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亚动物诊所病历记录簿（第六季）

    
    “风平浪静的时候，有多少轻如一叶的小舟，敢在宁谧的海面上行驶，和那些载重的大船并驾齐驱！可是一等到风涛怒作的时候，你就可以看见那坚固的大船像一匹凌空的天马，从如山的雪浪里腾跃疾进；那凭着自己单薄脆弱的船身，便想和有力者竟胜的不自量力的小舟呢，不是逃进港口，便是葬身在海神的腹中。啊，这就是命运，是多么的壮美啊……您说是吗？医生。”
    壮美你妹啊！！
    本来好好地在他的小动物诊所里为那些可爱的……？喔，不，偶尔也会有浑身肌肉却用“小拳拳锤你胸口”语调的人身牛头怪物。还有那些温顺的……？！嗯，对，也偶尔会有统领英格兰的骄傲大肥猫。更有很多听话的……？等等，当然也会有心情不爽就喷火的地狱犬……
    咳咳，不管怎么说，在诊所里面看诊的兽医再怎么危险，顶多也就是有个被猫爪子挠、牛蹄子撅、地狱火烧……的危险而已！
    看看眼前那漫天飞舞的阴魂、辽阔无边的荒漠以及面前呼啸咆哮的冥河……这特喵的森森就是地狱啊！！
    他既没有但丁那么蛋疼爱到地狱当诗人，也没有大力神海格力斯那么牛逼神勇无敌金刚不坏地下地狱抓狗狗玩……
    他就一普普通通的人类兽医而已！！
    下一趟地狱他还能回得来嘛？！
    拜托你们这群不把人当人的妖魔鬼怪们稍微考虑一下一个普普通通人类的感受啊！！
    ——这是一个倒霉催的兽医在地狱求生存的故事。
    诺亚动物诊所病历记录簿
    Season Ⅵ
    《病历记录一百一十四页：美女蛇的眼球》
    “风平浪静的时候，有多少轻如一叶的小舟，敢在宁谧的海面上行驶，和那些载重的大船并驾齐驱！可是一等到风涛怒作的时候，你就可以看见那坚固的大船像一匹凌空的天马，从如山的雪浪里腾跃疾进；那凭着自己单薄脆弱的船身，便想和有力者竟胜的不自量力的小舟呢，不是逃进港口，便是葬身在海神的腹中。啊，这就是命运，是多么的壮美啊……您说是吗？医生。”
    站在发黑的高耸礁石上，高颀英俊的青年儒雅地微笑着，薄薄的嘴唇轻动，吟唱出莎士比亚的名剧中让人回味无穷的对白，片刻后，回眸看向后方，星辰般熠熠生辉的瞳孔里，仿佛蕴含着无尽难以倾诉的情感……
    “……”
    还穿着白大褂、背着出诊药箱的医生，看看帅气青年身后的背景——那漫天飞舞的阴魂、辽阔无边的荒漠以及远处呼啸咆哮奔腾不息的冥河……风中凌乱中。
    这是怎么一回事？！
    来个人解释一下好不好？！
    半小时前，他还好好地在他温暖、舒适的小诊所里，跟他的可爱温顺（？！）的宠物狗狗玩游戏。
    半小时后，他就已经站在了地狱里头。
    他自问平日也没干什么缺斤少两、道德败坏，顶多就是初中测验做个小抄、小学扯一下喜欢小女生的辫子之类，还不至于十恶不赦到下地狱吧？！
    好吧，根据俄耳特洛斯他哥——刻耳柏洛斯先生的叙述，是因为地底下有条蛇不舒服，不舒服了当然得翻身了，既然不舒服，就要看兽医了对吧？那好，问题来了，他喵的这条蛇不是普通的黄金巨蟒啥的宠物，而是一条大到卷住世界的大蛇——尘世巨蟒耶梦加德（Jormungandr）！！
    他的诺亚动物诊所太小，因此没法把它带到诊所看诊……靠特，就算大动物医院也没法容纳这种体型的大蛇吧？！
    为了世界不会在尘世巨蟒感冒打喷嚏的时候来个现实版的电影《2012》，在刻耳柏洛斯先生“亲切”的邀请下，他必须出诊一趟，而尘世的巨蟒在地底的极深之处，而到那里的捷径，就是走一趟地狱……
    靠特，这不科学！！
    这特喵的森森就是地狱啊！！
    他既没有但丁那么蛋疼爱到地狱当诗人，也没有大力神海格力斯那么牛逼神勇无敌金刚不坏地下地狱抓狗狗玩……
