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玲珑心有七窍

    
    艾傅来敲门的时候，玲珑正趴在桌子上，对着一枝白梅发呆。
    青花楼后面的大院子里，种满了白梅花。这南方的地界，因为不分冬夏，白梅花便开的异常茂盛。她伸手抚摸着花瓣，手上传来的触感柔滑而细腻，不由得便想起了大燕国皇宫的梅花，每年冬天，都能开成一片海。
    后来，就变成了火海。
    刚才，那个人来了。
    她不想见。
    正在沉思间，突然“吱呀”一声响，艾傅大咧咧地推门进来了，一屁股坐在绣凳上，自顾自地倒水喝，说：“乖乖的，渴死我了！念鱼，叫你也不去，老板我特地来看看你，还生气呢？”
    玲珑摇摇头：“没有。”
    他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伸手拿过那枝白梅，放在鼻前，眯起眼睛细细地嗅着，继续问：“既然没事，那为什么不去见他？他又不是那种会借酒欺人的主，这点我还是清楚的，你吃不了亏的！”
    “我不想陪酒。”玲珑伸手，示意他把白梅给她，然后小心地插进了花瓶里，“不喜欢。”
    不喜欢，所以不去。
    她的声音，她的表情，实在是太冷了，没有一点温度，冷的让艾傅一时没了主意。艾傅心想，倘若他这青花楼里如果多几个这样的姑娘，性子这么自我，不听组织安排，那生意就不用做了。
    “你会笑吗？”艾傅问。
    他很想知道，她究竟是不是冰块做的。
    “什么？”
    “我是说，自从我认识你，从来没见你笑过。念鱼，你会笑吗？”
    “当然。”玲珑说，“我现在不想笑。”
    艾傅突然含情脉脉地抓住了玲珑的手，不顾她惊诧的目光，强行放在自己的胸口，以无比痛心的口吻说：“无所谓了！念鱼姐姐，你就可怜可怜我这个苦命的老板吧！那是大客户，咱的靠山，千万不能得罪啊！”然后，他抓着她的手晃来晃去，不停地撒娇，“好不好？好不好嘛？你就去吧！”
    至于吗？
    他们二人不是关系很好的吗？
    这大男人撒起娇来，真是……
    玲珑一阵恶寒，无语地抬眸看他，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话：“除非，你告诉我他是谁。”
    闻听此言，艾傅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是吧？你是他亲自送来我这儿的，居然不知道他的身份？哦，也是，他这个人向来如此，我差点给忘了。哎，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把你给拐了？”
    “不肯说是吧，那算了，你去找别人吧，我累了，要休息了。”
    玲珑见他顾左右而言他，起身要走。
    “回来！告诉你还不行吗，姑奶奶。不过，要等你办完事才行，去吧去吧。”艾傅把她往门口推去，“一定伺候好了哟！别让他喝太多，他心里不舒服，你态度可不要太硬……”
    玲珑只得去了。
    听见开门的声音，千照连脸都没有扭，只说了一句：“过来，给我倒酒。”他一身黑色，桌子上放着一个汉白玉酒壶，还有两个雕花的杯子，屋子里有一股酒香气弥漫，看来他喝的并不多。玲珑走上前坐下，安静地看着他，目光澄净，手盖上杯口：“你怎么了？有心事？举杯消愁愁更愁，这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千照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起头来看她：“我问你，你恨害你家破人亡的人吗？”玲珑面容依旧平静，微微一笑，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决绝地说：“恨，不然我坐在这里做什么？”
    “如果那人救了你性命，你又如何？”
    “不会原谅。”
    玲珑苦笑，“永远不会。”
    他突然就笑了，笑容里似有凄楚闪过，没等她看清楚，潇洒地把酒壶一丢，不容拒绝地拉起她的手来到了外面的露台。楼下人声鼎沸，只有桃红看到了他们的身影。夜风轻轻地吹着，吹来杨柳的曼妙香气。夜向来是美的，尤其是底下隐隐传来的嬉闹声，让这个夜显得更加撩人。
    没有人先开口。
    良久之后。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玲珑转身欲离开，“你自己在这儿吹风吧，醒醒酒！”
    “站住。”千照冷冷地开口了，本想奚落她，话一出口却变成了，“夜色正好，为我弹一曲吧。”玲珑站住了，回头看他，看不到他的表情变化，但是却注意到了他的眼睛，那里弥漫的是难过吗？
    那种情绪令她想起了母后……
    “琴不在这儿，请吧！”玲珑说。
