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
这一年的九月一号,秦梓纯觉得是个几年来不可多得的黄道吉日。
这一天是星期三,它刚好卡在了一周的中端,前几日的苦可以不用熬,后几日的辛也算对得起自己一个天天向上的好学生的良心。
此乃大吉日至,秦梓纯觉得,这一日必会遇着什么有缘人。
于是就这样,她背上自己装满武功秘籍的“包袱”,一步一步地,怀着对古史的温情,对时态的揣测,对山川地貌无限憧憬,走进了属于她的另一番“江湖”——高二(3)班。
一个暑假之前,她如同武林中那些身上背负血汗深仇的遗孤一般,在穹苍之巅上抛下了对物理的恨,对化学的怨,对生物的倦,毅然决然地在生死功名状上颇有气魄地提笔写下一个“文”字。
昨日的成绩譬如昨日死,今日的努力譬如今日生,抛下怨念,方得圆满。秦梓纯很喜欢这种重新做人的感觉。
高二(3)班早已在文理分班中被拆得乱七八糟,原本这个班级的人也四分五裂被分到了其他的班级,所以这里什么都是崭新的,崭新的同学,崭新的老师,崭新的未来。
她来到教室的时候,是七点五十分,还差十分钟才上课,可教室已经闹哄哄地乱作一团。
现在还没有分位置,大家也都是随意乱坐,她站在教室后门仔细观察了一番,教室里空着的位置还有三个,一个是第三组的第一张桌,正正经经的三好学生位,秦梓纯觉得,她配不上。
第二个是第五组的最后一张桌,文科班向来都是男生少得可怜,而三班的男生似乎都很有默契地占据了四五组的后排,十分刻意地和女生划开了界限,那个空位的旁边,坐着一位虎背熊腰凶神恶煞的男同学,秦梓纯觉得,自己惹不起。
只剩下最后一个位子,她毫不犹豫地朝那儿走去,她深信,这选位置就和武侠小说里一样,每一步都是不同的天涯。
第二组倒数第二桌的空位旁,坐的是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孩子,她额前留着刘海,肩上披着黑发,脸被遮住了大半。她一个人默默地低头在看着书,秦梓纯坐下时,她也毫不搭理。
秦梓纯觉得这个女生周遭的气氛有些阴凉尴尬,所以她趁着女生看完合起书的时候,马上搭话:“嗨,你好,我叫秦梓纯。”
女生收书的动作顿了顿,眼睛也没往她这边看,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我叫顾阿瞒。”
这名字一听起来就有故事!
“你的名字好特别,阿蛮,蛮横的蛮?”
顾阿瞒淡声说:“瞒天过海的瞒。”
她还想继续问下去,可上课铃不合时宜地突然响起,走廊外有同学看到班主任徐徐走来的身影,马上便冲回了教室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跑回教室的同学跑过顾阿瞒身旁的时候带起了一阵微风,微风又带起了她肩上的头发,秦梓纯这才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的同桌究竟是长得什么模样。
很好看,很清冷,自己好像也配不上。
前门走进一位身穿大红雪纺衫的女人,大概四十多岁的样子,脸上阴沉沉的,额头的沟壑比她雪纺衫上的花边还曲折。
教室安静下来,这个班主任看上去就十分不好惹。
“好,大家都坐回自己位置上,我们现在已经是高二的学生,高二也要有高二的纪律!”女老师把自己手中的政治书放在讲台上,一双凌厉的眼睛扫视着下方的每一位同学。
“我姓何,你们的班主任同时也是政治老师。”
底下不知是谁带头,响起一片掌声。
掌声没用,何老师的面容并没有丝毫愉悦。
“下面我先强调一下班级的纪律,我的班,绝不容许有任何违纪的行为,你们的衣服给我穿好,头发都给我扎起来......”她的眼睛瞥向了披头散发的顾阿瞒。
“咱们班女生多,事情也多,所以你们的那点小心思都给我收起来,认认真真把这两年的学习......”
“报告。”
班主任的话被打断,她略有生气地扭头,看看是哪个学生胆子那么大第一天开学就敢迟到。
秦梓纯和众人一样,目光都转向了前门的这位迟到的同学。
是个文科班不可多得的男生,他身上斜挎着黑色的包,懒洋洋地靠在门边上,外边清晨的阳光亮堂堂,照得男生额间的汗粒泛着光。
秦梓纯有强迫症,她觉得这个男生长得高,可若是再高那么几公分就好了,这样便刚好和门一样高,他卡在那整整齐齐,看得也让人心情愉悦。
“进来。”班主任瞪了他一眼,好像对他颇有偏袒的样子,其他的什么也没说,就放过了他。
男生直直地走向了第五组最后的位置,他充满血丝的双眼与疲倦的面容,像是刚刚在深山峡谷进行了一场恶战,他身负血海深仇,挥剑如风,血溅满身,迷蒙了双眼。
这该是位嫉恶如仇的隐士,可是看上去怨气太深,难以大成,秦梓纯打量道。
“怎么又通宵了?看你累成这副模样。”
她隐隐约约听到,那个第五组最后一桌的凶神恶煞大佬亲自给这个男生拉开了自己身旁的椅子,那男生也没多说什么,坐下来就把包扔在桌子上,然后以包为枕,进入梦乡。
敢在讲台上的这位女莫愁面前如此挑衅放肆,这一定是位大佬,境界至高,遥不可及。
幸好没和大佬抢座位,她庆幸着自己选了个好位子,可回头偷偷瞥了两眼自己的同桌,她还是如刚才一样,披着黑发,对女莫愁的告诫两耳不闻,对台上的那双狠辣的目光视若无睹,喽??∏鼐醯茫?约荷砼缘恼馕唬?顺梢彩俏淮罄小
“座位还在排,大概今天下午就会给大家,大家下午放学的时候按照座位表坐,晚修的时候我要看到每个人的座位都和安排的一模一样!好,现在开始上课......”
