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霖请公锐进在紫云楼好好吃了一顿, 又详细地询问了他关于解决疫病的方案等想法, 顺便还得知了之前那百姓说的许医师的事情。
原来这许医师所开的集贤堂, 悬壶济世, 专门救治平民百姓, 因此在江都百姓中颇有威望, 这位许医师, 本是个心善的, 只是太过固执。
公锐进曾慕名前去投奔, 只是他提出的想法超出了他们现阶段的认知,让他们一时无法接受, 再加上公锐进这个脾气暴的, 一言不合就和他们吵了起来。
这才导致他被整个江都城的医师队伍排挤,心灰意冷, 出来做这忽悠人的勾当混口饭吃。
“你也真是,拿得起,放得下啊。”华霖感叹。
公锐进“嘿嘿”笑了两声,也有些不大好意思。
“不过公子啊,我方才所言,也并非全数作假, 公子近来定然被烦心事所扰。”公锐进吃得满嘴油光,现在再看华霖, 也有了些真心的意味。
华霖倒了一点点紫云楼的花雕, 尝了一口, 感觉还不错。
放下酒杯, 他轻叹一声:“我现在最大的烦心事,就是疫区的百姓了。”
公锐进举起一只鸡腿,对华霖晃了晃,“公子真是宅心仁厚,百姓们会感谢您的!鄙人不能饮酒,便以这鸡腿敬您!”
华霖摇摇头,又仰头喝了一杯酒。
还感谢我呢,不恨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接下来公锐进和华霖一来二去地,公锐进吃下去数不清的鸡鸭鱼肉,华霖却是喝了近一坛子的花雕酒。
很快,皇帝陛下就开始迷糊,坐到公锐进身边跟他勾肩搭背,不断畅想,好像明日就能研制出救治灾民的解药,再过两天,南朝上下就天下昌平,河清海晏了。
福喜看到皇帝陛下这样,慌忙上前要扶,结果皇帝陛下和公锐进畅想未来畅想得痛快,根本不理他,甩开他的手甩了好几次。
“我来。”荆芥上前,让过犯难的福喜,一个用力,不容置疑地把皇帝陛下的手从公锐进脏乎乎的灰袍子上扒拉下来,然后带着他整个人转了个方向。
接着蹲在他面前,偏头道:“少爷上来,我背您回去。”
华霖觉得自己其实醉的不大厉害,只是连日来压力太大,如今见到一个根本不知他身份,能和他天南海北胡扯的公锐进,再加上喝了点酒,整个人都释放了不少。这才放纵了些。
看到荆芥他们都要拉自己回去,还真是有点恋恋不舍。
拍拍荆芥的背想让他起来,华霖:“……不着急,再喝点。”
结果荆芥不听话,拉着他的手不放:“少爷醉了。”说完还看看公锐进,“公先生也吃饱了,咱们该回去了。”
公锐进正啃着一个猪蹄,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抬头一看,那个冷冰冰的少年又在冷冰冰地盯着自己看了,不由打个寒噤,忙三下两下把猪蹄啃干净,擦擦自己的油嘴,狂点头:“饱了饱了,公子回吧!”
“唔……”华霖颇为惋惜地叹了一声,又去看公锐进,“先生家住何处?可要同我们一同回去?”
“不了不了不了!”公锐进忙摆手,“明日,明日我收拾齐整了,再去拜访公子!”
“好吧……”
华霖乖顺地趴到荆芥背上,还在坚强地返身对公锐进招呼:“公先生改日见啊!”
“……”福喜担心地跟在荆芥身边,看着拧巴着身子但是被荆芥背得牢牢的皇帝陛下,突然觉得有个荆芥在也不错,不然现在他们怕是不知道要怎么回去。
“主人!你怎么又喝醉了!”土豆冲着华霖嚷嚷,“你不知道自己酒量很差吗!”
“我没醉啊!”华霖不服地回了一句。
“没醉没醉,主子没醉……”福喜一听他开始叫唤,赶忙出声安抚。就像所有醉鬼都喜欢说自己没喝醉一样,这时候只能顺着他们来。
“主人总是这样,酒量不好,酒品还差!”土豆疯狂吐槽,“喝醉了就睡觉,叫都叫不醒!你忘了之前老师都是怎么教训你的吗!”
“……”
华霖酒量确实一般,但是偏偏贪杯,还经不住别人劝。在某次因为醉酒错过了一个重要的学术会议后,被他老师教训了一个惨。
土豆这么一说,华霖自己也想起来了,不由讪讪,半晌,他小声反驳一句:“我就是高兴……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主子……”福喜感动得快要哭出来,他们主子也太好了吧!
