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了你的鬼

    
    512宿舍。
    四把椅子拼凑在一起，蓝景晨气息微弱地躺在上面。
    方原和徐令一人蹲一边，各拿一本本子给他扇风。
    “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蓝景晨看着天花板的眼神充满了一种‘少爷有的是钱你却卖山寨给老子’的茫然，更确切说，应该是一种‘小爷上的明明是大学，为什么给我一个坟地’的悲怆：“我感觉自己的灵魂在飘荡。”
    徐令给他扇着风：“没事没事，再消化消化就好了，一般唯物主义者遇到这些都有点难以接受，多唯心几次就习惯了。”
    蓝景晨默默地想：我已经消化一个暑假了，好不容易抛掉昨天展望未来，未来竟然砸个非唯物主义的真相给他？
    接受不了，难以消化！
    还是方原比较实际：“或许我们等会儿就去找辅导员？你这个录取应该算是系统出错了吧，看看能不能给你换个专业。”
    这倒是个有实际操作意义的解决办法，徐令也觉得可以。
    于是方原边给蓝景晨扇风边摸出手机打电话，接通后立刻跟辅导员简洁明了地把情况给说了。
    辅导员倒是很淡定，显然以前就遇到过这种新生报道把自己报晕过去的情况，电话里直接对方原道：“哦，那蓝景晨同学现在还在学校吗？”
    方原：“在的，就在我身边。”
    辅导员：“那行，电话给他，我跟他说说。”
    方原把手机放到蓝景晨耳边。
    辅导员：“蓝景晨？”
    蓝景晨：“老师。”
    辅导员：“这样吧，你这个情况我给你解释一下，你是滑档滑到我们专业的，第一专业是别的，第二专业才报考了我们，其实每年都有填错专业代码误打误撞滑档到我们神学院的，不过都会因为不符合录取条件，直接滑档三专业，这次你能被录取是个意外。”
    蓝景晨虽然还有点晕，但到底不是个手无寸铁之力的弱鸡，躺归躺，心绪已经平静了下来，接过手机放在耳边听着。
    这一箩筐的话里，他成功提炼出了重点：意外，纯属意外。
    辅导员：“但是吧……”
    蓝景晨眼皮子一跳。
    辅导员：“但是吧，严格来说，你这边不能说是意外，因为你八字纯阴，还有天眼，完全符合录取条件，系统就直接录取了。”
    蓝景晨默默躺着，心都在为“八字纯阴”“还有天眼”“符合录取条件”几个字默默滴血。
    他声音有点颤：“老师，那我现在能调剂专业吗？”
    辅导员：“显然不能啊，专业是你自己报的，录取也符合条件，你现在不念，不就等于要退学吗？”
    蓝景晨终于有了力气，一下子坐起来：“不能调换专业？”
    辅导员：“要是以前你不想念，还能攒学分换别的专业，今年学校政策改了，不能随意调换了。”
    蓝景晨：“……”
    辅导员耐心十足：“蓝景晨同学，那这个学你现在还上吗？还是干脆退学？”
    退学？开什么玩笑！
    当然不能退！
    蓝景晨默默深吸一口气：“不了老师，我还是先念着。”
    挂了电话，蓝景晨重新变成一条咸鱼，躺回椅子上。
    唯物主义十八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他要静静，他需要静静。
    此时的神学院男生宿舍楼，到处都是脚步声、说话声、嘻嘻哈哈的打闹声，只有512异常安静。
    毕竟此刻的512宿舍里躺着一条怀疑人生的咸鱼，还有两个默默蹲在地上给咸鱼扇风的舍友。
    终于，蓝咸鱼坐了起来：“不行，我还是先更新一下世界观。”
    于是，徐令和方原用一个下午带一个晚饭的时间高效地替蓝景晨刷新了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总结一句话：这个世界，是存在鬼的。
    围绕着这个主旨，从前很多寻常人看来或不可思议或不正常的事件都成了“寻常”。
    比如对驱魔师来说，鬼怪就是最寻常的，比如对想从事这行的年轻人来说，考神学院就是正常的。
