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来准备伺候皇帝陛下洗漱的木盆被失手摔到了地上, 福喜震惊地看着面前相拥的皇帝陛下和荆芥,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该立刻离开好,还是该立刻离开好。
但是由于太过震惊,福喜嘴巴快过意识,已经不自觉地叫出了声:“主,主, 主,主……”
主子转过身来了, 主子正皱眉看着他!
福喜心中一片恐慌, 是自己打扰了主子吗?自己应该立刻认罪然后转身就走才对。可是我的腿怎么不听使唤呢!
福喜心中转过无数念头, 好像有一团团疑云终于被拨开,见得月明天日了, 但同时又有一团团疑云忽然涌现——
他们陛下之前说不喜欢女子……
他们陛下很宠爱荆芥, 总是对他格外好……
他们陛下不顾众人反对, 坚持要留荆芥在身边……
这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释!
可是他想不明白, 皇帝陛下究竟是什么时候, 又是怎么会, 瞧上了这个臭小子的?
看着福喜愣在那也不说话,木盆里的水已经撒了一地, 华霖更奇怪, 他不知道福喜怎么这么大反应,他不就是抱了抱……
抱了抱……
小镜子嘛……
华霖觉得自己, 大概, 也许, 好像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他上次搪塞福喜,说自己,不喜欢女子来着……
有点糟糕,福喜一定是误会了。
这个误会……大发了。
方才明明只是一个很单纯的来自大哥哥对亲爱的弟弟的安慰式的拥抱啊!
华霖脸色空白了片刻,随后正色起来,先发制人,严肃道:“福喜,怎地如此慌忙?”
福喜回过神来,吓了一跳,忙弯腰捡起地上的木盆,低着头边后退边道:“奴,奴,奴才去重新给主子取水!”话说完人影已经不见了。
华霖满脸黑线地回过头去,荆芥正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咳……”华霖有些尴尬。
虽然想来荆芥不知道当初他和福喜说的话,应该是不会多想的,但是他就是莫名尴尬。
好像占了人家孩子便宜一样。
“那个,你刚才来是想和我说什么?”华霖生硬地转移话题。
荆芥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此时闻言抬眸,看皇帝陛下面色如常,心中不免有些庆幸,又有些失望。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情绪从何而来,又是为了哪般。
从他最开始想要亲近皇帝陛下开始,他就越发看不懂自己了。
看他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看,华霖心里暗暗发毛,荆芥这孩子平时不怎么说话但是脑子转得比谁都快,现在这样……
不会吧……不是看出什么来了吧……
我冤枉啊!
华霖觉得自己很冤,他当时真的是随口说说,没考虑那么许多啊。
想挠自己头发,华霖伸手拽了拽垂下来的抹额带子,结果一不小心把它扯了下来,尴尬地拿着抹额缠绕手指,华霖开口,试图跟荆芥解释:“那个……其实我……”
“我来是想和陛下请示,”荆芥终于恢复过来,压下心里那股乱糟糟的感觉,开口道,“十月初一烧衣节,我想回乡祭拜。”
“回乡?”华霖一愣,没想到他会提这个要求。
他们在江都能做的已经都做完了,多留无益,明日就要启程回京了。
想来荆芥也是因为他们要回京,所以顺势提了这个要求。
如果是刚出宫的时候,华霖也许还会有些顾虑,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华霖已经基本上对荆芥放下了所有的戒心。这件事,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思忖片刻,他答应下来,拍拍荆芥的肩:“到时候咱们从庐江绕一下,也不算麻烦。”
第二日,一大早,皇帝陛下的仪仗就离开了江都,踏上了回京的路。
一路无话。
三日后,大部队抵达了一个叫做定远的县城,并在此兵分两路。
想要去庐江需要向南绕行一段距离,折腾着所有军士一起去未免太麻烦,而且也大大拖慢了进程。但是华霖又觉得如果让荆芥一个人回乡祭祖未免太过可怜,决定自己带一小队人陪着。
是以,两队人马在定远分开,林蒙带着剑戟营大部队继续西行,兰承悦带着当初出来的那些小队暗卫,暗中保护皇帝陛下向南去往庐江。几日后在颍上会合。
福喜得知皇帝陛下的决定后,心里有苦说不出。他已经痛苦了很久,从皇帝陛下跟他说自己不喜欢女子以来,到前几日撞破陛下和荆芥的……小秘密,痛苦加倍。
偏生为了陛下的清誉,他还不能随便和旁人提起,他苦。
现如今陛下还要陪着荆芥去家乡祭祖。
祭的是什么祖啊!福喜心中哀嚎,您是当今圣上啊,只祭天祭地祭自家的皇祖啊!那是被您们一家推翻了政权的,前朝皇族的祖!您觉得您去了会受欢迎吗?
