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还是怔怔的, 绞尽脑汁思量了一下, 还是只能回道,“奴婢不知道。没听娘子说什么事, 娘子一天都高高兴兴的, 挺好的。”
沈晰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会儿, 又还是多问了句:“那孤过来之前, 她都干什么了?”
没准儿就是晚上这会儿遇上了什么事,她还没想好跟不跟他说呢?
白玉一想, 说:“娘子在写东西,是在……”她扭头看向书案, 却没看见那个本子, 便只又道,“在她近来常用的一个本子上写的。但写的什么奴婢就不知道了,她不让旁人看。”
近来常用的本子?不让旁人看?
沈晰忖度片刻,起身走向了书案。
书案总共三个抽屉。拉开第一个,里面只有一方砚台和一锭墨;沈晰把它推回去又拉第二个, 里面果然是个本子。
这本子还挺精巧,是布面的,但不是常见的那种有着简单纹路的缎面,而是用了一块绣布, 一对在枝头依偎着的喜鹊刚好在正面。
沈晰心里矛盾着, 她不让旁人看, 那他能看不能?
现下她不在房里, 不告而拿是为偷,不告而看那就是偷看。可是……
沈晰的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他一直觉得她很有趣,太想了解她的小秘密了。
他便在心下跟自己说,若她真是有什么麻烦还在犹豫是否要求他帮忙,他这般看一眼,若是能帮就直接帮她办了,帮不了就当没看过,这样可以吧?
他是为她好!
但在翻开之前,他的手又滞了一下。
万一是些不好的、甚至可说是坏规矩的事呢?
……罢了,那他也不怪她,也当没看过就是了。眼下是他先行事不端,不能反过来怪她。
脑子里把这些千回百转地都想了一遍后,沈晰终于带着一种莫名的忐忑翻开了手里的本子。
楚怡刚才写东西将本子压出了折痕,这一翻就正好翻到了她写的那一页。沈晰首先注意到的,是这一页正当中用朱砂画了一条笔直的竖线,将一页纸分为了两边。
两边的最上方,一边写着“缺点”,一边写着“优点”。
看到这儿,他下意识地觉得她大概是在写什么东西的优劣,但接着看下去……
咦?
首先,缺点那边的一条是:“地位太高,相处时总没有安全感,说句话都要担心会不会被拖出去砍了”。
沈晰眼眸微眯,又看第二条:
“三妻四妾,不可能一心一意对我”。
这明摆着是写他啊!
沈晰看得不乐,心里堵得慌,想把她叫来理论,然后又憋着气看另一边——还有优点嘛!
优点栏共有三行,每行都很简短,只有寥寥几字:
“还算讲理”;
“还算宽容”;
“对我还算好”。
“还算”是什么意思?!
沈晰真的不高兴了!
他脸一阵阴一阵晴地盯着这三行,心里不服气。那两条缺点他可以装没看见,因为他虽然瞧着心里不是滋味儿,但仔细想想吧……也确实是那么回事。
这三条“优点”就不同了,“还算”是怎么回事?这么勉强吗?
她写完两条实实在在的缺点之后想夸夸他,只能这样勉为其难地写下三个?
“哼!”沈晰怒然把本子拍在了案上,原已被他的脸色吓得瑟瑟发抖的白玉扑通就跪下了,直呼:“殿下息怒!”
沈晰沉沉地坐到椅子上,一脸不快地瞪着那个本儿,钻牛角尖地使劲在心里问:我不讲理?我不宽容?我对她不好?
没心没肺!
她平常都一副开开心心的样子,原来心里头竟是这样看他的。
若不是他偷看了这个本子,他都不知道!
沈晰特别气,气了半晌,心念又一动。
他带着满脸的嫌弃再度把那个本子拿起来,往前翻了一翻。
他想看看她更多的想法,但这个本子她还没用多久,前面没什么了。
他只看到了她对他两天前突然杀过来问她怎么了那件事的感受:“猝不及防地跑来问我怎么了,吓死了好吗!希望所有身居高位的人对自己的地位心里有数,就算是对人好也不要这么突然,不然真的吓晕过去啊!”
“噗嗤——”太子忽地喷笑出声,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的白玉诧异地抬了下眼皮,只见太子仍盯着手里的本子,好像正回味着什么,然后啧了声嘴,将本子收回了抽屉中。
接着他看向她:“你。”
白玉赶忙低头:“殿下。”
“孤看她写了什么的事,不许告诉她,否则孤拿你问罪。”太子冷冷道。
“……是,奴婢一定守口如瓶!”白玉哆嗦着磕头,太子很满意,便从案前起了身,坐回了床边去。
又过了小两刻,楚怡洗完了澡,穿着一身干净的中衣裙边擦头发边往屋里走。绕过屏风,她看到太子已倚在床上了。
他脱了外衣,也没盖被子,一身洁白的中衣穿在身上显得干净优雅,手里拿着一本折子正专心读着。楚怡怔了怔,发觉这个画面曾经跟她少女时期所期待的恋爱画面差不多。
——她曾经设想过自己以后要找一个很帅的男朋友,还花痴地脑补过他穿着白衬衫躺在床上翻杂志的样子。
眼前的太子,比她当时能设想的帅气还要更好看一点儿!
