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愿将心向明月

    
    林飞根本没有把Anita的愤恨当一回事，见到她仍是不冷不热，不卑不亢的，保持着同事之间恰当的距离，可是这斯文有礼，落在Anita眼里，简直就是对她极大的侮辱，让她越来越陷入愤恨之中。她不动声色地继续在公司制造不利于他和江心月的言论，是以事情过去了好几天，公司里关于他们两个的流言还是没有平息。
    林飞在公司是多少女职员仰慕的对象，江心月也有不少的爱慕者，人都有这种心理，自己得不到的，也不乐意别人得到，所以他们不介意继续添油加醋，把假想中的“情敌”往低了踩。
    没多久Sam也来了中国，照例会问问Anita关于公司内部的动态。Anita找准时机，面带忧色地道：“Sam，有一件涉及公司高层管理的私事，本来我们不应干预，但由于当事人妈妈到公司来闹事，现在整个公司都在谈论这件事情，甚至已经传到了我们的客户和合作工厂那里，对公司名誉造成了极坏的影响。”
    Sam听到影响公司声誉，立刻重视起来，忙问：“什么事情？”
    “业务部经理Kathy和IT部经理林飞，他们好像有暧昧关系。但Kathy是有男朋友的，前阵子她男朋友的妈妈跑到公司来闹事，要求林飞辞职，说不然还会再来。我出于维护公司声誉，跟她交涉了一下，请他们私底下回去解决这些私事，却被她无端辱骂了一顿。这样蛮横的妇女，我担心她真的还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到公司来闹事。”
    Sam听完报告，整个脸阴沉了起来，Anita在一边看着，内心暗暗高兴：看来这耳边风吹进去了！
    “叫Peter和Jack进来。”
    “好的，我马上去叫。”Anita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出了Sam的办公室。
    很快Peter和Jack都来了，进了Sam的办公室后，把门给关紧了，Anita坐在外面，只能透过玻璃看到三个人在说话，却听不到说什么。但Peter和Jack似乎意见不统一，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好像在争论什么，而Sam基本一直在倾听，很少发言。
    谈话足足进行了二十多分钟，终于结束了，Peter和Jack都走了出来，脸色好像都不大好看。Anita赶忙冲了杯咖啡端进去给Sam，想顺便看看他有什么指示，谁知道Sam只一心在看着桌上的各种文件，并没任何其他话说，Anita也不敢随便问，只好闷闷地出来了。
    过了一会，她借口要传递一份文件，去了Jack的办公室。走到门口往里一望，Jack正在看着电脑打字，她便敲了敲门。
    “进来。”
    Anita进了办公室，把文件递给他：“Jack，这是Sam已经签了字的下季度经费预算。”
    “谢谢你Anita。”
    “Jack，今天你和Peter在Sam办公室谈了那么久，主要谈的什么呢？是不是关于……Kathy和林飞的？”
    Jack抬起头，奇怪地看了Anita一眼，她一下心虚起来，眼睛故意转向别处。
    “Anita，作为大老板的秘书，我相信你是非常具有专业素养的，不会随便去打听一些跟你工作无关的事情，对吧？”
    Anita自觉没面子，红着脸转身准备离去。
    Jack忽然又道：“这件事情已经交给Peter去处理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出来了，你很快就会知道。”
    Anita听了，心里“咯噔”了一下，Peter一向偏袒心月，这在公司人所共知，只怕这次所有的责任都会推到林飞身上了吧？也许Peter会辞退林飞，以平息这件事情？她虽然恨林飞，却也还放不下，本来只想把江心月弄走，顺便教训一下林飞，现在看来好像得到了相反的结果？
    她烦恼，其实Peter也正在烦恼。今天Sam突然把他和Jack叫进去，单单问江心月和林飞的事情，他猜测应该是Anita打了小报告，但不知道Anita究竟是吹了什么风，Sam对这件事情似乎很不悦，而Jack作为江心月的顶头上司，也没有帮她说话，言下之意似乎也在指责他们两个给公司带来了不好的影响，以致Sam几乎决意要辞退他们两个。虽然自己一力为二人辩护，最终Sam同意了留下他们，但却要求Peter给江心月和林飞书面警告，并要求其作出承诺，不再发生类似事件。
    江心月和林飞都是自尊心很强的人，这样的处罚，估计会让他们很难堪，而且一旦这封警告信发出去，即使不公开，也总会有人传出去的，到时候他们在公司的处境，就会更尴尬了。这样一来，他们早晚有一个人要走，究竟谁走呢？Peter不由皱起了眉头，江心月和林飞，都是他非常欣赏的得力下属，在他私心里，他自然不希望任何人走。但是Sam的指示却是必须传达的，他思考了一下，便打了电话给江心月：“Kathy，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江心月很快来到Peter办公室：“Peter，你找我？”
    Peter点点头，示意她坐下：“Kathy，你和我一起共事多久了？”
    江心月对这个问题颇为意外，看了一下Peter，见他脸上神情严肃，知道他肯定有很紧要的事情要说，再想到这几日公司的流言蜚语，心里已经大概知道他要谈什么了。
    这几天她再次体会到了流言的可畏，走在公司里，总觉得有人在议论她，拿奇怪的眼神看她。虽然有陈芳等了解她为人的同事在努力帮她辟谣，可是奈不住总有一帮嫉妒他的人往他身上泼脏水，和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推波助澜。
    她想起当年在北京，那些同事也传她和Peter的流言，有段时间也传得沸沸扬扬，直到Peter结婚，流言才渐渐平息。这次虽然比上次更恶劣，但她之前想着过不了多久，大家议论得没意思了，也还是会平息下去。
