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副棺材的灵堂, 变成了两幅。谢一剑望着面前孤傲站立的背影唏嘘不已, 不过自己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原本秋恩阳在秋思月的算计下失手错杀了秋桐, 惹得宫云琦发狂,加之秋思月在朝廷那边搅浑水,整个武林几十年都没得安宁, 死伤无数。
不过眼前的秋恩阳也着实可怜、可悲了些。就像秋思月临死前说的那般:他是个懦夫,喜欢的东西从来不敢主动争取,只会被动的接受。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秋恩阳望着宫云琦的灵位突然出声。
“我啊?”谢一剑脑袋都不带转的,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个外表憨厚, 实际抠门的要死的某人, “打算出去闯闯, 跟着天隆镖局他们一行人见见世面啊。”
秋恩阳点头:“这也好, 在外面万事小心,要是…要是遇到什么事就报碧落山庄的名号。”
谢一剑沉默了一瞬, 而后轻笑:“好, 谢谢秋盟主慷慨, 还愿意让我打着碧落山庄的名头,我定不会给山庄丢脸的。”
谢一剑迈步出门, 他也并不打算告知秋恩阳真相, 就这样也挺好。宫云琦其实还是舍不得的吧, 看似在惩罚他,其实不知道真相的人才是最幸福的啊。
谢一剑闭着眼, 阳光照在身上温暖、舒适。
轻轻叹口气, 眼角一扫, 一瞬间注意到那个背着光踟蹰的身影。
“那个…我们准备走了…”
“哦,一路顺风。”
“你…”巴楚挠挠头,有些焦躁,“你愿不愿意……”声音越发的小,一个向来大老粗的壮汉扭捏起来。
谢一剑眉眼带笑:“你想说什么啊?我听不见。”
巴楚心里暗骂了一句,怕姥姥个熊啊!
牙一咬,凶狠的跟人打架似的:“你跟老子,有肉吃肉,有炕睡炕,老子这辈子守着你,不娶其他婆娘。”
谢一剑眉一挑,暗暗坏笑着,揶揄:“吃肉?能指望的上吗?”
巴楚一看他摇头,抓耳挠腮,急了:“能,能!你想吃肉天天给你蒸。”
脑子一抽,巴楚说完就后悔了。真的能天天蒸上肉吗?不过,先把人骗回家好咯,等他一上老子的炕,嘿嘿!叫他腿软下不了床。
“想什么坏招呢?”巴楚屁股一撅,谢一剑就知道他想干嘛,不过素日里也由他,谁叫自己就喜欢他呢?
谢一剑一转身,巴楚巴巴的跟在后头,像壮实的蠢狗,生怕被主人遗弃。
“这跟你走啊?也行!不过你得答应我件事。”
急不可耐:“你说,你说!”
“也别说肉不肉的,我就指着你别抠门的咸菜都舍不得吃。下次再叫我眼巴巴望着咸菜喝粥,哼哼……”谢一剑回过身,修长的手指头恨恨地戳着巴楚硬邦邦的胸膛。
巴楚听他说完,眼睛发亮,激动的没控制住,一把抓住胸口莹白的手指头,又啃又亲,口水糊的谢一剑都嫌弃。
抽回自己的手指,谢一剑蹙着眉,细致的在这人衣襟上来来回回擦了个干净:“还愣着干嘛?不帮我收拾行李?”
“收,收!”欢喜地扛起人就跑。
谢一剑……
“跑偏啦!!!”
——————
天隆镖局的人一早就收拾好行李,绑好了广叔的红漆棺材,准备启程回家,偏偏左等右等,不见自家当家的。
“李叔,当家的呢?”黄三先耐不住性子。
“这我哪知道呢?”李老实深深的吸了口旱烟,哐哐敲烟杆,“不过,男人嘛,说来说去不就那么些事嘛?”
黄三鬼灵精脑袋一转悠,想起自家当家的对桐哥身边两丫鬟过分关注的目光,恍然大悟。
“哦……”
谷晓雅一掀车帘子,拍了黄三大脑袋:“哦个屁啊哦,你晓得个毛!”
她也是急了,这四王妃自刎在碧落山庄,秋盟主快马加鞭的派人通知王爷,不定的那个冤家祁云哲就要跟过来,这要是碰到了,还不扒了自己的皮啊!