荆芥闻言,偏头看他一眼。皇帝陛下伏在他背上,脑袋一晃一晃的,无奈地把他往上托了托,快步向客栈走。
回到客栈,也许是前头那股子兴奋劲儿过了,酒劲上头,华霖已经晕晕乎乎地睡过去。
给皇帝陛下换了间房,荆芥进去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检查了三遍,确定没有任何老鼠和蕴养老鼠的条件后,才把皇帝陛下安置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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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一个时辰过后,荆芥算算时间,打算去把皇帝陛下给叫醒。
结果一出自己房门,看到了兰承悦和施阳平,在皇帝陛下房门前踯躅。
“施大人,”荆芥过去,先对施阳平行了一礼,然后又看向兰承悦,“兰统领。”
施阳平回了荆芥一礼,兰承悦则是对他点了点头然后对施阳平道:“少爷现下正在休息,大人不如先去我房中稍坐片刻,待少爷醒来再面见不迟。”
“可……”施阳平面色艰难,“少爷还不知何时能醒,今晚房大人举办寿宴,我不得不去啊!”
荆芥闻言一愣,房大人,就是扬州刺史,房光启。
兰承悦也皱眉,“可……”
“施大人,”荆芥打断他,“大人若是不介意,不妨把事情先告诉我,我定会一五一十禀告少爷。”
“这……”施阳平面露犹豫。把事情告诉荆芥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这位通常沉默,但到底是每次都跟在皇帝陛下身边的。皇帝陛下说话做事,也从来不避着他。
但是兰承悦……
施阳平摸不清他的身份。
眼见施阳平犯了难,兰承悦眼睛微眯。突然唇角微勾,笑了起来:“在下的责任是保护陛下周全,既然荆侍卫要替施大人转达,那在下便先告退了。”说罢转身离开。
施阳平感激于他的体贴,对他行了一礼,荆芥看着他的背影,却觉得方才那个笑容颇为危险。
“荆侍卫……荆侍卫?”施阳平看荆芥盯着兰承悦的背影发愣,连唤了他好几声。
“嗯?”荆芥回神,对施阳平点头,让过他:“大人这边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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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施阳平离开后,荆芥才想起来自己本来是要去叫皇帝陛下起身的。
苦笑一声,他感觉自己真是许久没有这么冲动过了。
走出房间,荆芥脚步顿住。
兰承悦靠在门口。
“施大人的事都说完了?”兰承悦对他笑道。
荆芥点了点头,没接话。
“呵……”轻笑一声,兰承悦看着荆芥道,“那你现在去做什么?亲自禀告少爷?方才你出来,就是为了去见他吧?”
兰承悦此人,长着一双狐狸笑眼,双眼一眯,所有情绪隐藏起来,但荆芥就是莫名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一丝危险。
半晌,荆芥道:“我想少爷一定想尽快知道这个消息,更何况少爷睡得够久了,该叫醒他了。”
闻言嗤笑一声,兰承悦道:“你胡说什么?少爷今日醉酒,本来就不舒服了,你还要去叫醒他?”
“他若是再不醒,会错过晚膳,夜间更是不得安眠。”荆芥淡淡道。
眯了眯眼,兰承悦笑容更盛,对荆芥道:“荆侍卫,是不是少爷对你太过仁慈,以至于你得意忘形?”
还不待荆芥答话,兰承悦继续道:“无论少爷是否会怪罪于你,你不要忘了,我,是你的统领。军令在上,没有你不听话的份。”
这话一出,气氛骤冷。
荆芥同样看着兰承悦没说话。
许久,就在兰承悦以为他自动认输的时候,听见他说:“少爷待我仁慈,我的确得意,但并未忘形。”
“少爷此次南下扬州所为的是什么,兰统领难道不比我清楚?此事宜早不宜迟,更何况淮南灾民更是完全等不及。到时候若是少爷怪罪下来,难道兰统领要以一己之身,承受少爷的怒火和灾民枉死的性命吗?”
“再者,兰统领,您是暗卫,三番两次在少爷面前出现,让大家都看到你的存在,这真的是好事吗?”
又是一阵沉默,不知过了多久,预想中兰承悦的愤怒并没有出现。反而是笑眯眯的,连对荆芥点头,“荆侍卫所言,我定会如实禀告少爷,也好让他看看,他留在身边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荆芥也笑:“我是个什么玩意儿,少爷知晓得定然比兰统领清楚。就不需要统领多言了。”
言罢,荆芥不再多言,绕过兰承悦,径直走到皇帝陛下门前,敲了两下,推门进去。
见状,兰承悦在原地默立片刻,才返身离去。
房中,荆芥并没有立刻去叫皇帝陛下起床。反而是把门关上,脱力似的靠在门边。
他今天太不冷静了。
兰承悦和福喜不一样。福喜那人,一看就什么心眼都没有,情绪都写在脸上,在皇帝陛下面前,从来没给过自己好脸。
可是兰承悦……
皇帝陛下信任他。他甚至就连咬牙切齿的时候,都是笑着的。
按照常理,他本不该情绪如此外露。
这下好了,到时候兰承悦在皇帝陛下面前随意那么一说,自己的真实面目,就显露无疑了。
“哎……”荆芥苦笑。
走去床边,看到皇帝陛下微红着一张脸,毫无防备地睡在那里。荆芥蹲下身,喃喃道:“到时候你就知道,我根本没你想象的那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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