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了你的鬼

    
    大学是真的，学院是真的，连专业都是玩儿真的，蓝景晨还能这么办，这个学注定只能上下去。
    次日一早，512宿舍三个男生起大早，一起去教学楼开新生班会。
    路上，方原和徐令一人一边，把蓝景晨夹在中间。
    左边的徐令：“大兄弟，哥劝你，务必低调，最好别让人知道你原来不是咱们这个圈子的。”
    蓝景晨看着他。
    方原推推眼镜：“对，哪怕你装装样子也好。”
    蓝景晨再转头看方原。
    徐令：“都是为你好，咱神学院和别的专业不同，昨天报道你也看到了，注定各个不是省油的灯。”
    蓝景晨再转头看徐令。
    方原：“反正如果被人知道你是滑档进来也根本什么不懂，很容易被人当成异类排挤欺负的，我觉得这个情况是不是最好也跟老师反应一下。”
    徐令：“没错，必须跟老师说，万一有人吃饱了撑的天天招鬼引魂吓唬人，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一夜过去，完全忘了蓝景晨昨天还是一条武力值MAX+的咸鱼。
    这其实不怪徐令，主要蓝景晨从昨天到今早给人的感觉一直就是“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做什么”，神情上看着要多无辜有多无辜，要多茫然有多茫然，再搭配一张帅到令人发指的脸，格外容易激起旁观者的保护欲。
    哪怕方原个子才一米七，徐令还比蓝景晨矮一厘米。
    综上，甭管蓝景晨长得多帅、个子多高、一脚能把小鬼踹多远，他如今在方原和徐令心目中的形象完完全全就是一只掉进狼窝的小奶兔，还是毛最软的那种。
    搞得方原和徐令一早起来各种紧张，深怕小奶兔迷失自我神经错落，哪怕这会儿都要去开班会了，还在他耳边不停叮嘱，以求达到安抚小奶兔顺毛的作用。
    然而忙着操奶兔心的两位舍友并不知道，一夜过去，蓝景晨心态稳多了，非但不觉得害怕，还觉得蛮有趣的。
    尤其他昨天看到徐令收拾那一箱子稀奇古怪的东西，什么柳木桃木剑，什么道家心经全套，什么香烛排位，甚至还有一个空包装的大驴蹄子。
    徐令方原还跟他解释：“鬼是不怕大驴蹄子的，一般都是用在腐烂的尸身上面，可以起到一定的镇邪效果。”
    蓝景晨当时露出一副震惊的睁大眼睛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被惊到，心里却觉得有点酷。
    想他国内一线顶级婚庆巨头家的独子少爷，什么高端高雅没见过，从小耳濡目染，在家族产业里见多的也都是鲜花香槟礼服长裙，这什么能镇邪的看上去乌漆嘛黑的驴蹄子，简直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东西，刷新着蓝少爷的世界认知，还同时激发着他对另外一个世界的兴趣。
    蓝少爷当时甚至想象了这么一个场景：奢华高端的婚宴酒席上，穿着白裙的新娘被一个浑身腐烂的丧尸绑架，宾客逃窜尖叫，唯有穿着西服的新郎奔上舞台，手上高举黑驴蹄子：“老婆！我来啦！”
    哇哦……
    这个主题的婚庆够另类够刺激！
    想必这趟之后新郎新娘未来人生遇到任何事情都能牵手共渡难关。
    徐令和方原是不知道蓝景晨的内心活动，要是知道，大概把真空包装的驴蹄子拆了吃掉也不会容许婚庆小王子这么搞事。
    当然，此刻的蓝少爷没想搞事，他就是被他的两位新室友夹在中间，不停听着两人絮絮叨叨的叮嘱。
    一句话：低调，千万低调，不要暴露身份。
    蓝景晨听听也觉得有道理，虽说都是同学，但万一就有个别奇葩喜欢挑软柿子捏呢。
    蓝少爷不觉得自己是个软柿子，但难保有人会拿他当个软柿子。
    就这样，三人一路说一路聊，不知不觉就到了神学院的教学楼前。
    教学楼看着不大，总共两栋，却屹立在非常大的一块空地上，四周寸草不生，连树都没有，看着及其阴冷诡异。
    三人驻足，都觉得奇怪。
    方原不停扫视教学楼的周围，往后退了小半步：“我们没走错吧？”
    徐令皱眉，身体紧绷起来：“怎么感觉不太对？”
    蓝景晨：“是不太对。”
    徐令和方原都看向他：“你也发现了？”
    蓝景晨点头：“嗯，教学楼太破了，好像咱们学院很穷一样，我看隔壁计算机系教学楼就五六栋，还有一个独立的大图书馆和活动实验楼，一对比显得咱们系特别磕碜。”
