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回宫后吞下了一颗灵丹,可腹中的疼痛依然没有好转,又过了一个时辰,那疼痛已经到如针扎刀刺般的程度了。
润玉终于明白,这腹中的胎儿,怕是要提前降生了。
他连忙用最后一点灵力掐了个召唤水决,然后唤道:“邝露,邝露!”
邝露踏进殿,只见润玉满头是汗,眼神也难以聚焦,整个人看起来痛苦不堪,连忙奔了过去:“殿下,你怎么了?”
“是孩子……”润玉握住她肩膀,努力聚起视线,道:“你把所有的门都关上,除了彦佑谁都不要放进来,他知道怎么做,听到了没有?”
邝露连连点头,把润玉扶至榻上躺下,将宫门殿门都关得严严的。
听着润玉的□□一声痛过一声,邝露急得团团转,却不知是何原因,只能用被子裹紧了他,自己默默流泪。
幸而彦佑很快过来,第一件事便是为整个宫殿加了结界,然后拿出些瓶瓶罐罐一一喂润玉喝下去。
邝露哭着道:“彦佑,殿下这是怎么了?”
彦佑手上不停,一边道:“这个傻子给自己施了禁术怀了孕,这是要生了。”
闻言邝露连哭都忘了:“你是说……”
“就是生孩子,懂了吧!来,你帮我按住他,否则这药我喂不进去。”
身周事物润玉已经一概不知,只觉全身筋脉正在一寸寸任人用钝刀切割,全身骨头也在一寸寸被人敲碎、拼起、又敲碎。
从上到下,无一处不痛,尤其心口处,如埋入了一团三味真火,不断焚烧,润玉似乎都闻到了那股焦味。
与之相比,小腹处那点疼痛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他惯于忍耐,可也早已痛地发抖,到此时已是不断绷紧了身体弹起,又落下,弹起,又落下。那样猛烈地挣扎,彦佑加上邝露两个人都按不住他。
两个人只能看着润玉,如上岸将死的鱼一般,苦苦受着折磨。
“怎会这样痛?难道生孩子,都是这样痛的吗?”邝露抽泣着不知所措。
彦佑看着榻上,眼里也隐有泪光:“若都是这种痛法,只怕这六界早就不再繁衍,沓无人息了。”
“可是为什么……”
“因为他是在逆天!”彦佑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万雷穿心,痛如碎骨。他以为他有多大的能耐!他以为他喜欢的又是一个多么值得的人!”
“可殿下受这样的苦,二殿下他……知道吗?”
“呵,”彦佑的眼泪终于掉落下来,“他不配知道!”
这样一直疼至黄昏,孩子还是丝毫没有出来的迹象,润玉却已渐渐脱力,他不再挣扎,只是闭着眼不住抽搐,然后嘴唇翕动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邝露凑近了听,才知道他在喊旭凤。
“旭凤,我好冷……旭凤……”就这样一遍遍地喊着,一遍遍地喊着,“旭凤”。
邝露泪如雨下。过了一会儿,邝露打开殿门,朝外面跑去。彦佑猜到她去找旭凤了,也没有阻拦。
月上枝头时,邝露终于回来了。
彦佑见她两手空空,冷笑一声。
邝露走到榻边,看着润玉如纸一样惨白的脸,终于忍不住跑到大殿角落,呜呜哭出声来。
“不要哭了,你家殿下听到了只会更难受。”半晌,彦佑过来拉了邝露起来。
邝露却仍哽咽不止:“你知道……你知道二殿下去哪里了吗?”
彦佑只看着她,等她继续往下说。
邝露大哭:“他跟着锦觅仙子……一起跳下了天机□□,下凡历劫去了。”
彦佑本就没有指望这个负心人,听了这句话还是不禁咬紧了牙,牙关咯吱作响。
他走过去握住润玉的手,那手已不复温热,正在慢慢变冷,润玉眼睛紧闭,已是无知无觉。
下一秒,邝露看到一个“旭凤”坐在了榻边。
她听见那“旭凤”轻轻唤道:“玉儿,醒一醒,我是旭凤,我来了。”
这样不知唤了多少遍,润玉终于微微睁开眼睛:“旭凤?”