于是,谷晓雅给秋思月守了三晚的灵,念了三日的经后,一听到天隆镖局要走的消息,收拾了自己的包袱,死活要跟着。
“我听当家的说了,他去找秋桐兄辞行了,三子你别急,我们再等等,当家的一会儿就出来了。”秦钰出声安抚。
话声刚落,巴楚喜滋滋大包小包扛着一堆东西出来了。
黄三伸着脖子左右细看,也没见着那两丫鬟,倒是桐哥悠哉悠哉的跟在自己当家的后头。
“咦?当家的,你看上的两丫鬟呢?你不是喜欢吗?怎么不向桐哥讨要呢?”
巴楚扛着行李就急了,狠狠剜了一眼黄三:“胡咧咧啥呢?讨打吧你!”而后心虚的瞟一眼身后人,生怕他误会。
谢一剑倒是无所谓,之前还不知道巴楚闹啥幺蛾子,碧云镇那一晚后就晓得了。
李老实一下就注意到自己当家的肩上扛的行李。老眼瞥一眼云淡风轻的谢一剑,默不作声的帮巴楚绑行李。
秦钰是个真老实人,开口就问:“秋桐兄也要跟我们一起吗?”
黄三这才醒悟过来:“桐哥不是来送我们的呀?”
巴楚挠挠头,没想好怎么跟自己伙计们交代,只好催促着上车赶路。
谢一剑跳上马车,摸着黄三的小脑袋,轻笑:“是呀,我还差你们当家的四十两银子呢,没办法,只能把自己抵给你们当家的做工咯。”
黄三一脸不信:“怎么可能!碧落山庄这么有钱,桐哥还缺这么点……”
驾!
马和骡子组成的怪异车队,拖着口空荡荡的红漆棺材疾驰远去。
——————
一行人风尘仆仆赶了半个月的路,才回到江州城。
黄三一路上喋喋休休,愣是没看出来谢一剑与巴楚的猫腻,倒是清心寡欲的秦钰,女孩子家家的谷晓雅在两人眉来眼去间洞悉了一切,至于老滑头李老实,早就看透了一切。
嘎吱!黄三跳下马车,急不可耐的推开了天龙镖局略显冷落的大门。
扯着嗓子喊:“广叔!秦婶!我们回来啦!”
喊半天也没人应答,黄三里里外外,厨房、大厅找了个遍也没见人。
巴楚等人卸着马车上的东西。
“后花园,广叔屋你找了吗?”巴楚一提点,黄三蹬着小短腿?溜找去了。
谢一剑站在一边,帮着接东西,顺道打听:“镖局除了你们,还有谁,我要不要出门给他们买点见面礼。”
巴楚瞅着人认真的样,没忍住,四下瞄了一眼,见其他几人都没注意,快速的香了一口。
“咳咳!家里只有镖局老板广叔,秦钰的娘两个人,东西你不用买了,我在碧云镇早早就准备下了。一坛子好酒,还有一匹上好布料,他们准喜欢。”
谢一剑满意地暗暗点头,也学着巴楚的样,四下偷瞄一眼,吧唧一口,回吻过去。
巴楚乐呵的嘿嘿傻笑,李老实在两人身后无奈的直摇头。
没两分钟,黄三慌里慌张的又跑了回来:“不好了,不好了!呜呜,当家的,广叔死了。”
巴楚手上包袱啪摔地上:“什么?你再说一遍?”
黄三嗷嗷大哭:“呜呜!是真的,广叔躺床上动都不动,死啦!”
几人一听这话,放下东西就往里跑,谢一剑也跟在后头。
进了广叔的屋子,巴楚果然一眼见着躺在床上的老头,不敢相信人真就……
几步上前,李老实伸出手指,还没试探,躺着的人耷拉的眼皮子突然掀开,浑浊的眼珠子直溜溜瞪着人。
一窝人吓得够呛。
黄三关心则乱,口不择言:“广叔,你,你没死啊!”
老爷子脾性不好,满面的病容:“咳咳,你才死了!”
外面哐哐锵锵,应是秦婶回来了。
秦钰连忙跑出去见自己老娘,屋里巴楚小心翼翼的给人掖掖被角。
“这是怎么了?”