    徐令：“……”
    方原：“……”
    他说的好有道理，两人差点被洗脑。
    但现在是讨论哪个系有钱哪个系破烂穷的时候吗？
    不是！
    现在的问题是，这两栋教学楼好像只是一个障眼法，这片空地阴气大盛，显然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但也不能怪蓝景晨，人家现在毕竟咸鱼一条。
    方原只能耐心解释：“这两栋楼可能是障眼法，做给人看的，实际上并不存在，至于是什么，我们也不知道。”
    障眼法？
    蓝景晨“哦”了一声，点头，觉得稀奇。
    就在三人停驻不前的时候，背后传来脚步声，几个男生聊天说笑，其中一人扬声：“唉，你们哪个宿舍的？”
    蓝景晨三人转头，来者是四个结伴同行的男生，开口的是打头一个胖子，十分健壮，眼如铜铃，凶神恶煞。
    方原脾气好，处处与人为善，别人问他就答：“我们是512寝室的。”
    四个男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副“什么512？谁认识？”的表情。
    显然谁都不知道，更没听说这个寝室里有什么大家族或者大师背景的子弟。
    既然没有，没听说过，那就是小门小道了。
    四个男生相互对视，眼里全是戏谑。
    打头那胖子更是哈哈一笑：“那从今天开始，你们就叫512三傻了。”说着下巴从方原身上点过去，“你，小傻，”再是徐令，“你，二傻。”最后蓝景晨，“你，大傻。”
    说完了四人哈哈齐笑，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方原的与人为善，仿佛也成了笑话。
    512三人沉默地看着他们，对这没由来的恶意都觉得无语，徐令暴脾气上来，伸手冲那胖子：“你们特么有病吧！”
    “哎哎哎，干嘛？想干架？”胖子瞪起那双铜铃大的眼珠子，抬手拍开徐令的胳膊。
    徐令举起另外一拳就要动手，被旁边方原拉住：“别打，才开学，会被处分的！”
    三个男生起哄：“哟，怕了啊，小门小户胆子就是小啊，这点事都怕。”
    恶意四人组和徐令、方原就这么对峙着，前者天不怕地不怕有恃无恐，后者或愤怒或想退一步息事宁人，双方互不让步，僵持原地。
    却忽然听到空旷的教学楼前传来蓝景晨打电话的声音：“喂，教务处嘛，我这里是神学院大一新生，我们这里有四个男生挑事想打架，还说不怕被处分。”
    所有人：“……”
    胖子那四人顿时瞪大了眼睛：“你干嘛？”“你有病？”“槽，还特么大小报告！”
    蓝景晨捏着手机在耳边，眼神示意他们：还打？
    胖子几人绕过徐令和方原，骂骂咧咧往教学楼走：“怂货。”
    尤其是胖子，还特意伸手指了指蓝景晨，意思是你给老子等着。
    蓝景晨却放下胳膊，黑漆漆一片的手机屏幕对着四人晃了晃，唇角勾出微笑，眼神对上四人：“到底谁是怂货？”
    四人一看蓝景晨根本没打电话，故意吓他们的，怒目瞪眼，那打头的胖子又率先朝蓝景晨冲过来：“欠收拾吧你！”
    蓝景晨却连躲都不躲，定在原地看着胖子，等那胖子奔到足够近的距离，他两手背后，单腿立定，另外一腿抬起举高，朝着他肥猪脸劈下去就是一脚。
    速度和反应之快，众人始料未及。
    胖子结结实实挨了蓝景晨后腿跟一下，当场鼻血横飞，鼻梁骨差点就肿了，不可思议地后退几步，抬手摸脸，半手的血。
    胖子茫然了，另外三人都怒了，冲过就要干架，被后面过来的几个男生喝住：“干什么呢？一开学就打架？”
    来的是一波男生，有十几个之多，胖子四人一看这么多人，也没动手。
    那十几人显然都是新生，和蓝景晨、胖子这边相互都很眼生，三波人互相看看，都不认识，也没多言。
    人群中传来一道冷静的女声：“神学院有个规矩，谁打架谁退学。”
    胖子：“老子可没动手！”
    胖子身边三人：“对，都是他们动的手！”
    蓝景晨淡定表示：“看清楚，我动的是腿，还有脚，没有手。”
    四人：“……”
    一句话差点没让在场人都笑喷，众人一笑，立刻有人打圆场：“行了行了，到此为止，都是同学干什么架，还不都是一个系的，起什么内讧啊，进去吧，分班考试也快开始了。”
    分班考试？
    徐令方原面面相觑，听说过会分班考，可那不是大二才分，大一统一大班教学吗？
    大二分班也是为了分更细的专业方向，现在分什么班？什么都没学啊。