    他就一普普通通的人类小兽医而已！！
    下一趟地狱他还能回得来嘛？！
    “医生，你的脸色有点发白，是不是觉得冷？”青年摸了摸骆赛的脸庞，触手之感虽然有些凉意，但比起地狱的森寒，活人的温暖绝对是极其罕见。
    他脱下了外套披到身形单薄的医生身上，在阴冷的寒风中骆赛那小身板好像随时就要被风吹跑了似的。
    脱下外套之后，俄耳身上却只剩下一件黑色的背心，那还是骆赛老妈给寄过来的老人头牌背心，只不过骆赛那小身板的尺码穿在高颀壮实、很有欧洲人种族优势的俄耳身上，那简直就是件紧身背心，介于胸膛坚实如同绵绸包裹了岩石般韧硬的肌肉，手臂但不管怎么说，风还是很大啊！
    “不行。穿那么少你会着凉的。”骆赛回过神来，连忙拒绝。
    “着凉？”被医生关心的俄耳笑得温柔极了，就像地狱深处一道明亮的光芒，“医生，你难道忘记了我们是什么物种了吗？”
    温和的轻轻扬起的嘴角上扬的角度忽然加大，变成一种痞相十足的笑容，青年的声音也从刚才温文儒雅如同邻家大哥哥的温和变成一种牛逼哄哄老子我天下第一的调调：“老子可是地狱双头犬！！！”
    明明脸庞完全没有丝毫变化，依然是英俊帅气，但因为眼神和笑意的变化，就好像完全换了另外一个人般。
    粗鲁地把外套直接压到医生的脑袋上：“万一冻挂了，就直接留在地狱别走了。”
    “……”
    这种嘴欠到想要揍人的关心，还真是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了。
    “诶哟，多么一个很美味的灵魂啊，闻到都让人心动不已，就留下来嘛！”
    一个娇嗲的声音从阴影中响起，可伴随着如此娇媚的声音，是一种爬虫类履带式运动的特殊摩擦声。
    肋骨和腹鳞之间的肋皮肌收缩，带动肋骨向前移动，而宽大的腹鳞一片接一片的翘起，竖立的腹鳞就像一只只的小脚踩着地面，就这样肌皮肌的用力、放松，反作用推动的向前爬行的细碎不断的簌簌声音听得极为?人。
    地面上出现了奇怪的光影，上半身是身材妖娆、长卷发的女性，而下半身连接着却是蜷曲着的巨大蛇躯。
    一条白玉雕琢般光滑的手臂从骆赛后面探出，环绕勾住了他的颈项，青葱修长的指尖轻轻撩过他的下巴，甜腻的声音在耳际边响起：“好新鲜，还是个大活人呢！嗯……虽然岁数大了点，不及孩子的鲜嫩……”
    真的很抱歉啊！
    他岁数不止大，还老皮老骨的是块老腊肉了好吧？！
    那麻烦能移开那些自以为很漂亮但指甲很尖而且还黑乎乎的，就算是小孩子都懂得指甲长了如果不剪的话很容易藏匿脏垢不卫生好不好！
    换成平时，这种恐怖片式的怪物出现模式要把骆赛给吓个半死，可自从被丢进地狱，破罐子破摔状态的医生已经进入了内心深处的草原放出成群羊驼的状态——别逼我放出我的羊驼大队，分分钟踩死你信不信？！
    特洛斯的脸色变得非常不好看，嘴角掀起，从牙缝间滋出人类听不懂的恶魔低语：【把你的手拿开……拉米亚……否则你会受到地狱火的焚烧……】随着恐怖的声息，从他嘴角像烟火一样冒出一丝丝的黑色火焰。
    “你是……俄耳特洛斯？！”
    美女皱起眉头，蛇身在地上盘动卷起，让她的上半身升起更高，金色的卷发在风中飞扬：“太好笑了！俄耳特洛斯竟然成了人类的宠物？！厄客德娜愤怒的咆哮声想必会响彻塔耳塔洛斯……”
    “闭嘴！！”
    震怒的特洛斯仰天长啸，震耳欲聋的吠叫声像荒原的狼吼般响彻灰色的地狱荒野。柔软的头发根根爆起像尖锐的荆棘转眼变成了钢针般坚硬的鬃毛，足以咬穿钢板的獠牙森白锋利，转眼间，刚才还帅气英俊的青年已变成了一头黑色杜宾外表的双头恶犬，一颗脑袋呼哧呼哧地喷着地狱火的吐息，一颗脑袋呼呼无声，然而一丝银色的唾液垂落在地上时毒性之剧烈甚至严重腐蚀了地面。
