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万籁俱寂。丛林掩映间,一人负手而立。
身后隐隐传来脚步声,来人轻声道,“夜黑风高,左大公子不好好休息,到这荒山野岭的晒月亮吗?”
左飞英转过身,见林平之似笑非笑正看着自己,心中一荡,“左某最是知情识趣。你们师兄弟别后重逢,自然有无数心事要说,我一个外人,总该是要避嫌才好。”
“避嫌是假,怕是你们嵩山派要趁势混水摸鱼吧。”林平之的唇角微微上翘,有此讥笑的意味,让左飞英心底一惊,也不知道是哪里露出破绽被他瞧了去。
左飞英强自镇定,“看来你知道的并不少。”
“我入华山派虽然时日不久,但你们嵩山上的武功,也是见识过的。”他见左飞英眼底似有惊诧之意,继续说道,“方才我仔细检查过那些尸体,发现虽然周身俱是数处伤痕,不过都只是障眼法。其中最致命的招式,无论力道还是角度都与你们嵩山剑法极为相似,这些个伎俩,骗骗仪琳之流也就罢了,却万万逃不过我林平之的眼睛。”
左飞英心下疑惑更深,就算林平之真的见识过本门武功,以他的微末根基,是断不可能认出这是他们嵩山派所为,自己也是分辨再三才能确信。莫非是父亲与他有什么约定,将本门武功倾囊相授?但再一想,又觉得以父亲的行事作风,根本不会把这个后生晚辈放在眼里,如何会做这种亏本的买卖?
他又哪里知道,林平之对嵩山武功的了解,完全来自于前世,那时他投入嵩山,众人见他眼盲,并未曾避讳,他又心细聪慧,渐渐掌握其中奥妙。他现在并不说破,也只是想唬对方一下,谁叫他左飞英方才嘴贱,惹他不快。
左飞英一时情急,捉住他手腕轻声问,“林少侠好大的本事,是要向恒山派众人邀功去吗?”
林平之眉头微蹙,“你们五岳剑派争来斗去,不就是为了五岳盟主那个位置。”他言语间仿佛根本没有把自己当作五岳剑派弟子一样,“再说,与其让岳不群称心如意,到是左掌门更合我意。”
左飞英试探道,“看来你对姓岳的颇有成见。”可惜被林平之看穿他的用意,“左大公子到也不必试探我,只是在下与左掌门已有承诺,自然会玉成好事。不知恒山派的同门被囚何处?”
“怎么,林少侠还想放她们出来?”左飞英冷哼一声,“定静老尼软硬不吃,若是借机除了她,自然能为我嵩山派一统五岳扫清障碍。”他见林平之犹自冷笑,问道,“难道林少侠还有什么高见不成?”
“高见到是谈不上,只是在下觉得,以嵩山派的武功威望,竟然拼不过小小的岳不群,实在叫人费解,今日……也算解了疑惑。”
左飞英骄横惯了,如何能忍受他的轻视,正待反驳,便听林平之继续说道,“左掌门虽然武功了得,确不知道恩威并重的道理。如何你们嵩山派威望是有了,这收卖人心却大大比不上岳不群。”
左飞英平日里就瞧不上岳不群正人君子的坐派,心中冷笑,“那是自然,岳掌门可是其中翘楚。”
林平之淡淡道,“杀了定静并不难,难的是如何要让恒山派上下买你们一个人情!”左飞英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说……”
林平之颔首轻笑,“我既答应了左掌门,自然要助你们一臂之力,这天大的人情,就由左大公子去送好了。”他附在左飞英耳边轻声道,“明日你我三人解救恒山同门之日,就是你左飞英名扬五岳剑派之时!”
左飞英立时解他心中之意,论武功三人里以自己为最,这风头自然是自己抢的。况且借魔教的名义除了定静,剩下的恒山弟子还要对自己感恩戴德言听计从,到时若想要并派,也非难事。
最难得的是,林平之一心为自己谋划,就算有令狐冲在他身旁,他心里仍有自己一席之地。想到这里,不免心喜万分。只是欢喜之余,尚存一丝清明。但听到夜间之中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纵然对方如何小心,听他呼吸吐纳,该是内力空虚,来人应是令狐冲无疑。
他心中一喜,趁势收紧双臂,将林平之揽入怀中,“平之,你对我也并非全无情意……是不是?”
