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时,昆玖也曾被一张脸拖累。投胎武林世家,爹是威名赫赫武林盟主,又很有天赋,是练武的根骨,本该在江湖扬名立万,可惜有个早死贱命的娘,又有张早早就显露出后来花容月貌的脸。十岁,就要被狠心的主母订给大她四轮的南宫家主做妾。
可见身怀长物,就一定要变强,更强。
不然坟头草两尺高,连凶手都找不到。
眼里闪过一抹黑,她透过孔隙,继续关注着房里的事。
楚焕本以为手到擒来,爬床就要硬来,却没想到薛念淳一掌袭来,自己脑袋一嗡,直接被扇到榻底下,两眼直冒金星。
昆玖勾唇,药术被逼学了十年,可不是白学的。
薛念淳趁机将他五花大绑,堵住口,又从衣柜挑出件勉强能穿的黑衣套在外头,才拧着眉,回头料理楚焕。
女人梦得容易,破碎也容易。
只需要一瞬,曾经眼里的盖世英雄,就变成了蝇营狗苟,精通算计的无耻小人。
卸在桌上的剑被拔出,锋利的刃抵在他的喉咙。
“放我走。”
楚焕脸色漆黑:“唔唔唔!”
不可能!
他态度强硬,因为相信守在对墙的属下一定会发现自己这边状况,赶过来摆平薛念淳。
但同时,那边迟迟没有动作,又令他心里发虚。
见他色厉内荏,薛念淳冷笑一声,把他打晕。思索片刻,又点下睡穴,才抗起人,将木门悄悄开了一线缝隙。
为了方便发挥,除对墙,楚焕基本没留人手在这。偶尔能路过的,也早被昆玖解决了。
薛念淳扛着人,逃跑得异常顺利。
东宫密室建在地下,进出都有一条狭长阴暗的密道必须经过,重见天光后,薛念淳重重吐了口气。
出了宫,她犹豫两下,向城门楼飞去。
眼见楚焕被丢在城门下头,薛念淳回归王府,昆玖才打道回府。
昆仑又被老皇帝叫去诵经。
摘星楼空荡荡,只剩下檐角,廊下的宫灯幽幽亮着。她一步步,踏到最高层,倚着栏杆,俯瞰全京。长久的寂静,直到一道身影被簇拥着,从远处不疾不徐而来。
月色溶溶,真像尊佛似的,步步生莲。
更深漏长,玳王府一片灯火通明。
主子奄奄一息,做奴才的就算没办法,也得忙活得热火朝天,紧张兮兮,以示有心。
绕过院内十数个端着各式东西,匆匆来去的奴仆,薛念淳闪身进屋。
御医刚走,吩咐没有异动,不要有人进去打扰玳王歇息。
薛念淳悄声,移到床头。
一路过来,她听见碎嘴丫鬟们窃语。
他是被“薛王妃”伤的。
快要死了。
她凝视着床上,要苍白成一片羽毛的人,说不清心口涌起的酸疼是为什么。
“啪。”
一滴泪打在他眼皮上。
血海里杀过来的女将军难得这么慌乱。
他要醒了。
眸色淡淡,见是她一愣,随即弯了弯。
“你回来了。”
“你……”
她想问,如何认得出她。毕竟与薛如宝长得一模一样,又想,薛如宝有孕三月,便晃晃头,又点点头,哑声道:“是,我回来了。你如何?”
楚渊费力伸出手,将她拉下,轻轻地,擦去她脸上的水:“没事儿。伤在表皮,至于毒,前两日御医还说没救了,昨儿突然又说偶然得一本古书,在里头发现一道良方,配出来,可解百毒。今给我试了,确实爽利不少。”
薛念淳只以为他在安慰自己,不想再让他费心,只当听进去了。
却下意识,想要抱紧他。
一不留神,这个人就会没了。
楚渊任由她趴在自己心口,有一下没一下抚摸着还带着湿气的长发作为安慰:“真没事。”
等了会,不见他问自己这段时间经历,没废劲,猜到某种可能,她闷闷道:“你不会以为,我和他们合伙害你罢。”
“怎么会。”
薛念淳定定看他,忽然道:“如宝如何了?”