    “俄耳特洛斯又怎样？！难道我会怕你不成？”长而有力的蛇尾突然像鞭子一样抽过来，一下子缠在了骆赛的腰上，那巨大的蛇身力量极大，一下子就把医生卷上半空，“老娘在地狱吃了这么些年的腐肉，好不容易来了块鲜肉，谁也别想把他从我嘴里抢走！！”娇媚艳丽的面孔瞬间变得无比狰狞，卷曲的头发逆风飞扬起来，尖利有力的双爪简直是轻松能从医生的胸膛里挖出心脏来。
    “放开医生！！”特洛斯发出了比草原的鬃狮更凶恶的吼叫。
    “……”而一贯温和的俄耳也不像平时那般冷静，长脖子缓缓低垂，喉咙发出低沉的咕噜噜的声响，双头犬的四肢伸开，犬毛倒竖，随时准备扑向这条半人半蛇的巨大蟒怪。
    它们认识这条半人半蛇的女妖，更知道她邪恶的本性，她绝对不是普通残忍的妖魔，而是对血液饥渴无比，以残杀吞食孩童为乐的恐怖女妖。医生落在她的手里，那真的只能说是凶多吉少。
    “……”
    现在是什么情况呢？
    嗯，看样子，我是被一条蛇卷住了。
    然后，他家的狗狗正准备跟蛇发动攻击。
    宠物犬跟野外的毒蛇似乎是相当不对盘的两个种族，作为兽医，他就曾经不止一次接诊过因为给被野外毒蛇咬伤的宠物犬。甚至还有一次，一只狗狗在田野玩耍跟铜斑蛇短兵相接后，狗狗咬住了蛇，蛇则用身体死死缠住了狗狗的嘴巴，令它无法张口撕咬，导致双方都无法摆脱对方的僵持局面。
    当然这并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实际上作为犬主，应该避免自己的宠物犬跟野生的蛇接触。狗狗性格活泼，对世间万物都几乎抱有一种好奇心，而它们总是习惯用鼻子去嗅，甚至用舌头去舔，可对于蛇来说，这可不是一种受欢迎的举动，蛇肯定会发动袭击，如果那条蛇是剧毒的，那意味着狗狗很可能中毒，而且如果没有及时采取急救措施，防止蛇毒扩散的话，那么狗狗很可能就会中毒而死。
    “等一下。”
    被卷在半空中的医生淡定扶了扶眼镜。
    “这位女士，你最近是否觉得皮肤比较干燥，表皮角质化程度很严重呢？”
    “……咦？！你怎么知道的？！”
    “还有就是，皮肤甚至已经出现了严重的磨损，甚至有残缺不全的情况？”
    显然，皮肤是女人的生命共同体，无论是人类还是怪物，只要是雌性，显然就没有不注意皮肤好坏的。
    半人半蛇女妖瞬间忘记了还在跟地狱双头犬对峙剑拔弩装眼看就要干起来的情况，变成对自己的皮肤超级在意的粉红少女，双手捧着脸庞尖叫起来：“咦？！说起来真的呢！我最近的皮肤突然变得特别粗糙！这都怪天后在我身上施加了不能睡觉的咒语，没有美容觉肯定会影响皮肤质量的啊！人家才二十好几的，才不要皮肤粗糙啦！”
    美女嫩白的脸庞以无限接近于零的距离凑到医生眼前，简直都跟他脸贴脸了。
    那边的狗狗嗤之以鼻，知道对方底细的特洛斯毫不客气的戳破对方：“老、太、婆！你的岁数单位是用万来算的吧？装什么小女生啊！皱纹的皱褶都一层层能夹死个苍蝇了！”
    无论是妖怪还是人类，只要是雌性，就绝对不会高兴被称为“老太婆”，即使她确实是。
    “俄耳特洛斯！！！”
    像被踩了尾巴的女蛇妖，瞬间又严重妖化起来，头发飞扬，犬齿爆长，指甲尖锐，蛇族探叉舌的咝咝声让人头发发麻。
    然对于医生来说，这场景恁是熟悉是怎么回事？
    喔，对了，葫芦娃，葫芦娃，一根藤上七朵花……
    再来一个“叫我女王大人”，这造型，不就是老惦记着吃炖葫芦瓜的青蛇精?。
    医生淡定地打断了两只准备开撕的小动物：“我注意到你的鳞片颜色没有什么光泽，甚至呈现出一种灰暗变浅的感觉。另外还有你的眼睛，已经有点蓝白的状态。根据我的判断，你应该是准备进入蜕皮的周期了。”
