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霖一行目的性极强, 路上也未多做停留,和大部队分开后,在第三日傍晚抵达了庐江。
因为天色已晚,众人决定先在庐江县城内休整一夜后,第二日再去往荆芥父母所葬之地祭拜。
当晚,荆芥接到召唤, 去见皇帝陛下。
结果在门口遇到了恰巧出来的兰承悦。
自从上次二人针锋相对,闹得非常不愉快之后, 他和兰承悦有段时间没有单独说过话了。
即便偶尔单独见到了, 也多半互相无视, 连一个眼神交流都不会有。这次也一样,二人对视一眼, 同时偏开视线。荆芥站在原地, 想等他离开后再进去。
但是兰承悦却在把皇帝陛下的房门关严实了之后, 走到他身边, 低声说了一句:“你最好老实点, 不要搞什么小动作。林将军不放心你, 你是知道的。”
荆芥在原地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不禁有些想笑。
转身叫住兰承悦, 荆芥主动开口:“兰统领,以前的事是我错了, 但是我已经决心改过, 如今只想好好效忠陛下, 绝无二心。”
兰承悦似乎也没有想到他会接自己的话茬,身形顿了顿,回头看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径自转身离开了。
荆芥心中微叹,皇帝陛下身边的人对他的印象根深蒂固,短时间内这印象估计很难转变。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但是他在乎别人怎么看皇帝陛下。
只怕这段时间以来,他力保自己,承受的压力也不小吧……
敲了敲房门,听到里面应了一声,荆芥才推门而入。
皇帝陛下正凑在油灯下面写些什么,荆芥靠过去看了看,纸上写了几个他不认识的字,每个字下面都有详细的注释,写着产地、用量、成本等等东西,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他早就习惯皇帝陛下的不同寻常了,这位陛下总是能给人带来惊喜,荆芥也不会多问,如果有该自己知道的,他会说的。
想着,他主动问道:“陛下叫我来做什么?”
“哦……”华霖迅速在纸上写完最后一笔,将纸放好了,又把笔架好,才道:“我是想问问你,明日……是否要准备些什么东西?”
华霖没有祭拜过别人,对这些习俗知之甚少,但是去看望先祖,总不好两手空空。可这一路上,他也没见荆芥买什么东西预备着,所以才特意把他叫来问问。
没想到他竟然是叫自己来说这事的,荆芥恍惚间又有些愣神。
“怎么,我说错了?”看荆芥一直不说话,华霖还以为自己是说错了什么,触犯了人家当地习俗的雷点,“我不太了解这些,要是我说错了,你别介意……”
“没有。”荆芥打断他,“没有说错。”
“唔,”华霖松了口气,旋即不满地扫了荆芥一眼,“那你在这发呆,我还以为怎么了。”说完也不等荆芥回答,他又自顾自问:“那咱们明天先去铺子里看看买些什么,应该也用不了多久,不会错过什么吉时之类的吧?”
被他这嗔怒的一眼扫的呼吸猛地一滞,之前那种烦乱的感觉又出现了,荆芥完全没有听清皇帝陛下之后的话。将其强压下去,掩饰性地偏了偏头,他才又正对华霖,反问道:“陛下为何……”
“为何……”
“嗯?为何什么?”华霖随口问道。
“为何对我这么好?”荆芥深吸口气,紧张地看着皇帝陛下,藏在袖子里的手无意识地握紧成拳。
华霖一愣,抬眸看到荆芥的表情,感觉心脏被轻轻揪了一下。
这个问题,他并不陌生。
很久以前,久到他甚至记不清究竟是多久前,他也曾问过别人这个问题。
他还记得当时那人说:“我看你这孩子合我眼缘。”
当时害怕的他,或者说习惯了一个人的他,谁也不敢相信,更不愿意去接受这种善意。但是对方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坚持不懈,才把他从封闭自己的泥潭中给拉了出来,还长得不错,没有像别人说的那样,成一个危害社会的渣滓。
想着,他重新看向荆芥,少年眼中的情绪很复杂,直直地盯着自己看。华霖知道,他问出这句话来的时候,不是欣喜,更不是真的疑问,而是害怕,是惶恐。
任何一个长期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在周围亮起后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恐惧。因为他们不知道这点微弱的光亮会在什么时候又再次被夺走。
那种得到希望过后的失望,甚至是绝望,才最让人无法承受。
一句话在他喉间滚了几滚,华霖也怕自己说了什么会再伤害到他。半晌,他站起来走到荆芥身边,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玩笑一般道:“这就叫好了?那以后你不是得天天对我感恩戴德?”
“感动哭了我可不负责哄你。”
说完他也不给荆芥反应时间,把他往外面推:“好了我累了要休息了,明日还有的辛苦,你也早点歇着吧。”
把他赶出去后关上门,华霖轻叹一声。荆芥这个孩子心思重,什么话都藏在心里,他本以为荆芥的心结早就解开了,谁曾想他其实对别人一直都封闭着自己的内心。
想着,华霖觉得有点心疼。虽然不知道荆芥的父母究竟是如何去世的,但是想也知道,他这几年定然是不好过的……
门外,荆芥盯着紧闭的房门,心中愈加烦乱。那话他没怎么考虑就问出口了,想来陛下一定觉得他很可笑吧。
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
第二日。
华霖再见荆芥,发现他已经恢复了正常,悄悄松了口气。众人去简单买了些酒肉,荆芥又买了点精巧的木工玩意儿,就出发赶往了城外。
据荆芥所说,他爹娘,都被他葬在了他家附近。
荆芥家在庐江县下辖的一个小村庄,离群索居,住户不多,但也宁静悠远,宛若世外桃源。
只是由于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村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世外桃源长出了杂草,不见一点儿人气,更是许久都无人光顾,早已成了一片荒郊。
他说到这就不再多说,华霖预感这事多半和荆芥双亲亡故的原因有所关联,也没多问,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出了城走了没多远,就没有了可供马车通行的大路,只剩容人步行的小道。甚至因为两边都长出了半人高的杂草,即便是走路都要当心被划破了衣裳。
本来荆芥说要让华霖他们在这里等,自己一个人进去就行,但是华霖坚持要陪他一起。众人无法,只得好好护着他,艰难地穿过那条小路。
好在走了一段后,到了一片开阔地,道路没那么难行。
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华霖才远远地看到一个坟包。
走近,华霖看到坟包前立着一块简单的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吾父长卿、吾母刘丽芝之墓”。
看字迹和荆芥的很像,只是青涩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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