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 你该告诉我们, 这是什么。把所有的,都原原本本地说出来。是帮你还是杀你还是放了你。就看你自己的诚意了。”
郭英的话里不带一丝温度, 姜丹木却知道自己真的有了生机。
“在我说之前, 我想先问一个问题。”自己的命脉被握在郭英的手中, 姜丹木问得小心翼翼, 生怕郭英一个不高兴,真的把额饰给丢进湖中。
郭英不置可否,却寻了个干洁的地方自己坐下,对宓琬招了招手, 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靠在他怀里。夏日天热,夜半时分却是凉的, 她只着了中衣,手已经微微发凉。
山竹将毛上的水珠都抖干净后,便爬到宓琬的怀里蜷好, 睨了郭英一眼:粑粑身上没有小宝贝身上的毛多,没有小宝贝暖和。
姜丹木看着和睦的一家三口, 生不出打趣的心思, 开口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身份的?”
“从你第一天出现。”宓琬淡淡地开口,把姜丹木雷得外焦里嫩。
“为什么?我哪里出了错?”
宓琬借着月色打量了他一瞬,不忍直视地别过脸去。露馅的地方太多了, 她都不忍心指出来。
郭英显然没她这么好心, 漫不经心地开口道:“第一, 牧羊人把羊看成是自己最重要的财富,不可能眼见自己的羊被杀了还无动于衷。所以,从你出现开始,我们便知道你有问题。第二,这里不可能出现这样装扮的人。你所有的滑稽,都是为了隐藏你的身份,却又同时暴露了你的身份。羌戎人以羊为神,你便偏偏以卖羊为生。想让我们不往姜戎方面去想,你身上的匕首和靴子却时时刻刻在提醒我们你与羊有关。第三,丹木,木箪,以食具为名。新上任的姜戎王姜丹木出生于姜戎国衣食成忧的时候,被巫师预言是能护卫住姜戎的人,亲自为之取名。是以,自小便随在巫师身边,戴着羊形面具,比旁的姜戎人肤色都偏白。是你自己告诉我们你名字的由来的。第四……”
“够了……你别说了……”越说,便越觉得自己班门弄斧,愚笨得无人能及了。他有种感觉,若是自己不叫停,郭英能将五六七八十都说出来。他到底是招惹上了一个什么样的魔鬼?
郭英坏笑了一下,倒也没坚持,只是道:“从你出现开始,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最开始以为你来是为人,后来才知道,你是为了寻物。现在,轮到你了。”
姜丹木又是沉默。
宓琬觉得,自己所有的耐心都用在郭英、李潼潼和山竹身上了,转念又一想,或许是因为她在让姜丹木迟疑不决。“文渊,我有些冷,先回营帐了。”
郭英没有拒绝,“我与你一同回去。”
说着,竟真起身,大有不再想听姜丹木的话的意思了。
先前陈佳月的事情发生的时候,姜丹木是躲在暗处观察的,自然也知道郭英是如何对不愿意交待的陈佳月的。心下懊恼,为什么要犯和陈佳月一样的错误。立时开口,倒豆子似的将他的事情都倒了出来。
姜戎国,国虽小,里面的斗争却没有停过。
姜丹木自小跟随巫师,姜戎国的势力却分了两派。一派以巫师为首,支持姜丹木为王。另一派,则是以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姜南木为首,觉得由巫师养大的人阴柔怪气,做不了一国之王。在他登上王位之后,姜南木便聚集了一批人,对他施压,便是为了让他证明自己能做得了姜戎国的王。也不知姜南木从哪里得来的消息,镇守平城的郭英不知为何突然带人往北边去了,多日未归。若他能借此机会将平城夺回,他们便顺服于他。如若不然,他便与他的母亲离开姜戎王宫。
姜丹木败了。可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的王印不见了。丢了王印的姜戎王回到姜戎国必然要接受制裁。他不得不回转去寻王印。却于半途中遭到姜南木的人的伏击,他带的人让他先跑,为他断后,可他也受了重伤,晕倒在平城城外。
郭英把玩着手里的额饰,“这个,就是你们的王印?”怎么看也不像……
姜丹木点头,“这是我们的巫师听从羊神的指示做的,内里有机关,王印就藏在里面。得王印者得王权。姜南木的人便是想得到这个王印,才对我穷追不舍。前几日,我得到消息,我在姜戎国的母亲和部下,都已经被姜南木控制住了。”
郭英半开玩笑式地道:“我现在得了这个王印,那我不就成了你们姜戎的王了?”
姜丹木:“……”他一定是开玩笑的吧……
宓琬听他们说了这么多,脑子里一跳,“你把潼潼的药拿走,那些药呢?”
