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愿将心向明月

    
    生日会之后，Anita表面上没说什么，但江心月明显感觉她对自己越来越针对，每次有文件要她批的时候都会被刁难一下，搞得她很是头痛。好在她需要直接对着Anita的时候本来就不多，现在更是能避开她就选择避开了。
    她也跟林飞又认真地谈过一次，希望林飞能离开公司，但她的初衷倒不是因为他给自己带来了一点麻烦，而是她已经决定原谅王大鹏，对林飞也只能说抱歉，二来在她看来，这个职位真的不适合林飞，太大材小用。但林飞听完她的劝说，只是淡淡一笑，说道：“心月，来这里是我自己的选择，而且请你相信我，我的选择一定是理智的，有道理的。你现在不接受我没有关系，但我请你不要再赶我走好吗？在公司，你就把我当一个普通同事对待就好了，我也会注意到自己”普通同事“的身份，尽量不再给你惹麻烦。”
    江心月见他心意坚定，知道劝不动他，也只能随他去了。
    日子如水一天天流过，她也渐渐由开始的忐忑不安到慢慢习惯，反正上班时间，彼此很少接触，只有晚上加班的时候，有时江心月忙到七八点还没去吃饭，林飞就会打电话叫江心月一起去吃饭。江心月一开始不肯去，这时候林飞总是会轻描淡写地问道：“那要不，我打包回来送到你办公室？”开玩笑，特地送饭到她办公室去，那不就是赤裸裸地昭告全公司，他们两个关系不一般？没办法，江心月只好选择跟他一起出去吃。
    每次面对林飞的时候，江心月都特别纠结，一方面觉得这么做有违道德，有劈腿之嫌，另一方面，每次看到林飞看似淡然的态度下极力隐忍的失落和不甘，她又觉得特别内疚，甚至由内疚暗暗滋生出一股怜惜之情。
    而最让她难受的是，有时候跟林飞吃完饭刚回到办公室，王大鹏又来接她了。她看到王大鹏的时候，又是满心内疚和心虚。没办法，她只能把工作带回家，尽量少在办公室加班，这样就少一些和林飞碰面的时候。另一方面，她也总拿加班为借口，尽量减少和王大鹏约会的次数，免得见到他时总是被内疚折磨。王大鹏虽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江心月的有意疏远他还是感觉得到的，他只以为江心月还在为之前的事情不肯彻底原谅他，无奈之余也只能尽量迁就她，不敢逼得她太急了。
    5月20日那天，江心月正在工作，王大鹏的电话打了过来：“心月，今天估计到处都堵车，等会我早点下班过去接你，你一下班我们就走。”
    今天是520，不知道谁起头带起来，也变成了情侣们的一个节日，王大鹏前两天听同事说起520要跟女朋友去一个生意很好的西餐厅吃饭，居然订不到位子，心念一动，便也早早约了江心月，预订了一个离江心月公司不远，环境不错的中餐厅吃饭。
    江心月看看时间，还不到四点，笑道：“好，我手上的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应该能准时下班的。”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便挂了电话。江心月正埋头写邮件，陈芳拿了一叠资料进来：“Kathy，这是GT这季度的订单资料，我已经全部打印出来，整理好了。”
    因为GT每张订单的交期都特别急，但正式订单又给得慢，要通过几个部门的会签才能到达，所以基本上是以收到客人的预订单就开始安排生产的。预订单一般都是每个业务员自己负责发给工厂，只有正式订单下来的时候，江心月才会逐条核对客人的订单和业务员出给工厂的订单，确认无误后签字，然后将订单，Invoice，packinglist等资料在出货后交给财务跟客户那边结算货款。
    之前陈芳刚来的时候，江心月一直带着她干活，对她发出去的资料也会先检查核对一遍，但她的事情实在太多，没办法一直这样事无巨细地看着陈芳，加之这段时间陈芳一直表现很好，从没在数据问题上出过错，江心月才慢慢放心交由她自己去处理。
    江心月点点头：“好，你先放在这儿，等我发完这封邮件再看。”
    陈芳便把资料放下，转身出去继续工作。江心月发完了当天要回复客人的两封邮件后，看看时间，已经四点半了，便先将陈芳的那叠订单资料拿过来，开始一一核对起来。她对着对着，突然发现一个问题，马上翻出所有跟这张订单相关的资料，又仔细核对了一遍，还是不对，不由皱起了眉头，便又点开电脑，翻出电邮再对了一遍，已经可以确认确实是出了个大错了，她放下资料便拿起话筒，给陈芳的分机拨了过去：“Shirley，进来一下。”
    陈芳很快走了进来：“Kathy，什么事？”
    江心月叫她走过来，指着一张订单上的一个款问她：“这个款下了多少数量？”