    现在唯一不怎么正常的，大概只有什么都不知道的蓝景晨因为滑档滑进神学院，还刚好符合录取条件，就这么直接被录取了。
    “命啊，都是命。”
    方原和徐令异口同声。
    吃晚饭的时候，坐在对面的徐令问：“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就这样留下来？”
    已经飞快接受现实的蓝景晨还算冷静：“没办法，只能先这样了，又不能换专业，总不能真的退学回去复读吧。”
    坐在他身边的方原推了推眼镜，慢吞吞道：“可我们这个专业，要学的东西，对你来说会有点麻烦。”
    对这个舍友所说的“麻烦”，蓝景晨多少已经有了一点心理准备：“还得呆在学校，就只能先这样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又想等会儿回去下个课表，看看这非唯物主义的神学院都有些什么样的“麻烦”。
    吃完晚饭，三人一起回宿舍。
    这个点的神学院男生宿舍楼倒是看着正常不少，很多人报道完之后都把道袍道服脱下，换回了现代社会的正常男装。
    来来往往，也都是吃饭瞎溜达的年轻男孩儿，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
    三人一起上楼，蓝景晨这才想起一个问题：“怎么他们白天穿成那样来报道，其他专业的学生也不觉得奇怪？”
    方原：“我们本来就是神学院嘛，人家看我们就算觉得奇怪，知道有这么一个学院也就能理解了，而且我们系自成一体，食堂图书馆教室宿舍楼什么的都和别的学院离得远，也不容易撞见。”
    原来如此。
    回寝室后，方原换了衣服去操场跑步，徐令去隔壁寝室溜达，蓝景晨坐在书桌前，默默搬出电脑联网，拿学号登录学校内网，准备下个神学院的课表看看。
    结果学校网速奇慢无比，loading的小菊花转呀转，蓝景晨只能干坐着等。
    手边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蓝妈：“宝贝儿子啊，今天报道怎么样啊，新舍友都认识了吗？”
    蓝景晨看着自己亲妈发来的消息，默默在心里流下两行热泪：妈妈呀，你家宝贝儿子此刻现在眼下真的是靠着坚强的意志在勇敢地活着呀！
    “很好啊，舍友都认识了，挺好相处的。”蓝景晨回复。
    蓝妈：“那就好，在学校好好读书，别的不用多想，钱不够给妈打电话。”
    不多想是不能了，眼下的生活不容许你儿子不多想。
    “好，放心吧。”
    电脑屏幕上，小菊花还在转。
    蓝景晨抱着胳膊坐在椅子上，继续等。
    等着等着，忽然觉得不对。
    宿舍里很安静，宿舍外有些吵杂，对门宿舍时不时还传来几个男生说话的声音，可这些声音在某个瞬间忽然如同隔了一层真空罩般，变得异常空旷遥远。
    蓝景晨坐着没动，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口冰冷的气息忽然在他耳畔轻轻吹了几下。
    第一口，整个世界寂静异常。
    第二口，宿舍头顶的大灯熄灭。
    第三口，电脑屏幕一闪，蓝屏一片。
    蓝景晨定坐在椅子上，抬眼，电脑屏幕上映着他的身型轮廓，肩膀旁边，一个圆形黑影突兀异常。
    蓝景晨缓缓转头——
    黑暗中，一个脸上映着电脑蓝光、伸着舌头、眼袋直拉到嘴角的阴魂侧着脑袋冲他诡笑：“桀桀桀桀桀桀。”
    “！”
    蓝景晨唰一下站起来。
    那鬼从头到尾都是一副阴笑的表情，见他转身，立刻大笑着扑过去：“吃吃吃，我要吃！”
    蓝景晨吓得半死，抬腿就踹：“滚开！”
    这一腿纯属下意识的反应，别说那鬼不怕，蓝景晨心里都虚，知道踹过去未必有用，只是本能里抬腿做了反应。
    谁成想这脚竟然结结实实地踹在了没有实体的小鬼身上，如万钧之力开道，轻轻松松就把小鬼踹出了寝室，顺着阳台踹飞得老远，眨眼功夫鬼看不见蓝景晨，蓝景晨也看不见过了。
    蓝景晨：“……”
    不知飞到哪里的鬼：“……”
    对门宿舍。
    513四个人连带着徐令正聚在一起看游戏直播，听到这声动静，齐齐噤声侧头。