    “诶？！蜕皮？！”
    “您下半身的蛇体其实是表皮衍生的角质鳞，鳞片与体表连在一起，包裹身体，主要是保护体内的器官，并且防止体内水分蒸发的作用。而表皮也没有皮肤腺体分泌汗液导致干燥的缘故，这一层表皮是极其容易角质化的，简单的说，就是变成一层死细胞。再加上日常需要爬行导致磨损，就需要定期蜕皮，换上新的鳞片。可以说，这是一个有趣的生长规律。”
    “原来是我要换皮！！”美女一脸惊讶，转念一想自己要剥下身上的皮呢！那得多疼啊，瞬间露出怕打针的病人看到医生给他开输液时的表情：“医生，换皮疼不疼啊？”
    作为一名医生，对于病患，骆赛总是有着足够的耐心：“疼倒是不疼。但是需要注意保持湿度，因为如果蜕皮时的湿度不够，会导致停止蜕皮，旧的皮会残留在身上。如果皮蜕不下来，就很可能导致死亡。一般来说，本身就不健康的蛇和怀孕的蛇蜕皮就比较困难了，因为蜕皮的过程中受阻，有时甚至会达到几天都蜕不下来，如果一直都蜕不下来，就会引发死亡了。这个时候就得人工干预，协助它蜕皮。”
    “这样啊！我得找个帮手才行了。不然我的皮蜕着蜕着蜕不下去，那就惨了！”
    “……”
    能把一个成年人整个举起来，不是挺健康的吗？！
    完全不需要帮忙吧？
    至于帮手……是用来做蜕皮后补充营养的粮食储备吗？
    骆赛忍不住内心严重吐槽，当然，他并不会这样打击病患的积极性，更何况，他现在正被他的病患用尾巴卷起吊挂在半空中。
    半人半蛇的美女扭动纤腰：“既然这样，我得赶紧去找一个潮湿的洞穴了！”
    巨大的蛇尾带着骆赛往下一放，在他双脚重新接触到地面，巨大的蛇尾缓缓滑动抽离他的身体。
    “医生，您真是个不错的人类。诶呀，我想起来了，您不就是米诺陶诺斯到处称赞的人类医生吗？”
    米诺陶诺斯？！
    都给他做广告做到地狱深处去了？！真是……
    太！感！激！了！呀！！
    但是广告可不可以拜托做给普通一点的客户，都已经郑重澄清了，地狱的客户来他的动物诊所光顾他并不是特别欢迎啊！！
    “这就难怪了呀！对了对了，听说您还不收诊金……”
    谁说！？乱讲！！
    不受诊金他的水电费账单怎么交？！
    当然是要收的啊，问题是你们能给人类世界流通的货币吗？！
    “既然这样，我就把这个送给您吧！”
    蛇身女妖拉米亚不等骆赛拒绝，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抛了个娇滴滴的媚眼：“再见吧，医生！等我换完皮，再约哦！”然后摇摆着妖娆的身躯施然离开了。
    然并不要。
    医生默默地摊开手，看着手掌中滚动的一颗眼珠子。
    “……”
    什么鬼！？
    他要个眼珠子干嘛用？！他又不是鬼太郎！！
    特洛斯瞅了那个眼珠子一眼，大鼻头打了个响鼻：“喔，这是拉米亚的眼珠。因为赫拉的咒语使她无法入睡，宙斯只有在不破除赫拉咒语的前提下，给了个可以随意移除眼珠的魔法。”它抬头看了看骆赛，“医生，你是想换个眼珠子颜色吗？”
    拉米亚的眼珠就像是一颗透明如大海般的蓝玻璃珠，清透又明亮。
    “不用了，我对我现在的眼珠子很满意。”开玩笑了，他一个“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的中国人，眼珠子是个海蓝色！？而且这里只有一颗而已，要换上就一个眼睛蓝一个眼睛黑，变异吗？！
    “……我也是比较喜欢医生现在眼珠子的颜色。”
    特洛斯小声轻轻嘀咕。
    至于俄耳，拉大了它大大地嘴巴打了个舒服的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