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独眠

    
    他和她的时光
    程?琛在中二的年纪里，也曾迷过武侠小说。将大哥书房里一排排的金庸和古龙的小说偷偷一册一册的偷运回房间，一看就是一个通宵。许是行事缜密，许是当大哥的有心遮掩，他的行迹从来没有败露过。
    他向来喜欢古龙，手起刀落，干净利落。而金庸的却十分繁琐，一场打斗几页纸都记载不完。年少轻狂的他听说稿费都是按字数给算的，便在心里腹诽金老爷子不厚道，为了骗稿费，不择手段。
    尽管他在他的内心世界留存了一片独属于侠客的刀光剑影，快意恩仇，可是现实世界里，他依旧是那个从来不迟到，从来不早退，乖乖遵守着象牙塔里所有规则的三好学生。校服的衬衣扣永远是从第一粒扣到最后一粒扣，扣得工工整整，一丝不苟，每天都会把傻得要死的学生证端端正正的挂在胸前。他在周围人眼中，是个安静，话少，长相颇过得去的学霸。
    按理说，这样的少年大概是学校霸凌的主要受害人，却因着他是程家的小公子，没人敢惹他分毫。他跟校园里其他有背景的孩子想必，在某些方面几乎弱的没什么存在感，不会飞扬跋扈，也不会仗势欺人。若是排队时不小心碰了谁踩了谁都会颇为认真地跟人家道歉。
    唯一出风头的时候就是校园成绩榜公布和一年一度校园艺术节上。安静地弹着琴的他像个王子。至于成绩，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占了先天优势的便宜。程家的孩子智商都高，尤其数理化，拿不到满分在整个家族都是要被狠狠奚落的。程家还没有数理化上丢分的人。若语文不好，那则是要丢老祖宗的脸了。
    所有人都夸赞他，称他芝兰玉树，谁程家人才辈出，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子承父业，去从政。却没想到，临到临了，一向乖乖牌的人家孩子，终于叛逆了一回。私底下报考了军校。这一次叛逆差点把他的父亲程义山给气死。好再家里的老太太开明，压住了儿子，支持孙子。
    很久以前，程?琛就明白，他是不可能从政的。或者，即使遵从父命，去从政，也绝对不会像大哥和父亲那般成功。他们是天生的政客，对大局，时政，人事应酬把握的分毫不差。自己不缺大局观，也不缺缜密和决断力，缺的是对人心的洞察跟人情世故应酬的耐心。有些人热衷于这些繁琐的人际关系的平衡，如自己的父兄，而自己，许是许久以前那颗埋下的武侠种子的怂恿，他更喜欢单纯，直接，快意恩仇。
    军校四年，他加入了赫赫有名的特种部队，由于心思缜密，分析全面，杀伐果断，很快成为队里的灵魂人物。军功章攒了有一盒。那时的程?琛觉得这才是自己该过的人生，跟战友们在一起，彼此信任，为了对方可以把自己的命叫出去。
    若按这样，一辈子这样过，也没什么不好。或有一天功成身退，或有天战死沙场，都可以。那时的他在部队，有个响亮的外号，叫书生。因为各种报告，检讨只要是自己队里的皆出自他手，每每用词精准，各种典故信手拈来，成为连队里争相传阅的范本。他们对被其他队伍羡慕不已。不少别的队慕名前来借他这个笔杆子医用，开出各种交换条件。
    队友们笑称，他以一己之力，满足了整个大队的后勤补给。好像这样一辈子，真的是不错。
    后来的事情，程?琛不敢回忆，好像人生直接从春风得意马蹄急翻阅到了瀚海阑干百丈冰。
    若十七岁以前的程?琛安静乖巧，那十七岁之后的他就一直处在叛逆期，再也没出来过。考军校是一则，另一则大事则是死活拽住了李嘉艾，非她不娶。这次，连家里的老祖宗也没办法通情达理了，他的母亲干脆被气得进了医院。
    程义山扬言，若执意如此，干脆当没这个儿子。也无怪乎全家反应这么大，李嘉艾的出身太过难以启齿。、
    李嘉艾的爷爷是A大传媒学院的前院长，父母亲俱是A大的讲师，若这样，身份也算匹配。
    只是后来的发展谁也意料不到。有学生在学校的BBS上上传了一张李嘉艾爷爷参加饭局的照片。向来以儒雅示人的老院长，喝得满脸通红，一手揽着自己学院的女学生，一时间全校哗然。
