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下午, 葛言就亦步亦趋跟在葛卿身后, 去了营里的演武场。
此时的演武场与早晨那会儿不同, 士兵们围成了一个一个圈儿, 十分兴奋地观看圈中人比试, 时不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葛言虽然跟在葛卿身后, 视线却不由自主被比武吸引, 恍惚间, 脚步便往看热闹的士兵中间挪去, 到了精彩处,亦大声鼓掌叫好。
葛卿往前走了几步, 忽觉身后有异, 回头一看,自家弟弟果然已经不见踪影。
再往附近的人群中一找, 那个没有穿士兵制服的身影十分好找,哪里人多,哪里就有他!
方要上前把爱凑热闹的弟弟拉出来,士兵中忽然有人高声喊道:“千户大人来了,兄弟们,咱们请大人给咱露一手吧!”
这话立刻赢得众人赞同, 便连正在比试的人都停了手,一起起哄道:“大人, 露一手, 大人, 露一手。”
葛言自然也跟着身边的人一起起哄, 他还从未见过哥哥与旁人比试呢!
葛卿站在中央,环视一圈,所有人都十分兴奋地请他出手,便连自家弟弟也满脸期待,终于盛情难却,高声道:“好,那就露一手!你们,谁先上?”
此言一出,围得正紧的众人纷纷后退,为即将比试之人留出足够的空间,紧接着,一打着赤膊,下半身只着一条黑色军裤的汉子抢先上前,大喝一声:“俺先来!”
话音一落,两人便赤手空拳/交上了手,翻腾挪移间,掌如铁,腿似风,你来我往数十招之后,葛卿的右手已扣在那汉子喉间,呈虎爪锁喉之势,胜负已分!
接下来,士兵们轮番而上,各使手段,皆一一败在葛卿手下。
十数人之后,葛卿索性大喝一声:“你们一起上!”
众人左右相视一眼,大吼一声,齐齐涌上。
葛卿身处围攻之下,一招一式丝毫不乱,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之势,他的招式大开大合,霸气凛然,每一招每一式都能打退几人,这些,离不开勤学苦练与沙场拼杀之功。
葛言看得瞠目结舌,连场上扬起的沙尘,都未能阻隔他的目光。
约莫一炷香之后,演武场上还站着的,除了葛卿自己,便只剩站在外围围观的葛言了。
环顾一圈倒在地上哀嚎的众人,葛卿大笑道:“拿酒来!”
立刻就有人爬起来取酒,片刻后,一只装满了酒水的牛皮水囊便呈了上来,葛卿一把接过,单手拨下盖子,将水囊举到头顶,十分豪爽道:“喝!”说完,当先仰头灌下三口。
只见多余的酒水,顺着他刚毅的下巴,流到襟前,将襟前衣物浸湿,他自己却浑然不觉,径直将水囊递给一位士兵。
那士兵也如葛卿一般,仰头就是一口,喝了再递给下一人,如此一个接一个,人人都是豪情尽现的模样。
一个水囊喝完,自有下一个水囊接上,直到所有士兵都喝上一口才算完。
全程旁观的葛言,总算亲眼目睹书中所言,胸襟百丈好汉子,叱咤风云真英雄!
边关将士,本该如此!
他突然有些后悔,未曾早些跟大哥来军营了,人生在世,就该有挥洒一腔豪情的时候,便是来日黄沙埋骨,马革裹尸,亦不枉来这世间走一遭!
他这些年过得,太狭隘了。
直到被领回营帐,葛言都没有从方才的情境中回过神来。
葛卿看着愣神的葛言,心中暗笑不已,用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面上带笑道:“言儿,该回神啦!”
葛言这才把心思收回来,望着葛卿的目光中盛满了崇拜:“哥,你好厉害!”贫乏的言语根本无法表达出他心中的感受。
葛卿脸上的笑容加大了几分:“现在才知道么!”