路上,福喜隐晦地向皇帝陛下提起了这个问题,比如荆芥最开始是叛军,荆芥还是前朝余孽,荆芥就是个小狐狸,表面纯良,内里狡猾……
这些话华霖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赵奉予同他说,兰承悦同他说,林蒙来了在知道荆芥的真实身份之后,也没少同他说……
无一不是劝他防着荆芥,杀了最好,以绝后患,就算不杀,也要断了手脚,流放关外,怎么能这么养在身边,还毫不设防呢?
华霖每每听得头大,但是又不知道如何说服他们,只能说一句“朕自有分寸。”勉强搪塞过去。
但是这次不一样,这次福喜的落点放在了……
“您就算再宠爱荆芥,也该有所收敛,如今宫中没有宫妃,只有荆芥一人得宠,陛下就算再喜欢,也要小心他,恃宠生骄,惑乱宫闱!”
南朝君主的贴身太监有义务提醒皇帝在某些方面要克制,要均衡,所以福喜开口说这些也不算越界。
华霖听得满脑袋官司,那日之后他忘了和福喜解释,不想福喜的误会竟然深入到了这个地步!
想着,华霖正色,第一次表露怒容:“朕同荆芥清清白白,没有你想的那层关系,以后这种话,休要再提!”这种事情,多说无益,而且多说多错,他生个气给福喜看,最能堵住他的嘴。
成果斐然,福喜看陛下真的生气了,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嘴上立刻哆哆嗦嗦地认罪,表示自己今后绝不多言。
生完气,华霖面色缓和下来,觉得这样不行。归根到底,福喜他们还是对荆芥的身份顾虑重重。
想着,他又正色对福喜道:“福喜,这一段时间,荆芥是否伤害过朕?”
福喜一愣:“没,没有……”但是他有没有动过这心思谁知道呢?福喜内心腹诽,随后听到皇帝陛下再度发问。
“他在保护朕的时候,是否有松懈?”
“没,没有……”他保护的时候,都不让别人靠近……
“那他是否勤勉好学?可曾有过叛逆之举?”
“……是。”太勤勉了,连我的活都抢!
但是叛逆之举……这家伙简直大逆不道!
福喜着急:“主子,荆芥他……根本就不将您放在眼里,时常口出狂言,不顾尊卑!”
华霖笑笑,摇头道:“他性子直,口无遮拦是有的,但是心地善良,没有坏心眼。”
“看人,不能只看坏的一面。况且,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以往的过失我们不会加以否认,但也要给他改正的机会。”
“荆芥是个好孩子,也是个优秀的人才,他没有你们想得那么阴恶,相反,多加培养,他会成为一个得力的臣子。朕会给他这个机会。时间总能证明,朕的决定没有错。”
呆愣地听完这些话,福喜觉得,虽然皇帝陛下所言,乍一听,似乎是有那么点道理,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的样子啊……
应付完福喜,华霖心好累。
他也不知道怎么和别人说,才能显得把一个曾经意图谋杀自己的“敌人”留在身边这个决定不那么智障。
他也理解福喜等人的顾虑,毕竟他们没有天眼可以开。按照常人思维,他们这种将敌人斩草除根一劳永逸的想法,再正确不过了。
只是……华霖不能按照常人思维思考。
如果有一个机会,让福喜等人正式对荆芥改观,那就再好不过了。
华霖没有想到,这个机会那么快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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