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凰羽:权妃要当政

第五十六章 无法割舍,是你

    
    距离驻地一里外有座山谷,处于两山夹缝间,形成一道天然屏障挡住了大半的风霜,山脚下有一山洞。洞口约一人高,两边怪石嶙峋,洞内漆黑一片,凉风嗖嗖。
    洞外阙月遥挂,微光点点,不远处栽种着凌乱散布的冷杉,直通山头,冰寒交迫中纹丝不动,如守城的将领般傲然挺立。
    雪白的衣角在这雪夜中飞舞,女子长衫玉立,脱去了平日里戴着的假面。一身冰肌玉骨似雪中仙。
    洞中突然跃起零星的火光,噼噼啪啪的柴火在底下灼烧着,火光越来越大,照亮了男子刚毅的棱角。
    他百无聊赖地用干枝挑动着柴火,纯黑色的瞳孔中倒映出不停跳跃的火光,嘴边轻哼道,“这就是你说的喝酒的好地方?”
    他们两从相识至此,似乎都是从属的关系,像是这般亲近,还是第一次,可心底又隐隐有一种熟悉亲切之意。仿佛两人已经相识许久,本就该这般自然随意。
    “也罢,今夜便做一回举杯邀月的风雅之事吧。”他似乎在自言自语,目光懒散地在山洞外的女子身上扫过,她将大刀插在一旁泥土中,徒手在冷杉树下挖了个洞。树旁站着两匹马,来回跺着蹄。
    刀身遥映着月光,冷然透亮,他虽不懂武,但也看出这把刀做工非凡,不由赞道,“好刀!”
    瑾弈回过身微微一笑,“挚友所赠。”
    她一手拎着一壶酒,怀里还揣着两壶。走到凌澈身边,就地坐了下来,此刻她未戴假面,露出许久未见的女子容颜,别的女子在她这样的年纪多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可她即使作女子扮像时也都是素颜朝天,无论容颜还是性格,都是清清淡淡的,不招人喜欢。
    瑾弈将酒递给他,道,“要令王爷失望了,此刻陪伴外侧的不是娇声侬语的佳人。”
    凌澈接过酒,毫不在意地说道,“这世间女子于我来说大抵都是如此。再说七爷这般魄力的女子岂是常人能有所及的,今日得君陪伴,该是我荣幸之至才对。”
    瑾弈拨开酒塞,仰头一口饮下,辛烈热辣的酒如火焰般穿透喉咙直达肺腑,丹田处一阵火热,赶走了周身寒气,她突然觉得全身舒爽,可心底又有一丝道不明的苦涩隐隐作祟。
    凌澈看得直皱眉,这女子怎得喝酒也同男人一样豪爽,他刚要拦下她,不想瑾弈转了个身,不着痕迹得躲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淡淡瞥了他一眼,那双平日里清明一片的眸子在喝酒之后泛起了氤氲水晕,眼底蒙上一层薄薄的胭脂色。她眨了眨眼睛,幽幽道,“无妨,伤已好的差不多。”
    她仰头又痛饮一口,想要平复心底那抹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灌入喉间的酒液热烈汹涌辛辣,对面的男子双眸深湛沉冷,黑色中泛着点点幽蓝色的光,宛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泉涌,细小的石子落入其中,荡起细微的涟漪,顷刻间又一览无痕。
    视线不经意地与那双狭长的凤眸冲撞在一起,瑾弈迅速别开眼。
    她睁开眼,又是一口酒过,掩饰性地转过头,拿起树枝挑动着熊熊燃烧的篝火。
    跳跃的火光将那张不可多得的俊颜照得通红,他也拔开酒塞,饮了一口酒,自然不像瑾弈那般狼饮,且作为湘国皇子,举止总是雍容尊雅的。在两人的长久静默中,他下意识地摩挲着袖中之物。
    垂头的女子突然道,“王爷还是这般怀念着这画中之人吗?即使离开皇宫,也会将这幅画随身带着。”
    凌澈一震,手中的画轴掉了出来,摊开一角。他伸手抚去沾到的泥垢,索性不再隐藏,大大方方将画轴放在自己手掌心,神色依恋如同看待珍视的情人般。他一遍一遍抚摸着画轴。眼底的深情让人无法不动容。
    可就是这种无法忽视的深情让瑾弈的心如同万千钢针扎在心头,一下一下如同凌迟,若不是今日他撩开门帘的刹那,又在拉住她手的那一刻她无意瞥见,她怕是永远不会知道那个本该在五年前消亡的女子竟是被人如此珍惜怀恋着。
    她需要确认,确认那画中之人,所以她抬起泛起冰凉的指尖,收起心中的胆怯退缩,尽量用平直的语气道,“王爷这般珍视着的女子,不知是怎样的人间绝色。”
    凌澈苦笑了声,“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是过了这么多年,怕是所有人都忘了她了。”他将画轴徐徐展开,画中的女子露出真容。
    画中那个风华绝世的女子优雅地笑着,笑容中没有一丝阴霾,她像是降入人间的精灵,随着她一笑,四周的景物也流淌着暖意。
    画卷最下方,提字,吾之挚爱。