    由于女生并没有给面部打码，大家很快就认出这是传媒学院大三的平日里以冷艳著称的播音主持系校花。帖子在BBS上存货了半个小时就被删除了，这在网络并不怎么发达的当时，事态本该迅速被掩盖掉的。
    可是涉事女生却因为受不了校园里的舆论谴责，跳楼自杀了。临死前写了两封遗书，详细记载和揭露了李院长以不予毕业，给予考研名额等威逼利诱，对自己进行性侵的罪状。
    一封寄给了中纪委，一封留在了宿舍里，电子版则上传到了学校论坛跟当时颇为火爆的网络博客里。
    这个时间很快轰动了全国。中纪委也很快派下人来调查。很多当年被李院长侵害过但是慑于他的淫威不敢声张的女生在舆论的鼓励下，也纷纷站了出来，或匿名或实名举报。受这件事情的影响，其他高校有过类似经历的女生也纷纷站出来举报潜藏在高校里，披着老师的皮行着畜生行为的恶魔。影响极为深远。
    很快，李嘉艾的爷爷就被依法批捕了，并且判了无期徒刑。受他牵连，在A大任职的儿子跟儿媳算是待不下去了。所谓人言可畏，俩人双双辞了职。
    就这样，女神一样的李嘉艾顿时成了校园里群嘲的对象。连向来颇为喜欢她的班主任，对她也多了几分疏离。虽然她爷爷的事儿与她并不相干，但是一想到那些被残害的无辜少女，对她就再也喜欢不起来了。
    程?琛就是在这个时候跟李嘉艾表白的。程?琛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喜欢上李嘉艾的。许是从俩人讨论问题时，被她的才思敏捷所吸引。许是艺术节上，她拉小提琴的时候端庄娴静的气质，抑或是她课件里悄悄从桌洞里抽出一本包着物理全解书皮的书递给程?琛，“喂，这是我偷偷买的《三少爷的剑》，你看吗？”
    总之，青春懵懂期，少男少女间的感情来的措手不及。
    他和她一起逛书店，在书店里买题集的时候，偷偷捎上一本武侠小说藏在厚厚的一沓题集里面。当年村上春树大火，程?琛想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挪威的森林》来看时，却被李嘉艾用手给按住了：“别，不好看。”
    “你看过？”
    “没有，就是听人说的，不怎么样。”她红着脸说。
    尽管程?琛好奇，还是放了手。
    后来，程?琛发现自家大哥的书橱上有这么一本，于是顺手拿来看了。当天晚上，做了一晚上不可描述的梦，梦里的李嘉艾声音娇媚而好听。
    俩人心照不宣地把对彼此的欣赏和爱慕藏在心底里，约好了要一起考同一所大学，直到李家出了这等丑闻。
    那时的程?琛见不得李嘉艾那副失神落魄的样子，见不得自己的女神被人从神坛上硬扯下来摔进泥土里，还要踩上一脚，于是站在了她面前，为她挡风遮雨。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程?琛为了给李嘉艾“撑场子”，在校园里特别招摇地成双入对。得知这一消息的程义山险些被自己儿子气昏过去。政治场上的人最怕有污点，李嘉艾这事儿岂止是污点，简直是兜头一大盆脏水。
    多少人躲在暗处在暗戳戳地瞧程家的笑话呢。
    程家行事向来雷厉风行，很快，李嘉艾就转了学，一家人远离A市，杳无音讯。自己家的儿子，一顿假发之后，在祠堂里跪了一天一夜。这一次，向来偏疼程?琛的奶奶，向来对他维护有加的大哥，谁都没出来讲情。
    程?琛明白自己这件事儿干得有多蠢，但是那个人是李嘉艾，他怎么忍心看她零落成泥碾作尘。也是自那时候起，他虽然对家人的做法一万个理解，但是内心还是起了嫌隙。
    于是，大学违背家人的意思，自作主张报考了军校，又加入了野战特种部队，这阴差阳错的选择，反而让他收获了如鱼得水的一段人生经历。
    世间万物兜兜转转，有缘分的哪怕万水千山也会遇见的，譬如程?琛跟李嘉艾。
    此时的程?琛已经是特种部队赫赫有名的军师书生。而李嘉艾是西餐厅里勤工俭学的服务生。自她爷爷那桩丑闻爆发以后，前半生顺风顺水的李父一下子被推进了冰窟，在校方辞退书下来前，跟自己的妻子双双辞职，算是保存了最后一丝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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