“是我,我来陪你了。”
“孩子……”
“这是我们的孩子,我好高兴。玉儿,不要放弃,为了我,再努力一下,好不好?我会在这里一直陪着你。”
润玉露出一抹笑:“好……”
他的体内已一丝灵力也无,“旭凤”为他输了一些灵力,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炼狱。
直到天色将明,一条火龙升腾而出,同时一声婴儿啼哭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
或许是胎儿早产灵力不足,也或许是彦佑布的结界过于强大,总之火龙在触及殿顶结界时消弥散尽。
润玉产子这件事,自此成为了璇玑宫最大的秘密。
孩子甫一诞下,润玉便陷入了昏睡,彦佑和邝露轮流守着他。
彦佑坐在榻边,魇兽就睡在他脚下。
魇兽稀有,彦佑虽听说过,还从未真正仔细观察过它。
刚伸出手欲摸它的鼻子,就见它小嘴一张,吐出一个黄色梦珠来。
梦珠里是一个人间的小院儿,旭凤抱着个面目模糊的小孩子正在院子里转圈圈,而微笑着立在一旁的,正是润玉。过了一会儿,旭凤将孩子放下,握住润玉的手将他拉到身边,在他额头印下一吻。然后,俩人相视而笑,一左一右牵着孩子进了屋。
彦佑一挥袖拍散了梦珠,回过头望着熟睡的润玉。
黄色是所思梦,只是你所思,那个人却全然不知,润玉,我为你不值。
彦佑从怀里掏出一颗夜明珠,这是龙鱼族专门用来收摄的法宝,可以记录下怀其之人的一点一滴。
这颗夜明珠本打算作为诞生礼送给润玉的孩子,现在彦佑却将它送入了润玉的神识,小心封存。
润玉,总有一天,他会知道你所有的苦,所有的痛,然后追悔莫及。
润玉醒来已是两日后。
邝露见他睁开眼睛,总算露出这几日来第一个笑容,过一会儿便匆匆跑出去给润玉打水梳洗。
殿内仅剩彦佑和润玉。
润玉朝彦佑微微一笑:“彦佑,谢谢你。”
彦佑却满脸不在乎:“都是之前答应你的,没什么可谢的。”
润玉垂眸道:“可他,从来不会叫我玉儿。”
彦佑一下子愣住了,半晌才道:“可你还是信了,不是吗?”
“……嗯。”
明明知道是幻影,明明知道他不会来,却还是信了。
彦佑只觉眼眶又有些发涩,只能转移话题掩饰道:“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润玉转过头,望着自己枕旁那小小襁褓里才巴掌大的婴儿,头长龙角,身覆火纹鳞片,此刻正睡得香甜。
润玉变出一串通体透明的手串,戴在婴儿右手上,顿时龙角和鳞片都消失不见了。
彦佑知道这是他研究许久才做出的法器,名唤隐灵珠,戴上便可幻化真身。
因此现在在彦佑眼中,那襁褓里已不是火龙,而是一尾小红鲤。
“鲤儿,就叫鲤儿吧。”润玉喃喃道:“我今日方懂娘亲。只要能保你平安长大,鲤儿,我愿你一辈子都只做一条鲤鱼。”
说着润玉伸手抚了抚鲤儿的小脸,却在离开时被鲤儿呀呀着握住了手指,润玉终忍不住,两行清泪滚滚而下。
“殿下,水来了。”
邝露本是笑着进来,却看到屋内两人皆是一脸悲戚。
下一刻,润玉缓缓道:“邝露,彦佑,随我去洞庭湖走一趟吧。”
云梦泽内,簌离抱着襁褓,泣不成声。她从未想过,她的孩儿,竟要遭受与她一般的命运。
骨肉分离,痛彻心扉!
润玉对着簌离长叩不起:“恳请母亲好好照顾鲤儿,我不想让他再重蹈覆辙。”
簌离啜泣着应了,润玉方才起了身。
转身出门时,鲤儿突然大哭起来,他像是冥冥中也知道,娘亲要离他而去了。
润玉却没有停住脚步,就在这哭声中愈走愈远。
只有邝露知晓,落在脸上那一滴泪,从何而来。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