    “刚刚谁在叫？”
    “卧槽！我白天镇的那个鬼刚刚不是系床头的吗，什么时候跑了！”
    徐令忽然意识到什么，转身拔腿就走。
    513和512门对门，两边宿舍的门都开着，徐令直接冲回宿舍，却见整个宿舍黑暗一片。
    “怎么都不开灯啊。”
    徐令背后，513宿舍的人都闻声过来，挤在门口打开了灯。
    “怎么了啊，刚刚谁叫的？”
    灯光一亮，屋内场景尽收眼底：徐令靠门口站着，蓝景晨在自己床位那边站着，别的什么都没有。
    本来徐令冲进门的时候还有一丝半缕的鬼气，此刻那点鬼气也被从阳台吹进来的对堂风稀释干净了。
    蓝景晨没说话。
    徐令回神，脑子里一转，不想一开学就暴露蓝景晨在神学院是个“异类”的事，省得引来各种麻烦，连忙遮掩道：“哦，没什么呀，就一个蟑螂。”
    513的人齐齐大笑：“有没有搞错啊，就一个蟑螂吓成这样。”
    蓝景晨眼神示意他们：“哝，不就在你们脚下吗？”
    513四个男生齐齐跳起来尖叫往外跑：“要死了，杀千刀啊，快点踩死它！”
    徐令看四个男生团在一起跑回宿舍，笑得直打颠儿，又连忙合上宿舍门，走到蓝景晨身边：“出什么事了？”
    蓝景晨刚刚的脸色还有些白，此刻已看不出太多异样，定了定神，把宿舍突然熄灯冒出一个鬼魂的事说了。
    徐令惊讶，连忙问他：“那你没事吧？”
    蓝景晨摇摇头：“没事，还好我反应快。”
    徐令上下扫视他，又看宿舍里没有异常，这才放心，又问：“那鬼吓吓你就跑了？”
    蓝景晨露出几分茫然：“不是，被我一脚踹飞了。”
    说着指了指阳台：踹飞了，没影了。
    徐令抬眼看向阳台，再回眸看看蓝景晨，眨眨眼，满脸不可思议：“踹飞了！？”
    蓝景晨：“是啊。”
    徐令：“！！！”
    踹飞了！
    踹飞了？
    踹飞一只鬼是什么概念？
    武力值等同于一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一脚蹬飞了一辆四门四座普通轿车！
    徐令差点跪了，要不是知道蓝景晨是滑档进神学院，既没相关背景，之前对怪力乱神也毫无所知，他都要怀疑这位舍友是不是在吹牛逼。
    可如果不是吹牛，蓝景晨也真的一脚踹飞了某只小鬼，那他这位对玄学鬼怪之说懵懂无知的舍友哪里能算一条咸鱼？
    客气点，就算是咸鱼，那至少也是武力值MAX+的咸鱼大大！
    咸鱼大大蓝景晨同学对这些全部一无所知，他定了定神，重回做回桌边重启电脑，继续下课表。
    徐令却在他背后弯腰凑过来，戳戳他的肩膀。
    蓝景晨刚刚转头转出心理阴影了，不想再转了，看着屏幕：“怎么了？”
    徐令：“你刚刚踹飞了一只鬼唉。”
    蓝景晨：“嗯，是啊。”
    徐令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又是什么都不知道，只得问：“你是第一次这么踹吗？”
    蓝景晨觉得这问法有点奇怪，还是回头：“第一次？你是说踹人还是踹鬼？”
    徐令觉得不可思议：“你还这么踹过人？”
    蓝景晨：“是啊。”
    徐令眨眨眼。
    蓝景晨回头，哦了一声，淡定道：“我前男友，有次吵架的时候踹过。”
    徐令忍不住问结果：“然后呢？”
    蓝景晨的口吻像是一条咸鱼在讲另外一条咸鱼，语调毫无起伏：“哦，然后他就开始追我了。”
    徐令：“……”突然被塞了一口狗粮是怎么回事。
    电脑上，网页小菊花终于不转了，蓝景晨成功进入神学院网站下到了课表。
    鼠标点开，周一到周五，上午到下午，满满当当全是课。
    周一上午第一大节：玄学理论课（初级）
    周一上午第二大节：符纸鉴赏课（初级）
    周一下午第一大节：鬼怪辨认课（初级）
    周一下午第二大节：深夜户外实践课（暂定）
    蓝景晨：“……”
    尼玛这神学院玩儿真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