姜丹木神色哀凄,无力地摇了摇头,“本是想用那些药去救人。可我找到他们的时候,已经没救了。前几日,我拿那些药去还给她,被她生气赶了出来。”
宓琬撇了撇嘴,暗道一声话该。
姜丹木向郭英告饶,“求你把王印还给我,放我回去。”
“我为什么要放你?趁虚而入攻打平城的是你姜丹木,可不是他姜南木。按理,我应该把你绑了,送给新的姜戎王一个见面礼才是。”
郭英的话,让姜丹木毛骨悚然。
若郭英真的这么做了,他便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想了想,他对郭英行了一个姜戎人的大礼,“只要二少放我回去,助我让姜戎恢复安定。我愿意归顺,再不与二少为敌。”
“只要你死了,姜戎国归姜南木所有,姜戎国自然便会恢复安定。”
“二少……”姜丹木想再说些理由来说服郭英。
却听得郭英已经与宓琬站起身来,往来路走,“我让蒋成带你去安排。你记住,你归顺的是我郭英,不是天德。”
姜丹木来不及细想,便被喜悦冲击得差点跳起来。
郭英一路沉默,宓琬轻叹一声,抬手覆上他的手背,“助姜丹木,对我们有百利而无一害。”
郭英被她的“我们”取悦了,将她手掌包在掌心,“对。只是我们再也不会相信天德了。”
自己的行踪能被姜南木窥探,要说这里面没有某些天德人相助,他是不信的。这种人,与害得他父兄失踪的那些人同样可恶。
……*……
姜丹木在用姜戎巫师的仪式许下了效忠誓言后,带走了王印,留下了羊群。蒋成在离开几日后,又回来了。一切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
五月下旬的时候,一行人终于到达了阴魂岭地界。
说它是阴魂岭,因为大家都这么叫,事实上,入眼的是几株树木和层层的迷雾,再往里的景象根本就不得而见。
蒋成赶了一只羊进去,羊尾巴还没消失,便见羊倒下,后蹄和臀不停地抽搐着。
他们立时将羊拉了出来,不多时那只羊再也不动弹了。
李潼潼和黄大夫查看过后得出中毒的结论。所谓的鬼气,原来是毒气……
宓琬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她曾在书里看到过,古时南方多瘴气,倒没听说过北狄的境内会有被毒气包裹的地方。
更让她觉得奇怪的是,毒气为什么只在阴魂岭,而不向周围飘散?
她想,这里面大抵是住了有人的,不过,这样的想法只能想想,没有任何依据便说出来,大家十有八~九都会觉得她疯了。
郭英趁着李潼潼和黄大夫配制解药的时候将平城送来的奏报都处理妥当,宓琬尽职尽责地做一个红袖添香的小厮。
蒋成等人都知道了她是女儿身,却又没有一个人挑破。
郭英再一次觉得蒋成的话不多,比甘茂讨喜多了。
到六月初的时候,阴魂岭的毒气果然淡了些,李潼潼和黄大夫的解药也配制完成了。
宓琬一觉醒来,周围已经没了郭英的身影。立时察觉到不对。平日里,郭英总是要看着她醒来,再纠缠一番才会放她起身,不会出去了都不与她说一声。行到外边,果然发现一行人里只有她和李潼潼外加几名着了寻常人装束的士兵还在营地里。
宓琬气得跺了跺脚,却也无可奈何。
她一个人进去,十成十地会迷路。哀怨地看一眼李潼潼,“你怎么也不叫醒我?”
李潼潼的圆脸板得和一块圆饼一样,“我也不想你进去。阿琬,对于我来说,你和他们不一样。”
对于她来说,宓琬就是她的亲人,与她爹和哥哥在她心里的地位是一样的。
若是这一次进去不成功,宓琬出了意外,她当真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在世上了。
宓琬叹一口气,既然不能进去,便安心在外边儿等着吧。有猫可撸,有潼潼可逗,对于她来说,日子一定不难过。
可她没想到,即便与潼潼聊着蒋成与姜丹木谁更合潼潼心意,她会走神,潼潼说完了,她才发现,她似乎什么也没听进去。
为山竹顺毛,顺着顺着,忽就停了下来。她的消极怠工招来山竹的嫌弃和不满。
到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对郭英的感情,比她以为的,还要深。人在岭外,心却已经跟了进去。素来平静如水的心,随着时光的流逝,越来越难以安心。
山竹见状,也不再缠着她,季几和季几愉快滴玩耍去了。
有时,宓琬对着阴魂岭的入口,一坐便能坐上半天。
巴里没有随他们入岭。
原本,他只要将他们带到这里便完成了他的承诺,可以回北狄王庭了。可他也没有离开。
这几天总是在不近不远的距离看着宓琬。
若不是知道他的心上人是洛拉,宓琬差点要误会他看上她了。
“你怎么还不走?”看见朝她走来的孤狼一般的男子,她问得很随意,并没有逐客的意思。
巴里在她身边随意地坐下,“郭英留下来的人都太弱。等他回来我再走。若他不回来。我就带你回北狄。”
宓琬不喜欢听他回不来的假设,“他一定会回来的。”
巴里顿了一顿,“那我就等你们成亲了再走。”
对于他给出的答案,宓琬实在诧异,“巴里,当初你劝说我不要和他在一起,现在你为什么改了主意?”
巴里的神色里看不出喜怒,“当初,你们还没在一起。能提前阻止,我便阻止。既是阻止不了,我便希望你能过得幸福。北狄人,没有那么多讲究,你喜欢我,我喜欢你,便可以在一起了。但你真要和他成了亲,便不要再来北狄。”
“为什么?”宓琬更疑惑了。
一直以来,巴里都热衷于让她去北狄,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反而变了。
巴里的唇微微抿着,转脸看向空中盘旋的鹰。过了好一会,才道:“你们天德人有一句话:没有希望,便不会失望。”
宓琬不懂。
巴里却没有要继续解释的意思,反而道:“你养的猫,凶猛的时候像一只虎。现在对付一条蛇却是这般谨慎小心。”
宓琬看过去,只见山竹如临大敌一般的姿态,盯着面前的盘着的蛇,一只前爪勾在身前,在蛇朝它发动攻势的时候一爪子拍下去,将蛇头拍倒在地。蛇便缩回去回到备战状态。
那是一条通体青色的蛇,约有两指粗,蛇体蜷着,展开至少有人的一条手臂长。
“山竹自然是凶猛的。”不然,怎么把她吹上天呢?
宓琬看着那一猫一蛇轻笑,“它或许是把它当成了一个玩具。”逗着玩呢。
李潼潼见了却惊得打翻了手中的一碟羊肉,“不好!”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