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晔办完事刚要回客栈转身便见:街对面,一个年轻男子双手轻揽着少年肩,微微侧首低声诱哄着少年,面色温柔。隔着皎皎月华,他都能清楚地看到那男子眼中的缱绻之意。心猛地一沉,惊疑不定。
独自回到厢房,打开窗子,万籁俱寂,对院一片漆黑,人未归。
想起不久前凌南告诉他,那个唤作阿圆的少年天天去看玉雪龙,帮它梳理,还喂它盐水浸过的蚕豆,比他这个主人还尽心尽责,因此玉雪龙才跟他亲近。鲜有人知道,玉雪龙不仅喜净,还嗜咸,最爱盐水浸过的豆子。
凌南还抱怨,玉雪龙天天有咸豆子吃,已经不爱吃草料了。今天阿圆出了一天门,没来喂它,它便窝在马棚,跟凌南斗气,绝食抗议,非咸豆子不吃。
不一会儿,对院的灯亮起,昏黄的灯光下,一人影绰绰。
又隔了一会儿,顾随安匆匆赶来,人未至,声先到。
“阿圆,阿圆!”
阿圆打开门,顾随安入内便说:“阿圆,我家里有点急事,得先回去一趟。”
“明天就走么?”
“天一亮就出发,现在是来跟你辞行的。”
“顾大哥……”这就要走了么,相处了这么多天,阿圆有些不舍。
“呵呵呵……”顾随安忽地低笑出声,戏谑道,“阿圆,你这面具用得可还算合意?”
阿圆如遭雷劈僵立当场。
“当日在官道上,你拦了我的马。我呀,定睛一看,便对你啊一见如故了,因为啊……”顾随安挑挑眉,几许得意道,“因为啊,这面具是我亲手做的。呵呵呵,你只知道去春回镇找春回大师买面具,却不知道回春谷便在春回镇附近,而我最大的业余爱好便是制作面具,你见的那个春回大师是假的,唔,我才是……真的……。”
说完借着烛火细细地盯着阿圆看,直盯得人毛骨悚然,良久才幽幽地道:“唉,仔细看,还是有破绽,手艺还是不够好。”
阿圆当场被人拆穿,红着耳根,呐呐地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额前被人用指,重重地扣一下:“ 五千两银子,几乎用尽自己所有盘缠买个面具?有没有想过日后的花销?!”
“你们说不二价的。”
“说什么你都信,知道不知道还有这还价一词?”又重重一扣。
“疼”
“轻信于人,我若是坏人,你都不知道被卖了几次了。”说完咬牙切齿地又扣了一下。
阿圆捂着额头,躲开:“但你不是呀。”
顾随安掰开阿圆的手,抚了抚他的额头,恶趣味地道:“哎,看不出红呐,若是再薄点,能透出原来肤色便好了。”
阿圆气呼呼地拂开他的手。
顾随安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包袱,扔给他:“这里有五千两银票和五十两散银,还有一些救心丸、解毒丹和其它一些药丸,其中有一瓶荣养丸是给你外祖父的。丫头,若要找我,可以去当日买面具那家店。”
阿圆被那声“丫头”唬了一跳。
顾随安微微弯腰,对着她笑咪咪地道:“我娘生了四个儿子,总是嫌弃我们。老叨念着若有个女儿便好了,乖乖巧巧的,我想,若是她真有像你这样的女儿,怕也是不省心的,哪里有乖巧的样子。还一心想着去采蓝雪莲?你可知道雪莲长在雪山之巅,每当月圆之夜才盛开,采它虽说不上千难万险,但也不易,你一个小丫头,还是不要去的好。”话风突然一转,“我送你一朵?”
说完目光灼灼等着她答复。
阿圆听着十分感动:“顾大哥,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扯了扯顾随安的衣袖又道,“可蓝雪莲我还是想自己去摘,亲力亲为寥表心意,三个月后外祖父的寿辰,我想送他。”
“就知道,会这样。”顾随安又重重扣了一记。还没等阿圆呼痛,重重地又往她怀里塞了一个掌大的盒子,板着脸道,“哼,这是冰盒给你。这可不是送给你的,要还的!记得来回春谷还!”
“顾大哥,你不是答应去我家看我外祖父的么?到时候顺便把盒子还给你就是了。”
顾随安顿时笑眼眯眯。
“我家在业国的翠微湖,门前有一个很大的桃花阵,你只要……”
话未说完,“啪”地一下,顾随安一掌拍在阿圆脑门上:“这样的秘密也能随便向人说道?”
“可你不是啊。”
顾随安心中一暖:“放心。这点阵点难不倒我的。”偏着头看着阿圆,纠结了半天,叹了口气,“唉,算了,这皮子本就做得潦草不牢靠,扒上扒下地更容易坏。不过……”顾随安忽得语气变轻,“阿圆,不管你变成啥样,单凭这双眼睛,我便能认出你来。”
西院的门“吱呀”地开了,顾随安走出来,边走边朝阿圆挥手,“别送了,你早些归家,我办完事就去你家找你。遇到事可去找江淮。”
顾随安刚走,凌南便匆匆走入东院。
楚晔看完珉楚国的朝庭诋报,便问起观福楼近况。
“观福楼原本和溯燕国商谈好的开商号之事,最近这几天进程缓下来了。各大掌柜都好像在找什么人……”楚晔抬眸看了他一眼,凌南吞了吞口水继续说,“凌东猜,可能是他们的小公子又丢了。以前也悄悄地丢过几次,这次似乎丢的时间有点久,所以观福楼才闹出些动静来。”
“可有画像?”