三日后,京里来的“大人物”终于到了。
领头的是个宦官,姓王,职位是监军,大家都称他作王监军。
来人虽是监军,做的却不是监军之事,据说宫里的宠妃身染重疾,急需灵药救命,这王监军此时过来,就是传旨,命葛卿前往草原腹地摘取灵药的。
草原三大狄人部落,分白狄、赤狄和长狄,白狄最为强大,时常南下劫掠,与大晋多次交战。
赤狄与长狄在实力上无法与之相比,但赤狄部落出美女,大晋皇帝的后宫中,总有前来和亲的赤狄部落女子,因此,赤狄与大晋的关系十分不错,在大晋的帮扶下,在草原上也有立足之地。
长狄在数百年前,是草原最强大的部落,如今的赤狄和白狄,都是从长狄部落分裂出去的,时至今日,老牌的长狄却成了最为衰弱的一支,只凭着先祖余韵,在夹缝中生存。
那重病宠妃,原是赤狄部落送到大晋和亲的公主,起先并不得宠,沉寂数年后,竟一举夺得晋帝的宠爱,再过数年,晋位贵妃,封号宸,地位仅次于皇后。
晋帝现年四十有五,膝下子嗣空虚,只有这位贵妃诞下的二皇子,以及宫女出身的丽嫔诞下的大皇子,大皇子先天不足,生下来便有腿疾,因此这位二皇子,几乎是板上钉钉的未来太子。
如今宸贵妃病重,药石罔效,宫里太医皆束手无策,晋帝和二皇子如何不急,后来,还是一位游方郎中开出一张药方,那药方中最重要的药引,便是只生长在草原腹地的苍雪冰莲。
晋帝拿到这张救命药方后,一面立刻派遣密使,快马加鞭前往赤狄部落,探听苍雪冰莲的确切位置,一面派出颇得重用的王太监,急急赶往北疆,待冰莲到手后,即刻将之护送回京。
前往赤狄部落的密使传来消息,苍雪冰莲确有其物,采摘却十分不易,须得闯过守护苍狼的包围圈,然而前往草原腹地采摘冰莲,是一件十分紧急之事,因着白狄部落之故,大晋不可能派出大部队前往,王太监传信与尉迟将军商议后,决定让葛卿走这一趟。
如是这般,王监军才直接来了这边的军营。
葛卿与王监军密谈半个时辰后,便急急点了五十骑精锐随从,秘密往草原而去,临走前,只来得及交代葛言安分些别惹祸。
葛卿身在军中,便得遵守军令,无论什么原因,上头有命,下头的人便得拿命去拼。
这一去,生死不知。
对于此事,葛言完全被蒙在鼓里,只能眼睁睁看着葛卿带领五十骑绝尘而去。
见他精致中隐带艳色的脸上,掩不住的担忧,王监军的随从中,一个蓝袍纱冠的小太监,悄悄来到葛言身边,戳戳他的手臂,轻声问道:“这位小兄弟,听说葛千户有万夫不挡之勇,定能平安归来的!”
葛言心里正着急着,只瞥了他一眼,随口应道:“谁是你小兄弟,可不敢乱攀关系!”分明是前言不搭后语,连对方说了什么都没听明白。
听他言语中不甚客气,那小太监却来了兴致,硬是拉着他闲谈,从营里谈到宫中,从葛千户谈到尉迟将军。
葛言被弄得不胜其烦,正要甩手走人,转头却瞥见那王监军眸中的厉色,只得继续留在原处,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小太监闲扯。
如此一来二去,把葛言的焦心之感去除了一些,数日后,两人竟真的有了几分交情。
葛言瞅了个四下无人的时候,直言问道:“你不是什么普通的小太监吧!”
那小太监笑着挑了挑眉,反问道:“你如何得知?”
葛言将他上上下下打量几回,摸着下巴道:“就是不像,瞧另外几个跟着王监军的太监,没有一个像你这么昂首挺胸的,而且,那王监军私底下,似乎对你挺尊敬的。”
那小太监听后,便挨在葛言耳边轻声道:“如果我说……我是当朝二皇子,你信么?”
见葛言垂首不语,方将此次北上的前因后果讲了。
葛言听后,心中微惊,本以为他只是个想来边关见识一下的公子哥儿,可听他如此说,又觉得没什么不对,二皇子是宸贵妃亲子,亲自前来将那所谓的救母灵药带回京中,也并非不可能。
不出意外,他便是未来的太子,此举除了孝顺母妃外,还能在晋帝心中留下个好印象,又能亲自来看看北疆的情况,做到心中有数,可谓一举数得。
想到这些,葛言认真地看了他良久,点头道:“信!”
正在这时,营门口传来些许骚动,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拔腿往营门口奔去,一人为兄长安危,一人为那苍雪冰莲。
谁料五十一人出去,回来的,竟只有一人。
李三浑身是血骑在马上,珍而重之地从怀中掏出冰莲交与王监军,而后便往马下一栽,不省人事。
直到两个时辰后,才在军医的猛药之下,悠然转醒。
这两个时辰,葛言过得比两年还长!
他心里不断想着,大哥是否出了事儿了,否则为何不与李三一起回来。
想到这里,又立刻将这个结论推翻,不可能的,大哥身手不凡,怎么可能折在这种地方!
可是,李三混身狼狈地独自回来,又怎么算?
如此反复思来想去,心里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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