顾阿瞒仍在忙着自己的事,眼都不抬。
一开学就和同桌没搞好关系,秦梓纯有些憋屈,不过不打紧,一日同桌而已,下午换了位置,她就不信,自己还和什么古古怪怪的江湖大佬坐同桌。
一个早上,秦梓纯除了好好学习之外并没有认识什么其他的新同学,顾阿瞒坐在她旁边也没有和她说过两句话。下课的时候,她便只能在走廊上走走逛逛,偶尔往教室望去,她第一眼看见的,是那个趴在桌子上睡着的男同学,尽管课间他周遭的男生如何闹腾,他都没有被影响半分,沉沉地睡着,梦里像是有红颜如玉,有铁马冰河。
中午放学,秦梓纯急匆匆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溜回家,她家离学校不远,步行也就十多分钟的距离,可当她头顶烈日回到家门口时,才发现家里没人,而自己的钥匙好像落在了教室的抽屉里。
暴躁地踹了一脚门之后,她只好垂头丧气地又往学校走去。
一来一往用了快半个小时,此时的校园安安静静,道路上也只剩零零星星的几个人,九月的风虽然还没有凉爽起来,但风吹过,还是带走了身上的几分炎热,秦梓纯也不着急了,慢悠悠地迎着风上楼回到教室。
她原本以为午间的教室空无一人,可推开门的瞬间,她的目光中又重映出那个男生的影子。
教室空荡荡的只剩他一人,而他依旧抱着黑色的斜挎包,依旧是那个姿势,头依旧枕着那个方向沉睡着。
趴着睡了一个早上,腰不累脖子不酸的,功力深厚至极,秦梓纯愣在门口,差点想鼓起掌来。
深怕吵着这位大兄弟,小秦蹑手蹑脚地找到自己的钥匙,然后又捧着抽屉里的一些废纸,把它们丢到垃圾桶里。
垃圾桶就在第五组最后一桌后面,秦梓纯扔完垃圾后就开始纠结起来。
要不要叫一叫这位大兄弟?
别吧,打扰了大佬的清净,这不是找死吗?
可是这都放学半个小时了,不叫不太厚道吧......
踌躇之际,可能是缘分使然,也可能是自己虚弱手抖,她路过那片雷区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就把身旁桌面上的高高垒起的一沓书给碰翻在地。
雷区的气氛异常安静,像暴风雨之前宁静,更像菜市场斩杀犯人之前的肃静。
她慌了手脚,顾不上那堆书,先是立马看向了那位沉睡中不好惹的同学。
不好惹同学的手微微抖了抖,随之发出了一声闷闷的“啧”,他双目微睁,然后把头从臂弯中缓缓抬起,待适应了周遭的光线后,他的目光留在了打扰了他清净的肇事者身上。
肇事者小秦唇角微颤,咕噜着眼睛不安道:“那个......同学,下课了,放学了,该回家了。”
不好惹同学像是刚睡醒还没缓过神,一只手撑着半边脸,看着秦梓纯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那双眼睛少了早晨的血丝,显得清澈明亮起来,可眼里透着的那股懒洋洋的劲一丝都没有变过。肇事者小秦有些尴尬,她伸手指了指讲台上的时钟,又说:“十二点半了,同学你该回家吃饭了。”
说罢,秦梓纯马上蹲下收拾好自己闯祸打翻的书,然后又整整齐齐地放回在原来的桌子上。
不好惹同学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好像对她接下来的每一步动作都充满了好奇。
“同学我先走了,再见。”她也不等对方有什么回应,手里揣着自己的钥匙匆匆离开了。
等到下午上课时,秦梓纯一直注意着教室的那个角落,角落里的男生依旧吵吵闹闹,可最后一桌上的那个位置是空的,空位上也只放着一只黑色的斜挎包。
下午放学之际,班主任何老师留下了一张新的座位表在讲台上,同学们蜂拥而至,争相恐后地看着新排的座位,然后又站在讲台上对着底下的桌椅指指点点,像是老太太们分房那么热闹。
秦梓纯最后才上去,她反复看了三遍座位表,又认认真真地数了数,她的新位置和旧位置一模一样,连个左右都没有变,非常没有新意。
原本的同桌顾阿瞒被排在了自己的前桌,而自己的同桌,变成了另一个名字——许韩风。
这应该是个男生的名字,秦梓纯望向教室角落里那帮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换座的男生们,然后一眼锁定了一个带着眼睛的四眼小生。
许韩风这个名字那么斯文,八成就是他。
秦梓纯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对顾阿瞒说:“我刚刚看了座位表,我还是坐这,你就坐我们前面这桌,我们离得不远。”
这是她一天下来对顾阿瞒说的第三句话,还在算着数学题的顾阿瞒抬眼看了看前面的位置,然后慢悠悠地对秦梓纯说了一声:“谢谢。”
教室乱作一团,几乎所有人都在搬书搬家当,只有秦梓纯一个人清闲得很,收拾都不用收拾,就拎起包去吃晚饭了。
当她吃完晚饭回到教室准备上晚自习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位置上空无一人,而那个四眼小生坐在了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他并不是自己的同桌。
那许韩风究竟是谁?
她回到位置上,她看向自己位置旁边的椅子上搭着一个黑色的斜挎包,然后叹了声气,觉得这九月烈阳是缘,夕阳晚霞是缘,不期而遇更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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