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又不忘

    
    三月阴雨，天空总是雾蒙蒙的。
    虞念把自己外套的拉链给拉上，低头对着冰凉的手哈了口气，然后才低着头往前走。
    今天最后一节课老师拖堂，放学有点晚。
    虞准在半个小时前给她打了个电话，今天可能没时间来接她了。
    虞念自己坐上了826公交车，到徽路街下车。
    刚下过雨，地面还有积水，她推开店门进去，何会莲正在厨房里忙活。
    店里坐着几个等待的客人。
    何会莲把面端出来，放在客人的桌上，看到她了，手往围裙上擦了擦:“饿不饿，妈妈给你下一碗牛肉面。”
    虞念摇头:“不饿。”
    她取下书包放在一旁，去把上一桌离开的客人吃剩下的碗收拾了。
    何会莲开了家面馆，平时只有她一个人，生意好的时候忙不过来，虞念放了学以后就会来这儿帮忙。
    一句话也不说，安安静静的擦桌子。
    店里的座机响了，虞念过去接电话:“您好，这里是一醇面馆。”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瞬，然后传来惨叫声。
    少年的声音有些懒散，仿佛丝毫不受这些外来干扰的影响:“有蛋炒饭吗。”
    虞念握着电话的手紧了紧:“不好意思，没有。”
    他轻笑一声:“那就随便给我来一碗什么吧，地址在西林街旁边的巷子里。”
    虞念用笔记下以后说了声好。
    那边又响起少年的声音，低沉微哑中还带了丝笑意，像有一片羽毛贴着她的耳朵挠来挠去，很痒。
    “让你家大人来送。”
    然后便是嘟嘟嘟的忙音。
    西林街乱的不行，平时总有打架斗殴发生，那里更是警察重点关照的地方。
    虞念握着写了地址的纸条，看了眼正在厨房里忙活的何会莲，还是轻轻垂了眼睫。
    她走过去:“一碗牛肉面，外送。”
    传单应该是虞准去发的，上面写了店名和外卖电话，他肯定嫌麻烦，所以一路走一路塞。
    也不知道怎么就扔到西林街了。
    面用外卖盒装好，外面又套上一层塑料袋，何会莲把面递给她，又拿了点零钱给她:“送完以后直接回家，妈妈这儿不忙，你早点回去休息，知道吗？”
    虞念接过钱:“谢谢妈妈。”
    然后推了门出去。
    西林街平时没什么人住，旁边就是施工工地，不过已经废弃很久了，听说投资方跑路，干不下去了。
    巷子连着巷子，头上的房子都快挨到一起了，抬头就能看见胡乱缠在一起的电线。
    太阳照不进来，地面永远是湿的，偶尔还能看见老鼠，各个都比她的脚还要大。
    她又看了眼纸上写着的地址，往里走了走，出了巷子，视野也更开阔。
    时间很晚了，天色逐渐沉了下来，可能是天气的缘故，今天黑的更快。
    路灯已经亮了，暖橘色的光。
    虞念反复对比了下纸条上的地名，确定是这儿以后才停下。
    路灯之下，少年的身影有些模糊，黑色的外套拉链没拉，露出里面的白T，低头点烟时，路灯映照下的光亮被阻隔，阴影投下。
    他吸了一口，仰头吐出烟圈。
    喉间的线条被拉伸，虞念甚至能看见他吞咽烟雾时，喉结滚动的频率。
    他长的很像自己平时看的那些少女漫里的男主角。
    神情散漫桀骜。
    与周围的场景格格不入。
    旁边还站着几个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男生，有几个脸上还带着伤。
    虞念不确定是谁叫的外卖，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手机突然响了。
    感觉到四面八方的视线都聚了过来，甚至连少女漫的男主角也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狭长微挑的眼睛，情绪晦暗不明。
    虞念轻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背过身去接电话。
    电话是虞准打来的:“你在哪呢，我过来接你。”
    虞念轻声说:“不用了，我待会自己坐公交车回去就行。”
    虞准沉默了一会:“那行，你自己小心点啊。”
    “恩。”
    挂断电话以后，身后那群人已经开打了，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少女漫的男主角似乎被惹恼了，一脚踹在彩色爆炸头的肚子上。