    只有蓝景晨最淡定，因为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听什么都觉得稀奇古怪。
    于是跟着大部队往教学楼走，听徐令方原说原本应该大二才分班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露出惊讶的神情：“啊？”
    徐令&方原：“……”这慢半拍的反应真是越来越奶兔了。
    徐令只得心累道：“我觉得你最好还是找老师说下你的情况，分班考试怎么考我不知道，但就怕是考我们‘专业’相关，我和方原无所谓，无非是考差点，不至于什么都不懂，你可是真的什么都不懂。”
    蓝景晨点头，表示知道，可三人来不及沟通更多，才靠近教学楼走进去没几步，整个场景风云变化，好像一眨眼天地都消失了，眼前黑彤彤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众人惊呼，又是眨眼间，灯光乍亮，一个头顶如同椭圆形苍穹的隧道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更确切说，他们正身处其间。
    隧道很长，穹顶很高，头顶的灯光整整齐齐一排排通向隧道另外一侧，看不到尽头，整个隧道的墙壁也是黑色的，连个窗户都没有。
    身边人还是那群人，一个没少，不但没少，蓝景晨三人很快发现周围满满当当全是学生，数量约莫有上百人。
    大家都是观察交谈，似乎都很意外所在之处的变化。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凛冽的男音在隧道里响起：“诸位同学们，大家早上好，静一静，请大家听我说。”
    重学生噤声，隧道里安静下来。
    男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们的辅导员，姓乔，从今天开始，我们将相伴四年，直到大家毕业离校。能做诸位的辅导员我很荣幸，相信未来四年一定会是愉快的大学生涯。”
    站在人堆里的蓝少爷：愉快？暂时并没有觉得有多愉快。
    乔老师废话不多：“好了，广播里就不和大家拉家常了，有什么以后我们可以当面聊，现在，请诸位准备，分班考试即将开始。”
    学生群中发出低低的惊呼声，显然不止方原徐令，这里面大部分都没有料到大一就分班。
    “怎么才开学就分班啊？”
    “以前不是大二？”
    “没有大一就分班的道理吧？”
    周围全是这样的疑惑。
    乔老师：“下面，我来说一下分班的考试规则。”
    人群再次安静。
    乔老师：“很简单，面前的隧道看到了吗，你们只需要往前冲刺就行。在你们冲刺的过程中，每十米就会有一道门，无论冲刺过遇到什么，只要你觉得你受不了、不行了，就可以结束冲刺，跑进门内，这样考试就算结束，评分自动统计，分数决定分班。都懂了吗？”
    没有人回应，人群又是喧嚣的议论。
    “什么意思？我晃了个神，没听明白。”
    “就是沿着隧道跑，跑的这个路上肯定有阻碍。”
    “每十米一道门，跑不下去进门，跑得下去继续跑，那岂不是说，跑的越远分数越高？”
    周围学生或三三两两或成群结伴议论，蓝景晨三人也扎头围成一个小圈。
    徐令和方原开始奶兔子：“没懂是吧？”
    蓝景晨还算淡定：“有点听懂了。”
    方原：“这应该是个评定个人综合素质的考试，等过会儿跑的过程中，每个人面前肯定都有阻碍，就像跨栏一下，一定要穿过阻碍，穿过阻碍再继续往前跑，你能跑下去就跑，跑步下去就进门，能力越强的人越能穿过阻碍，越能跑远，这样等于跑得越远分数越高，能分到的班级也越好。”
    徐令：“要不这样，等会儿我们三个一起跑，我打头，方原垫后，你中间，我们两个罩着你，不说分个最好的班，起码别分最差的班，要是我们能分一个班，回头我和方原还能继续罩着你。”
    蓝景晨想了想：“也行。”
    情势不容人多想，舍友为他考虑，也是好意，他这个咸鱼也没有推辞的道理。
    然而等到考试开始，一个个学生都往黑彤彤的隧道里冲刺的时候，大家才知道，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路程，谁也帮不了谁，谁也成不了别人的后腿。
    而咸鱼兼奶兔的蓝景晨，在跑进隧道深处后，终于更深切地意识到什么是神学院，什么是——
    鬼。
