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绵是被疼痛唤醒的,滔天骇浪般的疼痛简直要将她吞没,睁开眼睛,面前寂静空冷,只有胡子拉碴的赵雷,表情忧郁,欲言又止。
赵雷低着头,双手纠结在一起。唐绵看着头疼,简直烦躁不堪,加上背后抽痛席卷而来,
唐绵终于忍不下去了:“你是张穆然的人,我知道。你直说吧,到底怎么了?”
赵雷犹豫了片刻,摇摇头,这时候唐绵终于有点慌张了。
“是不是警察把张穆然抓进去了,我就知道!叫他不要进医院,他偏偏不听!现在怎么办,你不会要去劫狱吧?”
赵雷捏了捏鼻子,手里笨拙的拿着刀,竟然开始削苹果:
“你……怪他吗?要不是他,你也不会中弹。”
这话不说还好,唐绵猛地就要坐起来:“这种话也好意思问你知道他怎么说来着?‘你没事,子弹擦过去了’‘你好得很,有个倒霉蛋中枪了’呵,居然敢骗我还说我是倒霉蛋?!”
赵雷赶紧扶着她,眼前的唐绵疼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张穆然呢?”
赵雷摸了摸鼻子:“老大没事,在外面抽烟。”
唐绵松了口气,冷色灯光下她的脸部都柔和了一些:“那还好。”
“你啥时候和老大结婚呀?”
唐绵的脸刷的就红了,气愤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赵雷黝黑的脸上有一丝疑惑。
“这有什么听不懂的?你不打算和老大在一起吗?”
唐绵哑口无言,支支吾吾道:“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赵雷神色一暗:“你是不是觉得他做这一行的……你看不起?”
唐绵捏紧拳头,抬起头,倔强的眼神紧紧盯着他。
“你什么意思?这一行是哪一行?”
赵雷有些艰难的开口:“他是贩毒的,你会因为这个……拒绝他吗?”
“放着正当营生不做,去贩毒是在害人!从小你妈妈没教过你,黄赌毒不要去沾吗?既然在做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希望别人看得起你?”
赵雷的手背青筋爆出来,他低下头,眼睛底下有深深的黛色。
“他救过你的命,就算他是个毒枭,他没有对不起你。”
“不错,可是我也救过他的命,在我明明眼见他杀人之后,我还是跳进海里救了他,我们谁也不欠谁。”
赵雷还要开口,唐绵竖起手,一字一顿道:
“赵雷,我知道你家老大没有伤害过我,但是这不代表我要以身相许。同样的,就算我对他有好感,我还是会怕他,我也很无助,我……”
唐绵低下头,她摊开自己的手掌,哭了出来。
“我的爸爸是警察,他死在毒枭手里……在东南亚,和这比起来,我那点喜欢真的微不足道……”
门外的张穆然嘴里叼着烟,仰头望着绿色的通道指示灯,双手插在口袋,有一只蜘蛛爬了过去,速度缓慢,他一脚踩上去,蜘蛛死了,他转身走了出去。
就在同时,赵雷捏紧拳头,猛地开口:
“他是卧底。”
整个病房里一片寂静,唐绵坐在病床上,她不敢置信地僵在那里。
“怎么可能?”
“这件事怎么也不该我来告诉你,但是老大他不肯说,他什么话都自己藏在肚子里,在他看来,做一个成功的卧底,就要灭绝人性哈哈哈。”
汗水从唐绵的额角滴下,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卧底和毒枭,等等那赵雷……?
“那你呢?你也是卧底?”
赵雷咧开嘴笑了,点点头。
唐绵忽然抬起手,指着门外,结结巴巴道:“或许你该去看看,好像刚才张穆然在外面,听到了……你能去安慰他一下吗?我刚才的话太过分了。”
“你咋知道?”
“我要不知道他在外面,我至于说的那么过分吗?”
赵雷瞪大眼睛,推开门就跑了出去,地上是踩灭的烟蒂,数一数竟然有四五个,看来他在外面站了很长时间。
唐绵一个人在病房里,她趴着,呆呆地盯着前方,刚才赵雷的警告犹在耳边:
千万不能够让任何人知道他的身份。
不然张穆然会有生命危险。
忽然,窗户传来声响,她并没有动,那个男人翻了进来,站在窗边看着她,她的余光可以看见他半低着头,他轻轻拉上窗帘,他的身上有她熟悉的味道,明明是个刀尖上舔血的人,身上却总是有太阳的味道,大概是类似汰渍洗衣粉的清香。
这是张穆然。
张穆然等了一会,似乎有些惊讶她睡着了,但是毫无疑问,唐绵感觉到他的脚步声都放慢放缓了,他不想打扰到她。
唐绵没有动,就好像真的睡着一样,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告诉他自己知道了他的身份?还是什么都不说?亦或者……赵雷根本就是骗她的,她还需要去查一查。
那双手,很轻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唐绵的身体一僵,只听到他笑道: “醒了?”