    陈芳看了一下客人的订单，上面写的数量是40000个，她隐隐觉得有点不对，赶忙又拿起自己发给工厂的订单一看，脸色一下白了。原来她把两个很相似的款搞错了，本来A款数量40000个，B款数量20000个，但她发给工厂的预订单却是A款数量20000个，B款数量40000个！而预订单已经发过去一个多礼拜，料子早都已经订出去了！
    “怎么会这样的，我发出去之前检查了好几遍的，没想到还会出错，对不起Kathy，我不是故意的！”陈芳的眼泪已经哗啦哗啦地流了下来，一边哭一边不停地道歉说对不起，倒弄得江心月一句话都无法责备她，只能叹气说事情已经发生，想办法补救就好，叫她不要再哭了。
    等陈芳冷静一点下来，江心月才道：“你现在马上出邮件给工厂，把正确的数量发给他们，要工厂马上算一算，做少了的那款还要追加多少物料，立刻下单给料商；做多的那款，看看料子是不是全部订回来了，如果还没有，就叫料商马上停止生产，重新给个正确的数量过去。如果回来了，就算一算多订了多少料子，折算起来是多少钱？你写邮件出去，我现在就跟他们许总说说这件事，叫他们马上处理，一个小时内给我们答复。”
    陈芳点点头，赶紧回座位发邮件去了。这边江心月便拨通了工厂那边许总的电话，把事情简明扼要地说了，请他马上帮忙处理。许总也知道问题有点棘手，答应亲自督办。
    江心月打完电话，突然想起跟王大鹏的约会，现在这情况，看来是不可能准时下班走人的了，她拿起手机，打给了王大鹏：“大鹏，不好意思，我这边订单出了点问题，必须马上处理，等会可能不能准时下班了。”
    王大鹏本来请了一个小时的假，正收拾东西准备走人，听到江心月的话，呆了一呆：“很严重的问题吗？那你要多久时间来处理呢？”
    江心月叹了口气，道：“说不定。我们有同事下错单给工厂了，现在要等工厂的回复才知道事情有多糟糕，如果能跟工厂之间解决就很快，如果不行，就要跟欧洲的客人沟通才行，那恐怕就要忙到很晚了。要不……今天的约会先取消？”
    王大鹏很体贴地道：“工作要紧，那你先忙吧！处理完了再联系我。”挂完电话，王大鹏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车流，眼神有了一丝落寞。
    不到一个小时，江心月便收到了工厂回复的邮件，所有原材料都已经采购下去，下个星期便能回厂，取消物料订单是不可能的了。各种物料一算下来，涉及的金额高达五六十万人民币。这些物料都需要Apolo公司去负责，因为工厂是按照订单订购的，工厂最多只能答应将物料暂时存放在仓库里，等着有新订单将它们用掉。一旦成为仓存，就必须在短期内消耗掉，否则慢慢就会氧化，而且那么多的料子，就要占据仓库库容，工厂的库容有限，最多只能放半年就会开始催促客人下单用掉，一年内用不掉就会报废。但是GT的料子，基本都是用完一季下季就换，能够再用到下一季度的不多，留着料子，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办法。何况采用这样的方案，涉及的金额太大，公司这边也很难交代，就必须写报告给上面的高层去审批，到时候恐怕她和陈芳都不会太好过。
    江心月思索一番，这事最好的办法只能是跟客人沟通，看客人能否接受多做的两万个袋子，或者客人有无意向增加一些款式使用这些料子，而不管哪种方案Apolo公司都会给出一定的discount（折扣）。虽然给折扣也要经高层审批，但只要折扣还在这笔订单的利润之内，也就是说公司并不会亏钱，那就容易交代得多了。江心月想到这里，便坐了下来，开始给客人写邮件说明情况。她平时跟这个客人关系还不错，邮件又写得极其委婉客气，相信客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完全不肯帮忙。
    因为客人是欧洲的，跟中国这边有时差，半下午了客人才上班，所以这会儿客人那边还是上午，他们看到邮件应该会回复的，邮件发出去后，江心月便待在办公室里，一边继续做其他未完成的事情，一边等着客户那边的回复。
    一直等到八点钟，才收到客人的回复，因为涉及的数量较大，需要跟相关部门商量后才能回复，但也提出，如果确认追加20000个的订单，需要40%的discount（折扣）。
    江心月看完邮件，不由烦躁地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踱步，这个客户的单量大，压价也狠，基本上公司报价就是在工厂报价的基础上加20%左右，扣除掉各项成本，净利也就是百分之十几，给个40%的discount，那就要倒贴一笔钱了，而工厂是没有过错的，也不可能要工厂去承担这笔损失，而如果最终还是要Apolo公司承担这笔钱，仍然要写报告给管理层去批。