    在他跟着徐令冲进隧道没多久，徐令、方原乃至周围所有的人都消失了，整个世界昏暗一片，甚至没有刚刚那样明亮的灯光，只有远处一个红点提示着那是隧道尽头。
    而整个隧道的两侧，在昏黄色和黑暗交织的角落里，站着一排排一个挨着一个的——鬼。
    忘记奔跑的蓝景晨背后，一个男鬼严丝合缝地贴在他背上，吹着森森冷气：“跑啊，快跑啊……”
    整个隧道里，鬼魂们或桀桀大笑或阴冷催促，所有鬼均一脸阴恻恻地朝着蓝景晨的方向：“跑啊，快跑啊……”
    蓝景晨：“…………”
    鬼啊啊啊啊啊啊啊！！！
    蓝少爷浑身汗毛倒立，拔腿就跑，那些小鬼见状尽数涌来，有往他后背跳的，有去拉胳膊的，还有扯腿咬脚的，蓝景晨的脚步越来越慢，身体越来越重。
    他往前看，看到隧道提示终点的闪灯，看到数不清地涌向他的形容可怖的鬼怪，还看到一道道竖立在隧道边的宅门，每十米就有，最近的一道甚至就在右手边两米外。
    进门，他就能摆脱这些恶鬼。
    不进门，无休无止的黑暗和惊悚。
    要换了从前，哪怕玩儿个鬼屋，吓成现在这样不玩儿就不玩了，蓝少爷撂挑子不干毫无压力。
    可今天呢？
    难道真的就这么放弃直接进门被分到最差的班？
    开什么玩笑？
    本少爷为了高考都和各方面18的初恋男友分手了！
    这么大的牺牲还不是为了考个好大学，做一个有志向有能力有品位还高雅的富二代？
    放弃进门？
    我可去你妹的吧！
    跑！
    蓝景晨直接忽略隧道边侧的窄门，眼里只盯着尽头的红光，什么都不管了，撒丫子迈腿往前冲。
    被鬼压着缠着身体重？
    伸手就从身后把鬼捞起扔开，有一个扔一个，有一打扔一打。
    等身上背后的鬼被扔开得差不多了，蓝景晨直接一个翻身后跃，把身上所有的阴魂小鬼尽数甩开，甩开之后绕到没鬼的一边，拔腿就跑！
    这次他跑得毫不犹豫，远远甩开那些还没来得及追上的鬼。
    至于前面隧道涌来的小鬼，他能躲的躲，能避的避，避不开就扫堂腿一脚开踢，踢得几只鬼缠着滚在一起，把前面涌来的一波小鬼尽数扳倒，栽成一团，在隧道里堵住一片。
    眼看着堵了路，蓝景晨也不怕，直接一个起步快跑蹬脚叉腿撑跳，如同一只奔逃过程中姿势满分的猎豹，跃过一群翻滚在一处的小鬼，继续往前奔去。
    那拨缠绕在一起的小鬼刚好堵住了后面追上来的恶鬼，再次绊在一起，滚做一团。
    前方，蓝景晨继续奔跑。
    他跑得满头汗，速度却一点不停，跑着跑着还跑出经验来了，开始使诈。
    比如眼看着一只化了妆的女鬼跑过来，他立刻指着喊：“口红！口红！口红！口红花了！”
    女鬼连忙停下，低头掏镜子。
    蓝景晨跑过去。
    遇到一群小个头看着还是孩子的小鬼头，他从口袋里摸出一盒薄荷糖：“拿去分！”
    “哇，有糖唉！”小鬼头们围成一圈。
    蓝景晨龇牙跑过去：“叫哥哥。”
    小鬼头们：“谢谢哥哥！”
    再跑着跑着遇到那种披头散发地女鬼，她立刻蹲下：“头发绊脚了！”
    长发女鬼立刻刹住。
    不对，老娘又不靠脚走路！
    回头，蓝景晨已经跑远了。
    就这样，蓝景晨跑了一路，能使诈使诈，不能使诈就躲，躲不开就一脚踢飞。
    到了后半程，恶鬼凶悍，蓝景晨那些花招也用不上了，便拿出美式足球那一套，冲刺撞击配合飞踢，一路畅通无阻，最后，代表终点的红光终于就在不远处。
    冲——鸭——
    蓝景晨撒开了两腿大长腿。
    眼看着红光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纠缠的恶鬼也越发凶悍，蓝景晨根本不多想，撞不开就踢，无一虚发，每一脚都能中鬼。
    就这样，在最后一脚踢飞恶鬼之后，蓝景晨成功越过头顶闪亮的红光，一个闪着金光的大门笔直地向他敞开。
    与此同时，整个隧道里响彻起评定分数的机械音——
    “学号A001，蓝景晨同学顺利闯关，跑完隧道，甲班预定！”
    ***
    分班考试的监控视频前，乔老师正隔着手机接受某大鬼老师的怒喝——
    “谁特么让你们招职业运动员进神学院的？！体育系的不准跨专业你们不知道？！”
    乔老师看着监控上蓝景晨最后飞踢一个恶鬼后冲刺的身影，差点没笑滚到地上：“老师，这就是我们系的学生，八字纯阴，天眼也开了，真不是运动员。”
    某大鬼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