    但现在看Peter的表情，这件事情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她收回思绪，答道：“即将满五年了。”
    “五年，时间真快。你从一个职场菜鸟，成长为今天独当一面的经理，只用了几年的时间，Kathy，你一直是个聪明的女孩，也几乎没有让人可以挑剔的地方，但是……”他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是考虑要怎么接下去。
    江心月笑笑：“Peter，我们之间不需要拐弯抹角，有话直说就好。是不是关于最近和我有关的一些负面消息，让公司高层知道了，因此要对我作出什么处理？”
    Peter点点头：“Sam也知道了此事，认为有损公司声誉，必须对当事人作出惩罚。”
    江心月不由苦笑：“那么公司决定如何处罚我们呢？”
    Peter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了她。
    江心月接过一看，竟然是封英文的“WARNINGLETTER”，内容大致是由于个人问题，影响公司声誉，现深刻检讨，并保证以后会谨言慎行，不再发生类似事件。
    江心月看完，半天没有出声。
    “你如果没有异议，就在下面签字，这件事情就结束了。这份警告信会交到人力资源部留档，但不会公开给员工知道。”
    “即使不公开，这么有谈论性的话题，估计也很快就会在公司不胫而走吧？”江心月苦笑：“本来只是同事们茶余饭后的一点八卦，我们可以不理它也就过去了。现在上升到公司正儿八经地出警告信的地步，那就是没事也变有事了，我们再身正，影子也是歪的了？”
    Peter只是看着她，也没接话，在他的心里，对于江心月和林飞的事情，其实也是有那么点怀疑，要说他们完全没有一点关系，其实他也不相信，不过这本来只是他们的私事，对公司也没什么实质影响。会演变到这一步，也出乎他意料。
    江心月又问：“那么，林飞呢？也要给他发警告信吗？”
    Peter点点头：“是的。”
    江心月叹口气，看着Peter：“林飞那么骄傲的人，你觉得他能接受得了这个处罚吗？我怕他会愤而离职。”
    Peter也很无奈：“这也是我所担心的。以他的能力，离开这里，马上可以找到更好的工作，但是我们的系统还在推行，无论如何他现在不能离开。Kathy，能否帮我劝劝他，不要意气用事？一封警告信，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江心月本来靠着椅背坐着，突然身子往前倾，双手撑在桌子上：“Peter，我能跟公司做个交易吗？”
    Peter疑惑地看着她：“交易？”
    “是的，这件事情都是因我而起，林飞本来就是无辜的，我辞职，不要对林飞进行任何处罚，可以吗？”
    Peter用探究性的眼光看着江心月：“你要牺牲自己，保全林飞？”
    “谈不上，只不过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不想连累旁人罢了。而且我在Apolo也呆了这么多年了，也很想去别的地方看看。”
    “Kathy，你的选择让我惊讶，我一直认为Apolo给你的机会已经够多了。”
    “确切地说，是你给了我足够多的机会和帮助，如果没有你，我也不会成长得这么快。但是人不能总是活在别人的保护伞下，是时候让我独自去经历一些风雨了。”
    Peter陷入沉思，这个结果并不是他想要的，他和江心月共事多年，虽无私情，但也超过了一般的同事之谊，私心里，他舍不得江心月离开。
    江心月见他沉默，怕他是担心自己走后工作的交接问题，便道：“我走后如果不能及时招到合适的人接替我的工作，还有Jack和Tracy看着呢，出不了什么大事的。至于ERP系统的问题，业务部这边已经基本运行正常了，也问题不大。”
    Peter抬起头，看着江心月坚定的眼神，问道：“你真的决定了吗？不需要再考虑考虑？”
    江心月点点头：“是的，我已经考虑清楚了。只是在我离开公司之前，请帮我保密，我不想给太多人知道，再制造新一轮的舆论风波了。”
    “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只是我今天为你在Sam面前跟Jack争论了半个多小时，白费了。”
    江心月笑道：“抱歉，那么晚上我请你吃饭，感谢你一直对我的栽培和维护！”
    走出Peter的办公室，江心月的心情却突然轻松了。这就像一个等着被判刑的人，一直悬着心地等待审判结果，这个过程里自己想出无数可能，心里七上八下，现在终于判下刑来了，心里有底了，反而突然就踏实下来了。
    虽然一起共事五年，但江心月却极少和Peter单独吃饭。江心月把地点定在一个生意超好的粤菜馆，吃的都是传统的广东美食。Peter虽然娶了个中国太太，但却极少吃中餐，以致连用筷子都还是有点笨拙。两人边吃，江心月边纠正他拿筷子的姿势，一顿饭吃得很欢乐，笑声不断。
    席间Peter忽然道：“Kathy，在你进入公司没多久的时候，我曾经想过，做伴侣和做下属，哪一种你会更胜任？当时我的判断是，你更适合做下属，但是今天，我感觉我似乎判断错了，似乎对于完美的另一半这个角色，你也一样能胜任。”
    江心月大笑：“是吗？那我是否应该感谢你当初的错误判断，才让我有机会发展自己的职业生涯，在Apolo学到了这么多，而不是早早被你娶回家去，可能已经当了个全职太太？”
    她说着举起酒杯，道：“来，为我们这些年的友谊，干杯！”
    Peter也举起酒杯：“Che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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