    力道有点大，彩色爆炸头直接摔在地上，滑出去好远，直到撞上后面的垃圾桶才算停下。
    少女漫男主角掐灭了烟过去，拽着他的衣领子，把他从地上生生扯了起来，舌尖抵着后槽牙，歪头问他:“服吗？”
    爆炸头痛的龇牙:“我他妈就……”
    后半句被一阵闷哼声阻断，少女漫男主一拳揍在他的脸上:“老子问你服不服。”
    他连连求饶:“服了服了。”
    安静的夜晚，虞念仿佛听到了一声轻蔑的笑声，带着胜过这夜色的沉。
    下一秒，少女漫男主角直接将那人塞进了垃圾桶里。
    ……
    路灯好像闪了一下，应该是电压不稳的缘故。
    少年看了眼手上的血迹，皱着眉过来，问虞念:“有纸吗？”
    虞念点头，从书包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她。
    还带着香味的。
    顾骁低头擦手，似笑非笑的问:“怕不怕？”
    虞念诚实点头:“怕。”
    他挑了下眉:“怕还站在这看。”
    虞念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把面递给他:“面坨了就不好吃。”
    顾骁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眼地上那叠传单，这才反应过来。
    她的手紧紧捏着包装袋，嘴唇有些轻微的发白。
    小姑娘应该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
    顾骁看着她，眉梢微挑，轻笑的接过来:“别害怕，我们是闹着玩呢，过家家你懂吧。”
    语调放轻了一点，像是在哄她。
    虞念低着头，没说话。
    他拿出钱包，抽出一张一百给她。
    虞念没接:“我零钱不够。”
    “不用找。”
    虞念迟疑了片刻，还是伸手接过了钱:“你微信多少？”
    他唇角带笑，身子微倾，垂了眼睫看她:“喜欢我啊？”
    离的这么近，虞念终于看清了他的眼睛长什么样。
    内勾外翘的桃花眼，带着笑意的多情，却掩不住那股子淡淡的清冷，双眼皮的弧度很浅，从接近的眼尾的地方开始延伸，白的几近透明，睫毛很长。
    笑起来的时候，眉梢微挑。
    虞念没说话。
    顾骁笑着把手机解锁，递给她:“加吧。”
    弄完以后，虞念把手机递还给他:“你记得通过一下，我先走了。”
    她刚准备离开，身后传来少年清冽的声线，带着些许慵懒，“刚刚不是说肚子饿吗。”顾骁把那牛肉面扔放在彩色爆炸头面前，“吃吧。”
    彩色爆炸头疼的龇牙，认怂的低头。
    本来看他的穿着打扮一看就是个有钱人，还是独身一人，就想拦住要点保护费，结果这人这么能打。
    顾骁用脚踢了踢垃圾桶:“我难得善良这么一回，你要是不吃的话——”
    他颔首，继而抬眸，眼神里的光被压住，只能看见深邃的瞳孔，配上他硬冷的眉骨，狠戾阴冷:“老子就揍死你。”
    最后一句话他是压低了语调说的，虞念没听清。
    西林街本来就乱，总有些混混在这里收保护费。
    以前有一次她去送餐，正好路过这里，也被一群这样打扮的人拦住，说自己肚子饿没钱吃饭，让她把身上的钱全交出来。
    从那以后，她就不敢往这儿走了。
    谁知道今天才来，就又碰到这种事了。
    她没心思掺和进去，只想赶紧回店里。这里太乱了。
    夜色浓郁的晚上，前面还要经过一段没有路灯的路，才能到公交车站。
    虞念点开了手电筒，这片儿白天都没什么人，更何况是夜晚了。
    她有点害怕，毕竟西林街的范围还是挺广的，谁知道什么时候又跳出一群收保护费的。
    身后一直有个脚步声跟着她，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等她走到公交车站时，刚好车停在路边。
    刷卡上车。
    这个点人不多，车上都是空位，她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正好看到那个离开的背影。
    颀长而又挺拔。
    车从他身旁开过去，少年微抬眼睫，视线猝不及防的对上。
    清冷的黑夜，本就该属于温柔的月光。
    他似乎，笑了一下。
    半点不见刚才的暴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