广叔倒是没力气再回他们话,闭上眼睛又睡了。
在秦婶那儿众人才得知了原委。一天下午突然暴雨,广叔担心后院的几盆花,冒雨搬了回来,哪知自己身子骨也不好,倒是淋雨闹了风寒。自己又抠抠搜搜不愿花钱买药,这病就这么拖下了。后来病重,秦婶想请个大夫回来给广叔看看,哪知他死活不愿意,僵持几天,才道原来镖局真的没钱了。巴楚走前留下的点银子,倒是叫广叔一个月前全捐给了隔壁小孩上学堂了。
广叔一辈子就悔恨自己当初阻拦儿子大山,没让他读书,反倒让他上军营丢了性命。老了后,对孩子读书特别看重,秦钰这个秀才也是在广叔的支持下考取的功名,不然就他母子娘早些年就饿死街头了。
秦婶叹气:“我也没法子,缸底都空了,就手上点米都是刚从隔壁淘换的。”
巴楚一摸老爷子的头,暗道不好:“三子,快跑一趟,把城西的何大夫请过来,快去快回。”
“好!我马上去。”
胡子花白的何大夫皱着眉诊脉,后又掀开广叔眼皮子凑近细看。谢一剑怕天黑,老大夫视力不好,看不清,端着油灯给人凑到眼前照明。
老大夫查看完,退到大堂里,朝巴楚缓缓摇头,轻声说了句:“给老爷子吃点好的吧,就这么几天的工夫了。”众人一听,都僵住了。黄三更是鼻涕、眼泪一下子全冒出来,哇哇大哭,又担心屋里的广叔听见,拼命的憋住。
送走大夫,巴楚迈着沉重的步伐进门。
老爷子醒了,谢一剑正给他喂热粥,是秦婶用新米刚熬的白粥。身后的油灯明晃晃的照着一躺一坐的背影,格外让人酸楚。
“广叔,你再多吃一口,吃完了,这病呀就好了。”谢一剑说一句喂一口。
“这人呢,就跟那花一样,要多晒太阳,明天我跟当家的他们把您抬出去,晒晒太阳病就好的快。”
“还有钱这个东西,本来就是给人花的,抠搜的省不下几两银子,千万别终了当了它的奴隶。”
老人一听最后这句,眉头生生皱成山峰,极不赞同,哼哧了好一下,挤出几个字:“你……你,你懂个屁,小娃娃……家的。”突然扫到桌上的油灯,颤着手想指着它,无奈抬不起来。
巴楚上前,像往日一样,沉声向他回覆这趟走镖的情况:“遇到了一伙山贼,被我们打跑了。后遇到了四王妃,四王妃是秋盟主的妹妹,我们就跟着她一路去了碧落山庄,秋盟主没死,我们的镖也算安全抵达了碧落山庄。后续的四十两镖利,秋桐也给我们了。这趟押镖很成功。”
广叔虽说已经烧糊涂了,却还支着脑袋听,像是真的听进去了一样,等巴楚说完了,突然瞪着眼,一把握住他的手:“棺……棺材呢?”
巴楚反握住广叔的枯树枝一样,满是风霜的手:“在呢,好好的在院里,还没卸下,等下就给你抬进来。”
老爷子满意,嘴里有气无力地嘟囔着:“还好……还好,老家伙还在。”
谢一剑给广叔喂了两天的粥,眼见着他精气神一天比一天衰退。
一天傍晚,广叔突然回光返照,叫齐了人,在床前挨个的告诫。
“三,三子你要听话,一天天的别闹。”
“老李,我先走一步,你别担心,巴,巴楚答应我了,会给我俩摔盆的。”
“小钰子,好,好好考,给你娘长脸。”
众人围着床前一圈,面色悲戚。眼瞅着天色更暗了,谢一剑悄悄跑外面,又拿了一盏油灯进了屋。
老爷子进气没有出气多,却还强撑着:“巴,巴楚,以后娶了媳妇要疼,可是家也是要当的,不能一味的听媳妇的,要节俭。”话刚说完,老爷子注意到谢一剑的所作所为,面色僵硬,眼瞪着直溜溜的。巴楚转过头,会意,跑过去,把其中一盏灯芯掐灭。
广叔一口气这才放下,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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