林平之不喜与他这样贴近,挣扎道,“左飞英,你若再这般胡说,我自有办法叫你竹篮打水一场空!”
“别动!”左飞英忙按住他,“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现在你那可亲可爱的大师兄就在附近,听说岳不群有意将掌上明珠许配与他……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在他心里究竟是看重你多几分,还是别的什么人?”感觉到林平之渐渐放松了身体,继续说道,“而且,我看那恒山派的小师妹,似乎对他也有些许情谊。也难怪,令狐冲这人放浪不羁,确会讨女孩子欢心……”
是啊,不只有岳灵珊与仪琳,还有魔教圣姑任盈盈对他死心踏地,就连五毒教的蓝凤凰,也对他另眼相看。论相貌论武林,他并非独一无二,为何这天下的女子都心系与他?令狐冲啊令狐冲,你何德何能!
思及此处,林平之心中酸涩难当,推拒的双手也渐渐松开,仿佛当真亲密无间。
令狐冲心绪烦乱无法成眠,本若在林中徘徊排遣,但见林平之只身独立,本想近前一叙别愁,不成想早有人捷足先登,着实懊恼。见他二人甚是亲近,更是不解。
那日,林平之不告而别,他反复追问,盈盈含糊其辞,话中之意,权在救人。现在看来,那人便是这左飞英。可是以姓左的武功,如何需要旁人相助,更别说是内力平平的林师弟。除非……辟邪剑法!
令狐冲心中大震,不!这不可能!这门武功诡秘之极,若非迫不得已,平之断不会轻易施展,何况他与姓左的素有龃龉,怎能为此人冒这风险?
但眼下二人这亲密姿态,让令狐冲越发疑惑。曾几何时,他们不但冰释前嫌,反而如此熟稔?不过分开月余,平之身边早有他人陪伴。令狐冲不由得沮丧,论出身、相貌、武功,姓左的小子确实出类拔萃。这二人站在一处,倒颇有日月同辉的风华。而自己这般落拓,如何能与之相较?
他骨子里的悲观主义发作起来,便觉得世间万物都失去颜色,踉跄倒退几步,发足疾奔,飞驰而去。
左飞英听他远去的脚步声,不禁嘲讽道,“他若是真的在乎,就该立时问个清楚明白,而非黯然离开。”他看到林平之眼底一抹失望,继续说道,“现下你该明白,他并没有你想的那样在意你。真正紧张一个人,不是看他为对方做了多少事,而是要看他做过多少傻事。有道是‘关心则乱’,他尚知避嫌,就是说你林平之比不得他的‘脸面’。不知你们华山派那位岳师妹……”
“够了……”林平之心下酸楚难当,左飞英所说的每一个字如钢针一样刺在他心上。他当然知道,自己在令狐冲心中不用说是岳灵珊,就是陆大有也比不过,更遑论那伪君子岳不群。令狐冲视之如父,若是岳不群要他杀了自己,只怕……他也不会违抗师命。
可转念一想,自己对他,又有几分真心呢。将来与岳不群总要撕破脸皮,那时自己是否会顾及令狐冲的感受,而对姓岳的手下留情?当然不!在自己心中,万事皆不如复仇重要,重活一世,便是要竞前生未完之志。那些情爱纠缠,当真要早些斩断才好。
想到这里,心下清明,那些酸楚疼痛也减去些许。对左飞英正色道,“左大公子休要胡说,我林平之虽人微言轻,却也幼承庭训知书守礼,你坏我名节事小,中伤我林家家声却不能忍。”
左飞英眼见他面带寒霜,人如利箭般明厉凛冽,不尤一怔。似他这般正义凛然,竟将他与令狐冲之间暧昧情愫抹的干干净净。若非他亲耳听闻,便真要被他骗了去,这狡猾的小狐狸,曾几何时将姓岳的那道貌岸然的本事全学了去。他既然否认,自己也不好再做纠缠,于是索性道,“如此便是在下的不是,林贤弟莫恼才好。”虽然不知真假,但听他将令狐冲否决,还是开心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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