    想到这个报告可能去到Anita那里，江心月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走了一会儿，江心月又坐了下来，回复客人邮件，首先感谢了客人的帮助，跟着就discount的问题跟客人继续协商，希望能将discount减到10%。写完邮件，她想着这件事始终要到Jack那里的，便把邮件抄送了他，也让他先知道有这么回事。
    邮件发出后，江心月知道她们能做的事情已经做了，现在要等客人的回复才能明确下一步的行动，但客人那边也要相关人员协商讨论才能给答复，便叫陈芳先下班回去。毕竟是刚工作不久的职场菜鸟，陈芳第一次犯了这么大的错，心情自然低落，晚饭也吃不下，做事情也有点懵懵的。江心月本来对她多少有点火气，见她这样，不由想起当年初出茅庐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在跌跌撞撞中成长的呢？便把她叫了进来，平心静气地批评了她几句后，又安抚了她一会儿，叫她回去好好吃点东西，冲个凉好好睡一觉，明天才能有个好的状态来上班。
    陈芳今天也确实累了，虽然觉得就这么走了很不好，但也知道自己现在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努力控制好自己的眼泪道：“那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你打电话给我。”
    江心月点点头，陈芳便出去了。她眼眶红红地收拾好东西走到门口，刚好遇到了Anita。Anita平时很少加班，也是凑巧因为大老板下周要过中国来，她这两天才加班整理一些报表资料之类的，等着老板过来的时候查阅。
    Anita平时对陈芳这么个小职员当然不甚在意，但也知道她是江心月下面的小业务员，平时看着还是很入江心月的眼的，这会见她哭哭啼啼地出来，心念一动，便叫住了她：“Shirley是吧？干吗了呀？眼眶红红的，哭了？”
    陈芳没想到平时一向高傲的Anita会突然这么友好地来关心自己，倒是有点意外，也挺不好意思的：“Anita，你也这么晚才下班啊？我没什么事，就是突然有点心情不好而已。”
    Anita笑笑，又道：“你是Kathy下面的吧？不会是Kathy说你什么了吧？”
    陈芳赶忙摇头：“不是的，Kathy对我们很好，很少说我们什么的，我是自己事情没做好，自己觉得难受罢了！”
    Anita仍是一脸和善的样子，跟她一起并肩往电梯走，又道：“哦？什么事值得你哭成这样？你刚来那会儿也没见你这么慌张过，看来这次事情有点严重？你上面不是还有Kathy嘛，有事还有她兜着呢，担心什么？”
    陈芳叹了口气：“希望这次也能顺利解决，不会给Kathy制造麻烦吧！”
    电梯到了楼层，俩人一起走进去，陈芳按了一楼，帮Anita按了负一，电梯开始下行的时候，Anita道：“看你这样子，估计这次是Kathy出马也不是很容易搞定的事咯？这样吧，反正这会儿打车也不好打，坐我的车回去吧，顺便跟我详细说说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好帮你们想办法。”
    “那怎么好意思？我平时都是坐公交车回去的，往前面走一点就有公交车搭了，不用麻烦你啦！”陈芳赶紧拒绝。
    Anita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还是微笑着道：“说了送你就一定送，再这么客气就显得有点矫情啦！”
    陈芳毕竟是初出茅庐的毛丫头，今天闯了这么大祸也有点乱了方寸，被Anita几句温情脉脉的话，说得心里暖暖的，再加上见Anita这么坚持，自己要再拒绝，估计她等会就该不高兴了，这才道：“那就麻烦你啦！好在我就住在附近，开车过去也只要二十分钟左右。”
    俩人来到停车场，上了Anita的车，问清地址后，Anita将车开出停车场，待车子行驶平稳后，才问道：“说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陈芳这会对Anita心存了感激，把她平时的作风给忘了，把越级报告乃职场禁忌这事也给忽略了，便一五一十地把今天发生的事跟Anita说了一遍，末了还痛心疾首地自责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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