    瑾弈只觉得胸口像是被砸了一记闷拳,让她窒息般难受,心底的凄苦愁绪终于泛滥,在这一刻将她湮没。她脸色惨白,眼眶中打转的泪在她强忍了数次之后,终于随着激烈的心绪一滴一滴滚落。
    陷在回忆中的凌澈,纯黑色的瞳中满是难得一见的温柔,原来像他这么倔强的孩子也会为了一个人而露出这么温柔的神色。
    “咦,你怎的哭了?”凌澈面色茫然。
    瑾弈摇摇头,背过身将一脸的泪水抹去,心里凄凉无助下她将鬼泣紧紧抱在怀中,似乎抱着它就能平静下来,一如刀尖舔血的那些日子里只有抱着这把染血的大刀才能够平抚她内心的不安。
    “只是想到些往事。”她平静下来,泪已不再流,可看着火堆前让那个孤独寂寥抱着画卷的背影心底又不勉泛酸。
    她指着画上的女子,幽幽道,“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能得王爷怀念至今,实在是这女子之幸。”
    凌澈用指尖一笔笔勾勒着她的轮廓,似乎在抚摸那个历史上已死去的女子。“这世上本就没多少人还记得她了,若是连我都忘了,她会有多孤单。”
    他指尖停驻在女子的眉侧,“阿瑾生前看似从容潇洒,可我知道她最怕孤单,最怕被人遗忘。所以即使只有我也要记得她。”
    他长叹一声道,“你哭什么。我爱的人已不在世上,你爱的人还好好活着呢,虽然我与他有着刻骨仇恨,但我答应你,绝不会害他性命,总有一天,会将他带到你面前。”
    事到如今,她又怎么可能再为傅睿流一滴泪,让她痛心的,正是眼前这个男子啊。
    直到她死去多年,以另一个身份和另一张脸活着时,那些她作为公主时不知道的真相才一页页含泪泣血般置于她面前。她才恍然醒悟,当年那个倔强的少年,一直以来是用怎样的情感来面对她的。
    英俊的小五,温柔的小五,倔强的小五,孤单的小五,还有悲伤的小五啊…
    夏瑾,你生前何其可悲,死后又何其幸运!多少人薄情负你,可天地间至少仍有一人念你如斯。你该知足了…
    可心底的苦涩之意越发浓厚,凄凉之感无处抒发,深感幸运的同时又深感悲痛。
    明明近在咫尺,她却无法用这张千疮百孔的脸与他相认,告诉他那个人还以另一个身份活着。
    而更重要的是,无论作为夏瑾还是瑾弈,她都无法回报这份深情!
    夏瑾的一生已毁,何苦又拖他人错付情衷。所幸只要她不说,小五便永远不会知道。而她能坦然面对他的时刻,也只有这样一个茫茫雪夜。
    酒入愁肠,如刀割剑刺。痛心之余酒壶已空,瑾弈随手一抛,酒壶摔落在地上,碎成数瓣,身旁的男子早已醉倒。安静地坐在一旁。
    酒量还是这么浅,还以为长大了会好…
    瑾弈记起小时候小五曾随着敬铭王入京,皇宫里的人都不喜欢这个沉默寡言的男孩子,偏偏她对这个弟弟喜欢的紧。
    夏瑾喜欢捉弄人,夏日里便带着小五去捉蛐蛐,冬日里便领着小五偷偷喝烈酒,让他一度喝醉睡了三天,为这事儿他们俩都被骂了,结果之后两人又乐呵呵的凑在一起玩闹。
    再后来,再后来就长大了,在擂台上遇到了那个如谪仙般的白衣少年,于是终此生,眼中,心中便只得一个他,再记不得儿时的那个弟弟一样的玩伴。
    瑾弈靠近熟睡的他,从他手中抽出那被他珍藏了许多年的画轴,画轴上那张绝色的丽颜已在记忆中模糊,瑾弈将画卷捏在手中,良久又替他拢好放回他手中。她可以毫不犹豫地将傅睿那半截碧玉箫毁去,却无法做到将这幅被小五珍藏在心间多年的画丢入火堆。
    她一把拉过凌澈,不想他竟然一点力气也无,软绵绵地躺倒她怀中,他的头枕着瑾弈的肩膀,面色恬静安详。瑾弈将他扶起身驮在背上,双臂环着他慢慢圈紧。儿时的回忆纷至沓来。
    冬天的皇宫很冷,她也是这样背着醉倒的小五一路走着,她一边走一边拍着他,“小五,小五,醒醒。”
    背后的小五嘟囔着嘴,口齿不清地叫着,“嗯嗯,瑾姐姐。”
    她记起来了,当时的小五说的很轻很模糊,他拉着夏瑾的手晃啊晃,说,“瑾姐姐,以后要一直在一起哦。”
    她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然后小五就睡了整整三天。
    他是弟弟啊,怎么会忘了呢,明明作了那样的约定了。
    夏瑾的一生与傅睿纠结缠绕,挣脱不开,却不想有人在远方一直挂念着她,如今夏瑾已死,小五,小五,你该忘了她,没良心的芙公主,一生都忘记了你,所以你也忘了她罢。
    此时此刻,陌路相逢,相念不如相持,相认不如相忘。
    瑾弈将他扶上马背,她则骑着另一匹马,牵着凌澈那匹马的缰绳缓缓朝驻地走去。
    ------题外话------
    我这文可真够冷的…我写得开心,各位看官大人能多看两眼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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