唐绵装死。
“你呼吸声太重了,喂,别装了。”
张穆然拍拍她的手臂,带着笑意。
唐绵不好意思地扭头,长发遮住了她的眼睛,张穆然伸手帮她撩起一缕头发,别在耳朵后面,唐绵眨眨眼睛,这才看清楚,张穆然微微泛红的眼眶,他挑眉,先开口。
“没哭,被风吹久了。”
唐绵舔了舔嘴唇,心下一动,咳嗽了一声:
“我就想知道,你翻窗户进来做什么?谁管你哭没哭。”
张穆然笑起来,似乎很艰难,他低下头,额前的碎发遮住眼睛,越发显得悲伤起来:
“对啊,你才不在乎我难不难过,我一个坏人中的坏人,没死都是给地球加负担。”
“才不是——”
唐绵顿住了,她想起来赵雷说的:这件事情是绝密的,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所以最好对张穆然也不要提。于是,唐绵笑起来,推了一下他的手。
“——你要是死了,因吸毒而死的人呢就减少了,地球负重更大了。”
张穆然也笑起来,他的眼睛红彤彤的,此刻看起来倒是好些了。
“等你的病好一点,我让赵雷送你回国。”
唐绵忽然扯住他的衣袖,侧过头笑道:“你不送我?”
“不了。”
“以后可就没什么机会再见了,你也不送我?”
“不送啦,免得你想我。”张穆然的拍拍她的头,忽然笑起来:“我突然发现你的侧脸很像一个明星,那个谁来着……”
唐绵盯着那双依旧泛着红色的眼睛,平时他冷酷果断,说话也是酷酷的不拽人,现在这幅样子,倒是有点像受霜的茄子。
唐绵又重复了一遍。
“张穆然,你翻窗户进来做什么?”
“……”
“张穆然,你大晚上闯进一个病人的房间,图什么呢?”
“……”
唐绵叹了口气,勾了勾手指。
“你过来一点,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喜欢我吗?”
张穆然的瞳孔猛地收缩,他受惊般背部猛地弹回去,坐得笔直,他平时带笑的眼睛啊,此刻也老老实实严肃得很,只敢望着自己的脚尖。
“喜欢吗?”
“喜欢。”
他几乎在唐绵开口的一瞬间,回答的那么干脆,他并没有如她所说看着她的眼睛,反而摊开自己的手掌。
张穆然低头的样子,说不出的帅气,简直是个颓丧的青年在质问命运。
唐绵和他一起看着他的手掌,那上面错综复杂的纹路纠缠,就好像是他的命运,他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得一干二净,语气很消沉:
“可是喜欢又怎么样呢?我出生不好家里穷,我认得的人都是做这行的,我长大了自然也就做这行。”
张穆然苦笑一声,比划着解释:“我小时候,为了吸一口粉笔灰,能和人打得头破血流。”
“吸粉笔灰做什么?”
“小时候哪里懂呀?看到粉笔灰以为是白·粉,那东西多贵啊?打一架换一口,划算啊!”
唐绵想起来麦克教的那些孩子,还有他抱怨过的消失的粉笔,心里一阵心酸。
张穆然拍拍手,给她把被子掖起来,勾起嘴角,似乎想起来什么好玩的:
“能吸上一口,放学回家说起来,小伙伴都把你当英雄!”
“等长大了呢,去报警的孩子都死了,但你要是帮大人藏摇·头丸运冰(白)粉,一次放学,就能赚到一年的零花钱——”
唐绵握紧他的衣袖,轻轻用手指拍拍他的腰,并没有说话,他笑着扳开她的手,放进被子里,唐绵这才注意到她把他的衬衫捏得皱巴巴的,不成样子。
“所以你看,我也不想这样的,我好像生来就注定成为坏人,这条我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我喜欢你,可是我自己什么样子,我清楚得很,我不想害了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认真地盯着她,明明在笑,却很悲伤。
“唐绵,我喜欢你,真的。”
他摊开手,侧过头,痞帅得掉渣。
“遇见你,我学的那些能让我在贼窝里当老大,可是看着你,这些都使不上劲,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你又不瞎。”
唐绵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张穆然也笑了。
“你别笑,我——”
“万一我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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