她下意识地吸了下口水,调整了一下心绪,若无其事地走向妆台。
青玉上前帮她接着擦头发梳头,她无所事事,就拿了根钗子在手里摆弄。沈晰靠着枕头,目光无声无息地向上挪了两寸,落在了她的背影上。
瞧着人美性子直,没想到还挺会记仇。
沈晰淡淡挑眉。
嗤。
等楚怡耐着性子任由青玉给她打理完头发时,他手里的折子已换了一本。她走到床边瞅瞅他,乖乖地从他脚后绕到了内侧去。
和上回一样,她一上床就敏捷地把自己盖进了被子里,沈晰侧眼瞧瞧她,信手将折子放到了一边。
然后他翻了个身,支着额头端详她。
“……”楚怡往被子里缩了缩,被沿儿一直遮到了眼下,“怎么了?”
沈晰斟酌了会儿,心平气和道:“等入秋时多半还有秋狝,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他刚才想了半晌,什么“讲理”“宽容”都是时间久了通过各样大事小情才能真正让人信服的,唯有“对她好”这一条,他可以主动努努力,让她觉得他真的对她好。
但楚怡愣了一下,哑哑道:“这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各府皇子都会有家眷跟着。”沈晰淡声,“太子妃有着孕,徐氏刚犯了错降位。余下的人里我带谁,也轮不着旁人置喙。”
“……”楚怡心里挣扎起来。
她确实是很想出去玩的,作为一个现代来的女孩子,她虽然在家时也宅,但自愿的宅和被困在一个地方是不一样的。而且古代又没电脑没手机,她在宫里闷了这么久,的确有点快憋不住了。
可是这难得的出去玩的机会,只怕不止对她,对旁人也是个福利吧?少有的福利,谁独得了谁招人恨不是?太子妃和云诗是有着孕不宜远行,另外几个人会不会想活撕了她?
她终于将心一横:“臣妾觉得还是……”
“就这么定了。”他在她额上一吻。
楚怡:“臣妾觉得……”
太子:“你可以先准备着,回头孤让张济才挑一匹性子温顺的马给你,这阵子你先熟悉熟悉,免得到时它不听你的。”
楚怡:“臣妾觉……”
“乖,睡吧。”他又亲了她一口便也躺下了,胳膊一施力把她兜到了胸前。
楚怡僵硬地在他胸口伏着:“……”
臣妾觉得您在欺负人!
她现在很想这样说。
.
翌日,太子在离开绿意阁之前,硬把楚怡揽在怀里亲了半天。
他亲完额头亲脸颊,亲完脸颊亲嘴唇,亲到楚怡都觉得腻歪肉麻了才走,再不走估计连早朝都要迟到了!
楚怡在他走后在堂屋里干戳了半晌,茫然地想他什么毛病啊?谁刺激他了啊?
他虽然总共就在这里睡过两次,但每天中午都来用膳啊,以前没见他这样啊!
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绿意阁外,沈晰一路都神清气爽——把自己喜欢的姑娘圈在怀里亲来亲去真有意思,以后可以时常这样。
早朝上,沈晰依旧神清气爽——盗墓的案子顺利结了,而且比父皇和一干官员预想的都要快了许多。大功一件,从他到一干东宫官员都出了个风头。
下了朝,沈晰还是神清气爽——他回到书房院门口的时候,便见大名在外的楚成已等在院中了。
楚成没行大礼,只朝他一揖:“殿下。”
“楚公子。”沈晰含着笑上前,“里面请。”
二人进了屋,各自落座。沈晰着人上了上好的明前龙井来,楚成颔了颔首便端起茶盏来细品,淡泊的样子令沈晰心下轻笑:打算给我个下马威?
他便抢先一步开了口:“楚公子的大名孤早就知道,公子为何想见孤,孤心里也大致有数。但孤今日想先问一问……”
楚成在此时放下了茶盏,平静地看向他。
沈晰:“沈映最初拿来的那条翡翠盘龙,公子坑了孤多少银子?”
“?”楚成正咽下去的茶水在嗓子里卡了一下,但他也没有否认,定着气问太子,“殿下怎么知道的?”
“这点识人之能,孤身为储君,应该有吧?”太子和善道。
楚成不禁心下欣然,看来太子也是善识人心的人,日后必会更有趣了。
“两千两。”他坦诚道。
沈晰悠然点头:“以两千两将公子收入麾下,孤也不亏。”
“?”楚成对他的开诚布公有点意外,好生打量了他两眼,赞道,“殿下没想到殿下如此直爽。”
直爽?
沈晰似乎是有生之年第一次听到这个评价。
可能是让你妹妹带歪了……
他心里揶揄着想。
但这种揶揄他绝不会让楚怡知道,不然她把他记到本子里怎么办?他还打算日后继续偷看呢,不能总让她有坏事可记。
他早晚要让她夸他,让她实实在在地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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