“没有,除了观福楼福禄寿禧几个大掌柜,几乎没有人见过他们的小公子。凌东猜,小公子年纪大约在十四左右。”
楚晔食指轻扣桌面,观福楼么?
业国观福楼大掌柜钱大福并不是真正当家的,真正主子是幕后的大小二位公子。大公子字玉枢,传闻长得俊美绝伦乃云洲第一美男子,他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武功手段更了得,以一已之力创建观福楼。十年间观福楼成为业国第一大商会,但如今看来似乎已不满足仅仅于此。
一直以来,西凌风东观福两家都小心翼翼和平共处,从未曾正面交锋过。
楚晔眉头微皱,抚了抚额。忽地长眉一挑,看向窗外,小公子?会是么?
回神过来看到凌南还站在一边,还没走么?
凌南挠了挠了发,呐呐地道:“主子,刚才来时看见顾公子刚从对面屋出来。”
“嗯?”楚晔显得有些不耐。
“那个……那个,我总觉得顾公子对阿圆小公子太过热情……不知道存了啥心思……阿圆小哥,还小……滤世未深。”凌南一咬牙,红着脸说道,“我怕他被那姓顾的带上弯道里去……。”
任谁都明白,凌南那个道是个什么样的道。
听到这个楚晔心里无比厌恶,眉目骤然冷了下来。
帮助阿圆的想法此刻占了上风,凌南无视楚晔如寒冬腊月般的脸色继续道:“我觉得应该趁着阿圆小哥还未泥足深陷帮上一把。他年纪尚小,还不知道姑娘们的可爱之处,所以我想着明天带他去天香楼的百花宴,看看的那里的花魁娘子。”
“所以?你的办法是,带一个半大的孩子去逛妓院”
“我想来想去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凌南苦恼,“这冰天雪地的哪里去找美丽漂亮的良家女子。”想起王天仙他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楚晔额上青经直跳。直觉上认为这不是个好办法,但一想到刚才的情景,烦躁厌恶还夹着一丝道不明的情绪一齐涌上脑门,于是昏头胀脑地允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阿圆听说楚晔和凌南要带她去天香楼的百花宴,一双眼睛闪闪发光,以前的嫌隙仿佛都不存在了,很是兴奋。
“原本听说这件事是很想去的,但顾大哥不让,早上起来,想着今日顾大哥回家去了,倒是可以去看看的,但那里人多,我怕我太小一个人去太扎眼,万一让我先生知道……”阿圆打了个寒战,“他要发大火的。但两位这么盛情,呵呵,这个机会错过了怕是以后再也没得了。”
凌南面露得色,还好还来得及。
“天杀的黑心王麻子!”老伍掌柜见到王麻子从门口走过,拿起笤帚追出去揍人,“居然把生了瘟病的兔子卖给我!我养了才一个时辰还没来得杀,就死了!”
王麻子闻言拔腿便跑。
“小二,出来帮忙!”老伍大声叫唤,一时没人应承,再嘶声力竭地喊,“出来便加十文工钱!”
正在厨房的小二,提着菜刀便冲出来,“愿为掌柜抛头颅,洒热血!”
楚晔不由抬眸看向阿圆,见那人乐不可支,唯恐天下不乱,一下蹿到门口大叫:“小二往那边堵……掌柜往这边……快……快……咯咯咯……唷,堵住了!”
王麻子被二人堵在客栈门口角落,阿圆站出来,指着小二那把滴血的杀鱼刀,居高临下凶恶地道:“还不从实招来!”
“饶命啊。”王麻子痛哭流涕,“我不知道是得瘟病了的,以为兔子只是精神不济些。”
掌柜一笤帚打在他背上,“胡扯,你养了这么多年的兔子岂会看不出来!分明是乘着它还没断气,骗我买了!还钱!”
王麻子哭道:“钱全花了,今儿牡丹来天香楼了,我把全部的钱给了老鸨。”
闻言,掌柜抡起笤帚一顿劈头盖脑的好揍:“招摇撞骗居然为了去看一个妓子!”
“掌柜的!”阿圆捂着嘴,惊恐瞪着眼问,“你有没有把兔子做给我们吃?我还这么小,可不想死。”
老伍一听,吓得头摇得像波浪鼓,“没有,没有,小的怎会做这种事!”
阿圆龇着一口白牙,恶狠狠地问:“真的?”
“千真万确。掌柜胆子比兔子还小,自己都不敢吃的东西,哪敢给客官吃。”小二仗义直言,“他顶多也就是早上把东院吃剩的粥,重新热一下,给你送去……”
“噗通”,老伍腿一软,跪倒在地。
阿圆捂着肚子,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可又时隔太久肠胃之中哪还有粥,吐不出来,又压不下去。一双大眼睛直直看着楚晔,几欲喷火又无从发泄,半天才咬牙切齿地道:“明儿我必比你早起,让你也尝尝剩粥的滋味!”
楚晔冷眼看着他,不搭言。
凌南背过身,拼命忍住笑。
阿圆回过头,指着罪魁祸首,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
“小爷,饶了小的这一次。”
老伍扑倒在阿圆跟前,一根手指堪堪搭住鞋面,那人却如被火烫了一般,向后跃一丈,站定后,小脸一肃,“放肆!”上位者威仪散开,仿佛换了一人。
楚晔眯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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