐国进献的秀女，原该同她们一般正式得到名分成为朕的女人。”
    “我才不要！”无忧别过脸，低嘲：“一辈子呆在这后宫里，和那么多女人明争暗斗地抢一个男人，就算抢到了也要同别人一道分享，有意思吗？”
    凌臻摩挲着腰上的墨玉，道：“何解？”
    无忧想到那一群莺莺燕燕心里涩得厉害，连带着不待见凌臻，淡淡道：“是奴婢逾矩了，陛下恕罪。”
    说完就这么走了，也不管凌臻是什么反应。
    凌臻见无忧毫不留恋地回了偏殿反而笑了起来，喃喃道：“忧忧啊忧忧，从前你只见我对你身边那些人千防万防，到底是没防住。不曾想你也有这么一天……这滋味如何？可好受吗？”
    ——
    无忧回到偏殿，从枕边取了那支紫玉洞箫抱在怀里，靠着床沿，低声道：“原以为这场选秀不过走个过场，他心里终究是在意我的。谁料他竟真的正正经经地册封了那些秀女，册封也就罢了，不过是些虚名而已。接下来他待如何？若是真要宠幸那些女子……这让我情何以堪。凌臻，若你想让我尝试你当时的感觉，那么你成功了！仅仅只是册封就让我心里那么难受，当真招了她们侍寝……我该怎么办？”
    “罢了。如今想那么多也是枉然。”无忧紧了紧手中的洞箫，“今日我便学一回那卓文君，若此事无法转圜，那便——与君长决。”
    无忧去衣柜里翻了自己最喜欢的衣裳换上。女为悦己者容，哪怕最终结果不尽如人意，她也要高高兴兴地过完这一天。生活不易，且行，且珍惜。
    “非昔姑娘。”碧妩在门口悄声唤道：“陛下召你去承乾宫。”
    “劳烦碧妩姐姐稍待，我准备一下就过去。”
    “那请姑娘尽快。”
    无忧执起黄花梨木的梳子，轻轻梳着微微弯曲的刘海。今日过后，怕是再用不了这么精致的木梳了吧。如此，也好。她放下梳子，打开房门，迎着漫天霞彩微微眯起明眸，唇角勾起明朗豁达的浅笑。落日的余晖伴着橘红的霞彩轻柔地抚过她站得笔直挺立的身姿，宛若九天神女，艳光四射，恍惚间似要飞升而去。
    碧妩看着沐浴在霞光中的女子久久无法回神，她这辈子再没见过比非昔姑娘更加明丽的女子。知道一声轻唤拉回了她的神思——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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