“我没动她,只在府里好生养着。”
“我爹……”
“岳丈也在府里。”他笑说:“都在西厢,一会你和……”
未尽的话,淹没在二人紧贴的唇里。
楚渊对自己有意思,薛念淳早有察觉。
却不曾想,情深义重到这个地步。
莫说皇家惜命,就连她,遇见刺客也会一剑毙命,有用就留下折磨,哪里会好生养着。
她要解衣带,被楚渊拦住手。
“干什么,还债?还是报恩?”
“再说,我这模样,也做不了什么。好夫人,且等为夫好利索。”
薛念淳脸红得滴血,又听他说:“就这样,让我抱一阵。”
油灯摇曳,他的手一下下安抚着薛念淳僵硬的脊背。
楚渊丢过来话头:“长夜漫漫,给为夫说说,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薛念淳滚烫的面埋进他发间。
楚渊大伤元气,一会儿,就支撑不住,昏昏欲睡。薛念淳心疼,将声音放低,待他沉睡,才轻轻起身,被抓住一缕发丝。
迟疑,少顷,歇了去西厢的心思,守在床头。
“噼里啪啦嘭——”
老管家瞪眼毛手毛脚的婢女,满脸纠结地带人退下去。
薛念淳给自己与楚渊整理妥当天已大亮。
老管家看楚渊服药,瞥眼薛念淳,见主子没吩咐,出声道:“王爷,今儿出了件大事。”
“嗯?”
“太子回来了。”
还回来的不是十分体面。昨儿不知被人割碎了衣裳丢的。该露不该露的都露了。叫人品头论足,伤够了面子。
楚渊面色不变,将花瓷碗放回托盘:“知道了,你带王妃去西厢一趟。”
“我伺候你吃过饭再去吧。”
两双眼睛一齐望过来,薛念淳硬生生被望出来几分小女儿情怀,指桌道:“那不是早膳?我还饿着呢。”
楚渊低低笑了两声:“好。”
经过早上一遭,显而易见地,老管家对她的态度转好不少。薛念淳只作不知,谢过他,进屋与被变相软禁的薛奎山说话。一刻钟后,二人面带凝重地,向老管家要求见薛如宝。薛如宝的屋子就在一旁,也设多人守卫。见是老管家领着人过来,自动散开,露出一条路。
玳王府伙食明显不错。
薛如宝仍白嫩丰满,甚至胖了一圈。
看来很自信自己的计划。
但见到薛念淳推门进来时,脸上颇为自得的笑便没了。
待到薛奎山进来,她已经紧张得坐了起来。
“你们要干什么?”
薛念淳复杂地看着她。
“如宝,事情来龙去脉我和爹基本上都清楚了。只是不理解,为什么你会这么做。”
薛如宝脸色变幻,意识到计划生变,要么是楚焕变心,要放弃她;要么是薛念淳自己逃了出来……不管如何,她完了,没人会来救她。
自己定栽在这了,她发疯似的笑起来:“我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
她癫狂冲过来:“因为我恨你!我恨你们!”
“小心!”
她手里藏的碎瓷片被薛念淳躲过,下一瞬,便被薛奎山打了一巴掌,倒在地上,呜呜哭泣起来。
哭得梨花带雨,咬牙切齿。
“为什么你不是妹妹!”
“为什么我要吃这么多苦!”
“为什么你不去死!”
“去死!”
“去死啊!”
从房里退出来时,薛如宝还在哭。对着桌子腿诉苦。
薛奎山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薛念淳满眼迷茫,盖住心头剧痛。
太子下葬第五日,对于蜀国民众意义重大。太子复活回来,玳王府再次辟谣刺客不是玳王妃,薛家二女疯了。
宫里的疯子本该入冷宫凄惨一生,但不知怎么协商的,薛如宝被薛奎山接回庄子里。就当宫内从来都没有过这个人。
时光流逝,楚渊的身子开始有起色。
乾文帝二十年秋。
玳王大好,重回朝堂。与太子楚焕彻底撕破脸皮,分庭抗礼,一时不分伯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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