    她纤指拨弦，勾划轻挑，弹了一曲《长相思》。
    琴声铮铮中，千照忽然就想起了自己的母妃萧如玉，她最喜欢弹奏的便是《长相思》。焚上一炉香，只是素手，便可勾勒出琴中的风景，如竹林万顷，如清风碧波，那时候还有父皇，他望向母妃的眼中是满满的情意，羡煞他人……
    一曲完毕。
    千照起身：“我走了。”
    说罢翩然离去。
    对于这等明摆着捉摸不透的人，玲珑从来都不想费心思去了解。她把琴擦干净放好，自己转身又去了露台。浓重的夜色包围下，灯光就显得更加明亮璀璨。对于没有家的人来说，它也会创造一个假象：家在灯里。
    想起来刚才的问题，她回屋问艾傅要答案，却没想到他早就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真是的，你就躲吧，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玲珑握拳。
    桃红躲在远处看着那个戴着面具的英俊男子离开，不禁纳闷：他是谁？八成是念鱼的相好！想不到她表面装的无比清高，骨子里也不过是个放荡货！在青楼这种地方还偷偷摸摸！呸！什么东西！桃红恨恨地吐了一口，又用脚使劲儿地踩了踩！
    贱人贱人！
    雪凝送走了自己的客人，看见了她这副样子，便走过来，佯装关心地说：“桃红姐姐，这是怎么了？拉长着脸，莫非是哪个不长眼的惹着你了不成了？”
    “走开，不关你的事！”桃红瞪了她一眼，扭着细腰走了。
    雪凝愣在当场：“什么人嘛这是？”
    艾傅在哪呢？
    他正在屋顶陪着千照继续喝酒。
    艾傅躺下来，枕着青瓦，问：“我还真不知道你们之间有这样的渊源，她居然是大名鼎鼎的玲珑公主，想想她的模样，嗯，果然对的上这个名号。那么，她想知道的，要我告诉她吗？”
    千照想了一下，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艾傅不说话了，认命地受着冷风吹。
    青花楼内，颜昭君第一次出场跳舞。
    她紧张兮兮地站在舞台上，随着琴音慢慢地扬起了长长的袖子，如燕子般起舞。渐渐地，她便放的开了，旋转飞跃，弯腰甩袖，本就面如桃花腰似杨柳，此刻更是舞姿优美如穿花蛱蝶，长发如瀑，围观的人纷纷叫好。
    艾傅与玲珑站在二楼看着。
    “为何不让我给她伴奏？”玲珑问，“她跳的挺好。”
    “念鱼，你会跳舞吗？比如青莲措？”艾傅问，“传说中大燕国公主跳过的，全天下会跳的人不超过三个的，那支极难的舞蹈？”玲珑不禁一愣，看了他一眼，却看不到任何的戏谑与捉弄，艾傅满眼的认真与探询让她心口一跳。
    不过，她很快冷静下来。
    “不会。我只是很多年前学过一点皮毛而已，但音舞相连，这点艾老板应该很清楚吧，所以我才有了些许感慨。”她说，“我会弹琴，也看过很多人跳舞。”
    “是吗？可是刚才，你用了‘挺好’一词，也就是说她的表现其实并不能让你满意，我说的对吗？一般来说，这个词是用来评价不如自己的人，也就是说，你的水平很可能在她之上。”艾傅继续说，“你在隐藏？为什么？”
    “你想多了。”玲珑不急不躁地解释，“我毕竟是大燕人，很多年前，看过我们公主跳舞，因为过于难忘，所以不自觉地就拿来对此。况且，还有一个原因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这么多年来，我看过很多人跳舞，舞技好与不好也能看个大概。”
    艾傅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吗？
    说话间，颜昭君的第一支舞已经跳完了。她下了舞台休息，不经意间看到了二楼的玲珑。彼时，玲珑薄纱遮面，正在与艾傅说话。颜昭君不敢置信，站在艾老板身边的不正是那天看到的仙女？
    她拉拉小丫鬟：“小美，她是谁？艾老板的朋友？”
    小丫鬟抬头看了看，说：“不是的，那是我们青花楼新来的琴师念鱼姑娘，琴艺无比高超，据说只给达官贵人弹琴听呢！我们这等下等人可是都没有机会听的呢！”
    颜昭君暗自咋舌，这么厉害？看来，改天要找个机会去讨教讨教！
    萧如玉的忌日。
    千照一个人来到了无心湖。她就长眠在这里。他坐在湖边，一袭黑衣，一盏酒壶，默默地鞠了一捧思念。
    母妃，这么多年了，你好吗？
    远处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只是看着远处发呆，没有回头。聂寒身着便衣，走过来坐在他身边，低低地唤了一声：“三殿下，来的这么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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